亲宝小说>都市情感>我捧的角儿说我是白月光>第14章 你的故事

  侯仁季的质问让在场所有的人都莫名心里打鼓。

  侯老爷子可是出了名的脾气臭。曾经一次,他坐在台下看徒弟在台上演出,徒弟有句词唱错了,他当场就把鞋一拖砸到了徒弟身上。徒弟灰溜溜地捡起师父的鞋,下场亲自给他穿上,向观众们弯腰赔礼,额外多加一场,侯老爷子这才作罢。

  这件事也成为相声界的一段广谈,在此之后谁也不敢在侯老爷子面前糊弄半个字,生怕他不管不顾地砸场子。

  顾贺良向前走了半步,朝黎煜伸出手,意思是他来解释。

  黎煜摆摆手,依然笑着说道:“侯爷爷,您怎么看出来我是做人情的呀?”

  “你一个玩蹦蹦跳的,难道是请老头子我去看你们满地打滚?”侯老爷子道,“所以肯定是有人让你来找我。我什么节目都不上,甭想了,你小子若是来这个,趁早挂电话。”

  “哎,不请您上电视,是嘻缘社的顾贺良顾老板邀请您指导后辈们功课。”黎煜看着顾贺良,眉间微挑,“他知道我和您关系亲,这才委托我来问问您。”

  侯老爷子颇为意外,“老顾的孙子?”

  因为开了免提,顾贺良直接站在一旁开口道:“侯老先生,我是顾贺良,许久未曾拜访,冒昧打扰,您老身体可还好?”

  “嚯,这个稀奇嘿,你们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小子居然认识?你爷爷呢?”

  顾贺良听侯老爷子似乎还记得他,客客气气地回道:“爷爷去扬州走亲戚了,暂时不在。”

  侯老爷子大笑两声,“哈哈,怪不得想来请我,原来是家中无老虎了!刚刚小黎子说的什么事,详细再讲给我听听。”

  听这口风,侯仁季似乎是有同意这件事的苗头。

  “咳咳。”

  这时,邱东麟也往前走了两步,“侯老先生,晚辈邱东麟问候了,您近日可好啊?自上次咱们爷俩……”

  “我身子骨挺好。”侯仁季打断他的叙旧,问道,“邱东麟是谁?”

  侯老爷子的话一问出来,邱东麟的脸色登时就不对了,难掩的尴尬差点兜不住。这老头子连顾贺良都知道,竟然不知道他?

  耳听着嘻缘社的人群里已经传来窃窃的笑声,然而顾贺良和黎煜都很默契地没有帮他说半句话,他的那些徒弟更觉没资历插嘴,他不得不自己解释道:“老爷子,您贵人多忘事,我是顾宝深老先生的三徒弟,现任天津曲艺协会常务委员,在天津开了家……”

  “哦,那我知道了。”侯仁季二次打断了他,叫顾贺良,“顾家那小子,你继续说你们的事,我一会儿着急和京剧票友排节目。”

  众人算是听明白了,这侯老爷子压根就没把邱东麟当回事嘛!

  “太好笑了,我一定要记录下来,发在我的微博小号里!”孟春扬可算是扬眉吐气。平日很难遇到此等笑料,可得替师叔好生传播传播才行。

  黎煜刚挂了电话,邱东麟就一言不发地拔腿往外走,他带来的徒弟们紧随其后,大气也不敢出,刚来时的气焰肉眼可见地削弱大半。

  “黎老师,我单方面宣布,打今儿起,您就是我们嘻缘社编外人员了!”孟春扬笑嘻嘻地凑过来,“如果您愿意的话,我收您为徒也不是不可以~”

  黎煜笑道:“那我岂不是和顾老板差辈儿了?以后我们各论各的,他管我叫黎老师,我管他叫师叔?”

  顾贺良竟应和道:“倒也不是不行。”

  黎煜:“哎??”

  “嘿,这怎么还跟着玩上伦理哏了呢。”周贺昀无奈地摇摇头,问了个自己最疑惑不解的点,“黎老师,您怎么认识侯老先生?”

  黎煜回道:“以前父亲和侯爷爷家里有点来往,一来二去就熟了。”

  周贺昀听出黎煜不想多谈的意思,怕是有些难言之隐不好外说。依他对黎煜的了解,家里应该不甚富裕,也没什么过硬的家庭背景。

  侯老爷子他们一族和自民国时期白手起家的顾家不一样,侯家当时可是真正的钟鸣鼎食之家,又及时站对了队伍,因此就算在新社会之后,风头也依然不减,仍是响当当的曲艺名家。

  尽管侯仁季和寻常老头并无区别,但与这般社会地位的侯家交好……

  周贺昀隐晦地看了顾贺良一眼。

  顾贺良道:“黎老师,让他们继续练着,我们去那间屋子转转。”

  黎煜点了头,随着顾贺良回到里院。

  那间空屋子确实是很久没人住。当顾贺良推开屋门时,灰尘迎着阳光舞动,蒙蒙沉沉似金沙般,紧着就是木头的陈旧味扑面而来。

  被顾贺良半挡在身后的黎煜眯起眼睛望向屋内。里面空间不小,足足摆了四五个书架,整整齐齐地陈列着各种书籍,像个微型图书馆。

  直到灰散得差不多了,顾贺良才踏步迈进屋子,向黎煜道:“这里都是我上学时的一些教材,还有青少年启蒙读物之类,早就想收拾,迟迟懒得动弹。”

  黎煜站在一个书架前,上面摆的都是什么《文心雕龙》《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之类的书籍,暗暗腹诽,顾老板到底是什么品种的赛亚人,哪有把这些书做启蒙读物的?

  在转身过去的另一个书架,便是黎煜也很熟悉的人教版教材们。这些书按照类别和年级排排分好,顺便还摆放着各种习题册。

  黎煜从高三那一层抽了一本数学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出来,表皮干净如新,仿佛没怎么动过一样,但一翻开,里面每一道题都写得工工整整。黑笔答题,红笔修改,蓝笔记录解题思路,密密麻麻却并不凌乱。

  而且更让黎煜难以接受的是,这本练习册居然完完整整地从头到尾写完了!他从幼儿园的口算题卡开始,就没写完过一本练习册!难道写半本剩半本不是对课外练习册最起码的尊重么!

  顾贺良简直不是人啊!

  “怎么了?”顾贺良见他一直皱着眉头翻自己的练习册,走过来问道。

  “呃不不,没什么……只是感受到了世界的参差。”黎煜由衷地感慨,将练习册回归原位。

  练习册的旁边是厚厚一打牛皮表面的本子,一看就是高中生很惯用的那种作业本。在这些清一色的作业本之间,一个淡青色本皮的小本子格外明显。

  “这是语文摘抄本么?我好像也有过类似的。”黎煜好奇地将那个本子拿了出来,封皮是当年很流行的古风,图片是一把青伞和古琴落于柳树之下。

  他用手指拨开第一页,刚看到第一行字写着“我又看见他了”,就被顾贺良伸手轻覆上了本皮,从他手里抽走了本子。

  “黎老师,这是我高三时候的日记。”

  黎煜端着空荡荡的手,顿了顿,打哈哈道:“啊,我说怎么用了一个这么漂亮的本子呢。还好顾老板阻止及时,要不然我就窥探到小顾学长内心的青涩少年心事了。”

  顾贺良将本子塞回书架里,轻描淡写地说道:“也没写什么秘密,只是现在还不是给黎老师看的时候。”

  “怎么,机密转为非秘的日期莫不是十年?”

  黎煜本意是一句玩笑话,顾贺良却沉默片刻,良久才开口道:“不一定。”

  顾贺良边说着,边往旁处走,声音渐远,在黎煜听来,不知为何有几分怅然。

  “许是十年,许是二十年,若是说终生封禁,也未尝不会有。”

  终生封禁,是什么意思?

  见顾贺良的身影消失在一座书架的后面,黎煜心里骤然涌上一阵慌乱,忙着快走两步,想要跟上他,“顾老板!顾老板!”

  还好,在他拐弯之后,顾贺良就站在拐角处,正仰着头看那些旧书。

  “这里也不光有我的书,还有父辈他们的。像这本<笑料杂谈>,就搜集了民间很多趣事,适合用来加在节目里做包袱。我师父做了很多笔记。他去世之后,就都流传给我了。当时我喜欢一边吃饭一边看书,把油渍弄得整本书都是,还被老爷子打了一顿。”

  “哈哈哈,我小时候吃饭的要求也很严格。”黎煜略微提了一句,随即便说现在的事,“不过现在没人管我了,我单独吃饭的话必有下饭剧。”

  顾贺良道:“黎老师现在和谁一起住?”

  “和我奶奶。我家亲戚少,直系亲属的话,现在也就还剩个姑姑一家,但不常来往。其实人少挺好的,清净。”黎煜的目光浏览在旧书上,“当然像您这一大家子热热闹闹也不错,人丁兴旺,多子多福。”

  “我父母都在国外,很少回来。如果没有师兄弟们,也热闹不起来。”顾贺良的手在身后松了又合,犹豫半晌还是抬起,轻柔地揉了揉黎煜的头发,“等把这间屋子收拾出来,你也可以接奶奶来小住,逢年过节热闹些。”

  黎煜感到头上突然出现陌生的力度和温暖,身子僵了僵,微微抬头,看向顾贺良。

  顾贺良轻咳一声,收回手,“抱歉,在师弟他们那边总是顺手,顺惯了。”

  “没事没事。”黎煜笑道,“我还以为您真想当我小师叔呢。”

  顾贺良也浅笑着摇了摇头,“那就该乱了。”

  “确实是。”黎煜偏过视线,避开顾贺良的眼睛,不太好意思地说道,“顾老板,您这房间单留给我的话,这个不太好,我们……这我不能要。”

  顾贺良沉吟片刻,说道:“那这样吧,我将他收拾出来做客房,如果平日里没有别的客人,黎老师什么时候想住都行。如果还过意不去,就补我一顿饭,好不好?”

  既然顾贺良都这么说了,黎煜也没有再拒绝的理由,便欣然答应了。

  似乎顾贺良总是能把握好让他觉得舒服的度。

  “时候不早,一起吃饭么?”

  黎煜遗憾地耸耸肩,“晚上我得和舞室的小伙伴们练舞,我们过两天也有内部的小比赛。”

  “我去帮黎老师捧场加油?”

  黎煜想了一下顾贺良站在动次打次的音响旁边,皱着眉头看那些染各色头发的潮男靓女一阵呼呼哈嘿,就没忍住笑出了声,笑着拒绝道:“哈哈哈哈,不行,您可千万别去,我怕那帮人和您都受到彼此带来的惊吓。”

  “哦?”顾贺良挑眉,“我怎么会吓到他们?”

  “那帮人啊,别看胆子特大特会玩儿,但世上最怕两个东西,一个是怕身体不好用跳不动了,一个怕是老师模样的人,那可是打心眼儿里的噩梦。”

  俩人说着话往外走,相谈甚欢。黎煜没让顾贺良再麻烦送他回去,顾贺良便把他送到了胡同口。

  胡同口有一颗很高很宽的梧桐树。北京城多的是柳树和杨树,少见梧桐,更别提这种看着就年岁已高的梧桐树。不过在春季,梧桐树的絮飘起来并不比杨柳多让,也是似大片雪花,一扑就是白茫茫一片。

  树下坐着已经吃过晚饭正围着一圈下象棋的老人,以及上树爬来爬去的孩提。傍晚的风正舒适,将白絮卷起,因此老人深色的衣服上以及孩提墨黑的发梢都或多或少缠着白毛,看起来很是有趣。

  黎煜和顾贺良错有半个身子地前后走着。顾贺良见黎煜从小樱花精变成了小棉花精,觉得好笑,任他的发尾带着白色的绒毛。

  他本想着,等到了面对面分别之时,再帮他尽数摘掉。

  然而出乎顾贺良意料的是,是黎煜先行抬起手触碰了他的鬓角。他只感到黎煜的指尖在自己的耳畔掠过那么一瞬,便远离开,摘下一抹轻柔的白。

  “顾老板,到保质期了吧?你要坏掉了,看,都长毛毛了。”

  听着黎煜雀跃的语气,顾贺良在内心轻叹了口气。

  再这样下去,他真的要坏掉了。

  即便那本日记封禁终生,他也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