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扬计划好辞职就开始着手准备。他在酒吧工作的时间很短,严格意义上讲只能算是个临时工,工资也都是按小时计费,日结给他了。现在突然说要走,反倒是自己这边觉得不好意思。项扬跟谷梁商量,打算烤一些小点心带过去分给大家。

  项扬厨艺算好,做点心的手法也高明。唯一不好掌控的就是口味。

  按照项扬自己的意见,是不能太甜,但是负责试吃的谷梁则完全持反对意见。

  项扬是位称职的烘焙师傅,他以甜食吃多了诸多不好为理由拒绝了谷梁多放糖的不合理建议。

  但是谷梁趁着称职师傅去打鸡蛋的功夫,拿到了糖袋子的管理权,偷偷摸摸地往里面又放了一把糖,并且赶在项扬大声呵止他“住手”之前,物归原位。

  项扬很想用擀面杖敲他的脑袋,他则据理力争,说是这样才好吃。

  于是,本来轻松的一次点心制作过程,就在项扬需要时刻提防谷梁偷加白糖的警惕当中变得鸡飞狗跳。

  项扬坚持饮食要以合理健康为首要,谷梁则完全不听,并且在吃过偷加糖之后的点心之后,大加称赞。

  项扬就发现谷梁嗜糖。

  蛋黄酥、老婆饼、蜜豆糕、枣泥酥……全部都想要加很多的糖。

  项扬一手叉腰,一手挥舞着擀面杖,让谷梁把糖袋子放下。

  谷梁则抱着糖袋子不撒手,企图负隅顽抗。

  项扬,毕竟是个手里有武器的男人,最终以他答应专门为谷梁烤一块小蛋糕为妥协条件,达成共识,让谷梁暂时放弃了糖袋子。

  项扬输人不输阵,他强调,小区里有一家非常受欢迎的蛋糕店,每天去买点心的人都络绎不绝,它完全可以代表大众口味。等他辞职以后,他们就一起去那家店里买一块蛋糕回来做为参照,看大众口味是甜好还是少甜好。

  谷梁同意了,但又不自觉地把手伸向了糖袋子,项扬一擀面杖敲在盆沿儿上,发出“当啷”一声脆响,暂时吓退了谷梁……

  事情的最终,以项扬答应单独给捣蛋鬼烤一份加糖的小蛋糕、外带两个布丁,而捣蛋鬼则要帮忙拍摄视频为终了。

  第二天。

  项扬特意赶早,趁着酒吧刚开门还没有生意的时候来到酒吧。

  临进门前哪怕两手都拎着袋子,也坚持做一个“阿门”。

  临出发之前他甚至还特地翻看了日历,确认诸事皆宜他才出门。

  结果当然没什么用,他不出意外地遇上了晋楚。

  项扬心说这小子果然是要暗杀我,这都多少天了,他还埋伏着呢!

  尤其当他看见自己手里拎着的纸袋子的时候,那表情,简直要吃人。

  项扬努力回想了一下,确定这纸袋子是自己出钱买的没有错,这才理直气壮地进门了。

  项扬以前找不到工作又实在闲得无聊的时候,会去摆摊,卖一些自制小零食。利润很少,有的压根儿不赚钱,但是项扬却做得非常认真。他享受制作食物的过程,更乐意看到有人分享并且喜欢他的劳动成果。

  但是这活计不能经常做,因为晋楚非常不喜欢。晋楚是个十分霸道的人,他不乐意把项扬做的食物分给别人,付钱也不行。很长一段儿时间,项扬即便是做一百份小饼干,晋楚也要留着自己全部吃完。

  他烤的东西,不管是什么,只要晋楚出门工作,准保要全部打包带走。

  如果项扬是趁他不在家的时候,不打招呼就出门摆摊,他甚至会发脾气。

  再后来,搬到现在这个别墅区,项扬就彻底失业了。

  项扬是不能明白晋楚的这种霸道的占有欲的。这会儿,他顶着晋楚的眼刀,不得不再一次仔细回忆了一下,确认这袋子都是花自己的钱买的没错,才好继续去干他的事儿。

  项扬安慰自己,晋楚毕竟是个公众人物,而且还要面子的,所以并不会真的把自己怎么样,最起码当众应该不会。

  事实确实,晋楚也就还是像之前那样,点了酒也不喝,就坐在距离吧台不远不近的位置上,看着项扬。

  项扬心说:敌不动,我不动。

  项扬找老板说了辞职的事,老板觉得惋惜,并且希望他能再考虑一下,还主动说可以给他增加百分之二十的底薪。项扬没有计算出来三千的百分之二十是多少,但是想来应该不少,只不过他还是拒绝了。

  来这里之前,谷梁说了按照之前阿姨的工资支付给他,一个月九千九百九十九块。

  “九”对于项扬来说简直就是个不能被拒绝的数字,何况谷梁还一次性支付给他这么多个九,所以他当即就抵御住了一切外来诱惑。项扬跟老板说谢谢,但是也说他还是决定要辞职了。

  老板挽留无果,只得同意了他的辞职请求。

  之后项扬就把带来的点心分给大家吃。

  项扬的手艺能很轻松地俘获众人的好感,大家都夸他做的东西好吃。

  分享完点心,项扬便不再打扰,跟众人告别。告别之后却也没有直接出门,而是借口上卫生间,偷偷摸摸地溜到了后门。

  酒吧后门对着另外一条街,不在主路上,相对僻静许多。

  项扬探头出来左右看看,很好,没来。

  项扬美滋滋地出门,不禁为自己的机智而沾沾自喜。

  他来的时候就想好了这脱身妙计,一早把车停在后门,是故意绕路到前面去的,这叫“障眼法”。

  项扬得意洋洋地甩起自己的小头盔,去取车。

  “呀!”

  就在他距离自己的小电动只剩不足三米远的时候,他看见了晋楚。

  晋楚就站在他电动车旁边,正虎视眈眈地看着他。

  项扬当即识破他守株待兔的奸计。但是也束手无策。

  项扬舍不下他的小电动车。

  项扬迅速在脑内翻出旧账,一路踩着“劈腿、渣男、小三、不道德”垒起来的台阶,爬上了道德的制高点。

  晋楚看见项扬过来,便也迎着他走了过来。

  两人在相距不足一米的时候都停下来。

  项扬心里默念着“邪不胜正、邪不胜正”,努力据在道德高地上不掉下来。

  两人这会儿单独见面,晋楚的眼神反而没有刚才那股子冷戾了。他刚要开口,就见项扬以救命般十万火急的速度,戴好了头盔。

  晋楚:“……”

  戴上头盔的项扬当即气势汹汹地往后跳了一步,质问晋楚:“干啥?”

  项扬有一米八六,最近还吃胖了一些,看着比以前那个健康的项扬更健康了。

  晋楚看了眼项扬头上的粉色头盔,难得的没有开口挤兑他。

  晋楚不是第一次见他戴这顶头盔了。

  每天下午固定的时间,项扬都会骑着一辆粉色的电动车,戴一顶粉色的头盔,从他家门前经过。

  还是那么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模样。

  跟他分手之后的项扬,好像跟之前没有区别。

  这几天晋楚把两人从相识到分手的这些年里发生的事情回忆了无数遍。他以为那应该是段很漫长的过程,结果却遗憾地发现,并没有。

  相反的,他跟项扬在一起的回忆,居然十分的简单且短暂。

  晋楚郁闷地发现:他们相识十年,在一起七年。回忆却好似只有短暂的一瞬间。

  确认关系之后,他们其实并不经常在一起,最多的情况是他外出工作,而项扬在家里等他回家。

  他们的关系,一直都是这样,他想做什么就会毫无顾虑地去做,因为他知道项扬一定会支持他。

  而反过来,项扬如果想要做什么,他会想也不想就反对。

  他希望项扬可以什么都不做,就那样一直在家里等着他。他最喜欢每次一回到家,项扬就会满心欢喜地跑来迎接的那个时刻。

  就好像他是项扬的全部。

  项扬总是在他的身后,耐心地等待着。

  这么多年里,一直都是。

  一件事情,重复太多遍,重复成了一种习惯。他便以为,理应是这样,永远都会是这样。因为他知道,项扬不会变。

  然而世事无常。

  时过境迁,现在回想起来,一切昨日种种明明还那么近,却偏偏又恍若隔世。

  他们形影不离的日子居然要追溯到高中时期。那时候他们才刚认识,他也不知道项扬是个gay,就觉得项扬有趣,就想跟他一起玩儿,还要时不时地嫌弃他“笨”。

  晋楚知道,他其实从来都没有真正嫌弃过项扬,他喜欢他。

  而从那时候起,喜欢这个笨蛋的人其实就有很多,他一直都被很多人惦记,只是晋楚从来都没有当回事儿。

  项扬给了他太多的安全感,让他以为他们已经绑在了一起,这辈子、下辈子、永远也不可能分开。

  他错了,错得一塌糊涂。

  他看着项扬,心里十分地难过。

  项扬看着晋楚,见他脸色越来越难看,便以为对方是要伺机动手了。

  项扬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晋楚。他在戒备,以确保自己能在对方动手的第一时间,顺利逃跑。

  晋楚看着项扬的眼睛,非常认真地跟他说:“对不起,项扬,对不起,我做错了。”

  项扬:“?”

  项扬:“!”

  天呐,他气傻了!

  晋楚看着项扬的眼睛,误会了他的情绪。恍惚间他甚至觉得自己的影子还能映进项扬的眼睛里。晋楚抬起手,想要像从前那样摸一摸项扬的脸。

  项扬则大叫着救命,转身就跑。

  晋楚一把攥住他的手腕,把他扣在了原地。

  项扬要吓死了,像个看见了拎刀屠夫的老母鸡一样,奋力地扑腾着,嘴里叫喊着:“不要打我!不要杀我!救命救命!”

  晋楚看着这个闹腾的昔日恋人,忽然意识到他其实什么都没有变。是了,项扬永远都是项扬,他不会变的。

  晋楚一把将项扬拉进怀里,紧紧地抱住。

  项扬:……他发疯了,我他妈要吓死了!

  僻静街道外面的这一幕已经没眼看了。两个大男人呜呜喳喳地,看着特别像恶霸强抢良家……壮汉。

  被抢的已经被纠缠得不耐烦了,那抢的却还想着干点儿坏事儿。就见他把脸凑到近前,看角度可能是想要贴一贴项扬的脸。项扬两手都被制住了,没有办法,只能急中生智,偏过头就施展了一个饿虎扑食,咬在了晋楚的脸上。晋楚吃痛松手,项扬便大老虎一般“咻”的一下逃跑了……

  整条酒吧街外部都是欧式风格的外装修,有一溜儿很粗的罗马柱。项扬飞快地逃命,躲到距离较远的柱子后面大声道:“你不要过来,不然我就要喊人啦!”

  晋楚捂着脸,无语地看着他,也看不太清,因为脸疼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晋楚是想要过去的,但是最终却没有动。

  项扬从前看见他就会不自觉地黏上来,现在却不会了。

  现在是他想要黏项扬,项扬却避他如蛇蝎。

  想到这些他脚下就跟灌满了铅,一步也挪不动了。

  晋楚开口,对着那根后面有项扬的柱子,声音遍布嘶哑:“项扬,你真的,跟他好了吗?”

  项扬本来不想搭理他,但是想想也还是过不了自己文明礼貌的那一关,于是从柱子后面探出头来,问:“谁呀?”

  晋楚:“你现在还住在他家。”

  项扬心想,“果然!”

  他果然是要报复我!他都知道我住哪儿!

  晋楚还要再说什么,却见不远处驶来一辆黑色的汽车。

  项扬再次探出脑袋来看,是谷梁!

  于是,晋楚就亲眼看着刚才还逃命似的要躲的小粉帽子,情绪激动地跳出来,拦在大街上,挥动着手臂大声地喊:“谷梁谷梁谷梁!我在这儿呢!快来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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