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都市情感>有恙>第31章 31.0

  司望每天晚上都会跟苏白打视频聊天。

  只聊天,纯情得不得了。

  “你易感期到了就好好休息,研究调查的事情就先放一放。”司望叮嘱屏幕那头神色恹恹的苏白。

  在抑制剂的作用下,苏白整个人都蔫儿成寒风里的小白菜,饶是这样也坚持给司望打视频,美其名曰:“特地让你心疼我。”

  “我今天都在出租屋里躺着,不过明天得出去一趟。”苏白恹恹的神色下闪过一丝狡黠。

  “你又是打什么主意呢?”司望打趣道。

  “是昧着良心演苦肉计,欺骗一位无辜老人。”苏白眨眨眼,倒是全盘托出。

  “总归你不会做坏事的。”司望说。

  “你这么一说,我良心好受多了。”苏白夸张地拍拍胸口,“另外一千多的抑制剂果然不错,我都没有以前那么困,还能起来看两页资料。”

  司望失笑:“你还是躺着吧,易感期也就今明两天,耽误不了你什么事儿。”

  “司望。”苏白忽然凑近了些,目光定定地看向他,“我有一点点想你。”

  “一点点会不会太少了?”司望调侃,随即正色道,“反正我是很想很想你。”

  苏白表示,又被肉麻到。

  “我最近要准备年货,你有啥建议没?”司望想到这茬,顺口问道。

  苏白一本正经:“多买点儿自己喜欢吃的。”

  “好嘞。”司望从善如流,“另外我打算年后跟我爸妈说我们俩的事情。”

  “然后你可能就没法回家了。”苏白叹息。

  “没法回家是除夕那天告诉他们这事儿。”司望说。

  “那也太损了。”苏白笑,“还是年后,年后吧,你父亲大病初愈,可别又气出个好歹来。”

  父亲出不出好歹,司望不清楚,不过他要在这里过完年,那可能就真得气出好歹。

  为了避免母亲和保姆再发生争吵,司望干脆给保姆结了工钱,恭恭敬敬地将人请走,准备自己身体力行地照顾病号父亲。

  虽说有些笨手笨脚,不时会弄洒汤水或者药片。

  母亲见状总是急急忙忙亲自上阵,等到忙活完又抱怨自己身上这也痛那也疼。

  司望适时提议再找个保姆,果不其然又被拒绝。

  父亲呢,则理所应当地享受起病号的待遇,时不时还给司望加个码,甚至还有些嘚瑟:“老子养了你十几二十年,如今总算才看到回报。”

  “我从二十二岁起,就在给家里打钱,不算这次治病的钱,也有个五六十万。”司望一字一顿,耐心地帮父亲回忆,“读大学的钱你们也只是给我四年的学费,总共两万四。小学到高中,总体花费不到十万块,这不是我说的,是你自己跟伯伯他们吹嘘的。”

  “哪怕近些年通货膨胀,我给的这些钱抵你们为我花费的绰绰有余。”

  “哪有儿子跟老子算账那么清的?”父亲不满道。

  “不是跟你算账。”司望语气冷硬,“是想告诉你,要论孝顺,我已经做到了,别再张口就颠倒黑白,有这精力好好养病。”

  “我最近辞了职,以后可没那么多钱供你喝酒打牌,生病住院。”

  在司望看来,他辞职带来了震撼应该不亚于他出.柜——母亲已经在捂心口了。

  司望眼疾手快地药瓶递给母亲,却没躲过父亲气急扔来的杯子。

  病中人劲儿不大,杯子砸到司望脊背再轻飘飘落下,碎得一塌糊涂。

  “混账东西!”

  司望不搭理他,见母亲已经把药吃了下去,才脱身去找扫帚清理地面。

  “你那么能耐,干脆让我去死好了!这一天天的,活着也没意思!”父亲得寸进尺地咆哮,母亲则沉默地求助般看向司望。

  司望若无其事地打扫完地面,将玻璃碴子装进结实的塑料袋。

  “我待会儿再帮忙找个保姆,至少留人家干到小年。”司望看着母亲忧愁的眼睛说,“这两天我就不回来住了,有别的事情。”

  “你有本事就一辈子别回来!”父亲低吼。

  “本来就没打算回来。”司望说,“而且我回来确实不是为了你。”

  只不过让你直接死了,会成为我的过错,也会成为司宇司源的过错。

  至于别的事情,当然是他得见一见司宇。

  后面也找司源问了情况,司源答应帮忙劝说,但结果并不理想。

  司望只得自己想办法,再拉上苏白一块,俩人商量出来个损招儿:假装被父母赶出家门,上司宇家卖惨碰瓷。

  唯一没想到的是,假装变成了事实,他真的被“赶出”了家门。

  苏白在出租屋的床上躺尸一天,第二天醒来强撑着喝了支抑制剂,便按照他原本去Z大查阅资料的时间起床出门。

  喝过抑制剂后,整个人都浑浑噩噩,像是与世界隔了一层模糊的屏障,对外感知力大大减弱,好在还没完全傻,能够看清红绿灯了再过马路。

  这样的损招也只有他这种骗人惯犯才想得出来,只希望能够顺利在校园里遇见江听寒,不然他这一趟算是白出来了。

  强撑着身体不适在校园里跌跌撞撞,还好路上没碰见什么人,也还好今天天气是合适的阴天,很能凸现出他的孤立无援。

  苏白回忆了老人经常待的地方,按照这样的路线踱步两圈,最后终于没抗过药效,跌坐在林荫路旁的长椅上。

  歇一会儿,千万不要一昏不醒,那太丢人了。

  苏白用手撑着长椅,脑袋一点一点地钓着鱼——老人再不来他可真的要先走了,这幕天席地昏倒也不是个事儿。

  心里的碎碎念渐渐消声,苏白能明显感受到自己的意识在消散。

  完蛋!苏白虚空地抓了两下,最终眼前一黑地磕到长椅上。

  不知昏迷了多久,肩膀推搡的力度让他稍稍转醒过来:“嗯?”

  “你怎么在这里睡着了,好孩子?”

  是江听寒。

  苏白陡然精神了,想起自己的计划又瞬间虚弱:“可能是这两天有些感冒,江老师,您能帮我个忙,把我送回我出租屋么?”

  老人面露为难,苏白趁热打铁道:“离学校不远的,不会耽误您什么事儿。”

  “我倒不是推三阻四,只是觉得你要去医院看看。”老人果然被唬住,关切说道。

  去医院看看就露馅了,苏白忙说:“小病,不妨事儿,我回去泡点儿感冒冲剂就好。”

  老人闻言,沉着地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回去的路上苏白可不敢昏厥,尽可能地让迟钝的大脑运转起来,先不经意地谈到自己的身世:“我打小无父无母,生病都是自己扛过去的,照理说应该更坚强些,没想到今天还是……”

  “人吃五谷杂粮的,哪个不生病?”老人打断他。

  苏白听出有戏,便愈发添油加醋:“是这个道理,不过总是自己顾着自己,太难过。难过了,就容易想起,我又没爹没妈,更难过了。”

  装可怜不好,但装可怜有用,苏白能感觉到老人扶着自己胳膊的手紧了紧。

  “之前就听你说过,你做的研究是为了找到你父母。”

  “不。”苏白坦然否认,并再次重复道,“是要研究他们为什么不在我身边。”

  “江老师,不瞒您说,我从张教授那边听到一些您的经历,认为您的经历会对我的研究有很大帮助,斗胆想请您与我详细聊聊。”

  老人却又沉默了,苏白还想说什么,但晕劲儿上来,只能半合了眼,缄默无语。

  出租屋在三楼,一老一少没花多少时间便到了地方,苏白仗着自己身体不好,三言两语将老人挽留:“您坐一会儿吧,我不多打扰您。”

  “想来我们也认识小半个月了,可以算得上是忘年交,我还寻思着有空找您喝两杯呢。”

  “喝两杯就不用了,我不喝酒。”老人声音沙哑,“有烟么?”

  问出口时又觉懊恼:“算了,你还生着病……”

  生着病的苏白从抽屉里摸出一包尚未开封的软中华。

  他在戒烟,但总是会在身上带一些烟,如果调查研究时有研究对象抽烟,还可以借此拉近距离方便后续访谈。

  寻思着老人喉咙不算好,咬一咬牙还是把烟和打火机递了过去。

  老人点燃香烟,为避免火星烧到头发,他稍稍捋了捋,露出一半清瘦到脱相的脸庞。

  太瘦了,入目都是眼眶下嶙峋的颧骨。

  苏白莫名觉得喉头一哽咽,而后对上老人浑浊的视线。

  “要能帮上你的忙,我可以讲一讲。”老人徐徐地呼出一口气。

  “谢谢。”苏白忙不迭道。

  “到时别嫌我太啰嗦了。”老人笑笑,被烟气呛到,猛烈地咳嗽起来。

  苏白赶忙起身倒水,递过去时手是抖的:“您也注意身体。”

  老人没有接水杯,上下打量着苏白:“你自己先注意你自己吧。”

  “纵使父母不在,也得多爱惜自己一些。”

  “您放心好了,我都不常生病。”苏白咧嘴笑,眼眶发热。

  不知是因为自己“欺骗”了老人,还是因为老人这一番话像极了他想象中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