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里的风扇转了一圈又一圈,树上趴着的蝉开始被盛夏的热意惹得叫苦连天。黑板后面的计时板上的时间,也渐渐走到了原点。
高考前一天,老王特意穿着一班那身红艳扎眼的班服,笑着站在教室门口,给每个学生加油打气,然后展开双臂给了他们最有力的拥抱。
独自看着孩子们一个个各自远走,一瞬间,有些伤感。
那些年调侃“衬衫的价格是九磅十五便士……”的日子,终于也轮到了自己。
在书山题海里摸爬滚打了这么些年,最终坐到高考考场上的都是勇士,每个人都有追求极致绽放的权利。
六张试卷,匆匆三年,一个夏天。
“考试结束,请各位考生停止作答……”
随着最后一声终考铃响起,过往岁月在这场盛夏里彻底落幕。
答题卡被收上去的那一刻,走廊里不知道是谁大喊了一句:“解放了!”紧接着,一声盖过一声的欢呼声在教室里爆发。
几乎同一时间,所有的试卷从楼上被全部抛下,纸张扬扬洒洒地漫天飞舞,楼梯道里溢满了青春的光。
犹如一场盛大的狂欢。
教室外阳光正好,绿荫浓密。
“这边!”
陆辰刚从出乌压压的考生里挤出来,一眼就看到许砚正站在不远处朝他招手,手里提着给他们买好的奶茶。
“来了!”陆辰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一些,飞快地跑了过去。
“砚哥,稳了!”他接过许砚递过来的奶茶,用吸管戳了进去,伸手揽住了他的肩膀,将手里的奶茶送到了许砚的嘴边,露出一口大白牙:“久等了。”
就着陆辰这个姿势,许砚笑弯了眼,清亮好听的声音穿过周遭的喧嚣传到了陆辰耳朵里:“18岁,生日快乐。”
“砚哥……”
“兄弟们,走走走,包厢定好了,咱们不醉不归!”
陆辰心念一动,勾起嘴角正想再说些什么,姜凡他们就拽着他俩往外头走。
当天晚上,他们几个几乎都喝得烂醉如泥,仿佛只有醉了后,所有人都不必各奔东西,还可以继续穿着二中的校服,坐回教室里,听老王他们讲着来日可期。
那些大家像是打了鸡血似的在楼下举旗狂奔,扯着嗓子高喊“高考加油”的日子,也永远永远就在昨天。
“杜凯啊,这考完你就要跟你爸出国了,来来来,兄弟我再敬你一杯!”
酒过三巡,姜凡忽然醉醺醺地勾住了杜凯的肩膀,来上这么个消息。
其余几个人听后,酒意都褪了一大半。
“出……出国?!”陆辰手里的酒撒了一大半,杯子差点没掉地上去:“你怎么不早说?”
“这事儿……”杜凯不自然地别开了脸,迅速地看了姜凡一眼:“也……也太好说。”
“欸你这就……”陆辰端着杯子还要说点什么,衣角就被许砚拽住了,手里的杯子下一刻便被夺了过去:“少喝点。”
“咳咳咳……”酒杯被搁在了桌上,发出一声脆响,苏裴刚才猛灌了口酒,现在被呛得剧烈咳嗽起来。
“不好意思……咳咳……我去下卫生间。”说完后,他就匆匆地跑了出去。
包厢门骤然被打开,又将要迅速合上。
“苏裴——”赶在门彻底关上之前,杜凯跟着追了出去。
“他们……”陆辰总感觉哪里不对劲,一双泛着水雾的眼,迷茫地看向了还算清醒的许砚。
“没事没事,继续喝!”姜凡又给陆辰倒满了酒,忽悠着给他灌下。
——
“苏裴……”杜凯刚追到卫生间,就看到对方摘了眼镜,用冷水狠狠地冲了把脸。
听到杜凯的声音,他二话不说拿了眼镜就要走。
“等等!”情急之下,杜凯慌不迭地拉住了他的手腕:“你听我解释,我——”
“解释?”苏裴顿住了脚步,忽然冷笑了声,转过身来将杜凯死死地抵在了洗手台上,一双眼睛变得通红,朝他低吼道:“你都要出国了,还想解释什么?!”
“我……”杜凯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和自己身高几乎持平的少年,压根没料到对方的反应会这么剧烈。
那这是不是也意味着苏裴是在乎他,舍不得他走的?!
杜凯瞬间就兴奋起来了。
“苏裴你——”还没等他把话说完,下一刻,苏裴就猛地吻上了他的唇,几近残忍地攫取他嘴里的氧气,混着醉人的酒气,疯狂又让人沉迷。
杜凯快要喘不上气了,他伸手试图推了推,但双手却被苏裴牢牢钳住,反手锁到了身后,动弹不得。
“唔……”
不知过了多久,苏裴才放过了杜凯,他被吻得几乎站不住,大半个身子都软在了苏裴的怀里。
“站好。”苏裴搀着他的腰,眸光深邃地盯着正在大口喘气的人,将他扶坐在洗手台上后,见人还要往自己身上靠,他又推开了些,声音低得发沉:“我走了。”
说完,他就真打算要走。
“别走!”杜凯行动快过了意识,伸手拉住了苏裴的衣角:“我诈你的。”
苏裴没有再动,只是背对着他。
“我……我想试探你。”杜凯越说,声音越小,脸上臊得要命:“看看你,到底在不在意我。”
“为什么?”苏裴动了动,转过身看着他,阴沉的脸色有了一丝松动。
“我……我喜欢你。”杜凯没有犹豫,对上了对方那双眸子,生怕说慢了些,眼前这个人就再也不愿意听了:“真的很喜欢。”
“你——”苏裴再度扑了过来,抬手托住了他的后颈,吻得温柔且克制。
杜凯颤了颤眼睫,双手攀上了对方的脖子,认真地回吻。
这一次,谁都没有再推开对方。
——
陆辰醉得一塌糊涂,走路都走不稳了,许砚搀着把他送回了家。
来开门的是芸姨,客厅的桌上还放着个没拆开的蛋糕。
“臭小子,怎么醉成这个鬼样子……”陆辰他爸把人接了过去,谢芸本来想臭着脸色给陆辰骂一顿,但看到儿子已经醉得不清醒了,蹙着眉头看起来很难受的样子,只得忙着端了两杯蜂蜜水过来。
“谢谢芸姨。”
“那我就先走了。”许砚一口气喝了干净,把杯子放回了桌上,深深地看了眼靠在他爸肩头醉醺醺的人,打了声招呼就起身打算走。
“小砚……”谢芸想让他留下,他也喝了酒,一个人回去她不太放心。
“砚哥……”陆辰这时却拉住了许砚的手腕,力气大的很,扯都扯不开,就是死活不肯让他走:“砚哥……陪……陪我……”
“臭小子。”谢芸无奈地摇了摇头,只得把人又交给了许砚:“小砚,麻烦你了。”
“没事,待会儿我给我妈回个电话就好。”许砚微微点了点头,把陆辰扶上了楼。
他不知道,进卧室的时候,靠在他肩头的陆辰默默地将房门反锁了。
许砚看着陷在床上的人,不由自主就俯下身,仔细瞧了起来。
他的睫毛又黑又长,眼睛弯弯的,鼻梁高挺,嘴巴也很好看,睡着的时候,整个人白白软软的,活像只大兔子。
许砚忍不住用手指虚虚地描摹起对方那帅气的眉,好看的眼睛,俊挺的鼻梁,湿软的唇瓣……
忽然,他听到一声底笑。
还没等许砚反应过来,便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再次回过神,陆辰已经将他压在了身下,双手也被对方锁住,高高举过头顶。
明亮的灯光,被身上的人遮去了一大半,倒没那么刺眼了。
对方眸光澈亮,眼底的醉意荡然无存,一双深邃的眸子,热得让人心惊,又深又烫。
“你装的?”许砚别开了眼,看向了陆辰房间里堆着的粉色毛绒云。
“嗯,我没醉。”陆辰笑着往下凑了凑,鼻息打在了许砚的颈侧,挠得发痒。
“这些都是你绣的?”许砚喉结动了动,继续说道。
“嗯,都是给砚哥绣的。”
“谢……谢谢。”对方忽然吻上了他的耳垂,敏感的湿热,让他气息有些不稳。
“砚哥,我的生日礼物呢?”陆辰含着那小瓣软肉,手不老实地伸进了许砚的衣服里,在他身上四处点火。
“在……在……”许砚被他弄得浑身发颤,半天说不上一句完整的话。
“在这里。”陆辰贴上了许砚的唇,狡黠一笑,手指在他的腰窝里打转,凑到了他耳边,声音磁性且蛊惑:“砚哥,可以吗?”
“……”
陆辰的要求,他向来难以拒绝。
许砚红着脸,沉默地点了头,随即就闭上了眼。
“……”可等了好一会儿,上方却没了动静。
他睁开眼一看,那人忽然叹了口气,松开了他,脱力般地躺到了他的身侧。
许砚一脸疑惑地看向了陆辰:“???”
“砚哥,会疼的。”头顶的灯光太刺眼,他用胳膊挡在了眼睛上,笑着说道:“要不……还是砚哥你来吧。”
“……”
“你来不来?”这份突如其来的体贴,让许砚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去接受,整个人有些无措起来,茫然地盯着雪白的天花板,硬邦邦地甩给了他一句话:“不来就睡觉。”
他说着,还真就侧过了身打算睡觉。
“砚哥,我来!”陆辰可急了,忙顷身上前,将他死死压住。
脑袋下一刻也跟着埋进了他的颈侧,贪恋地嗅着他身上的味道,喷吐着滚烫的气息,声音低沉沙哑:“哥哥,我轻点……”
他再也忍不住了,低下头去亲吻许砚的水润饱满的嘴唇,霸道地占有着对方。一只手正在对方的身上肆意游走,另一只手也开始不安分地向下探去。
“唔……”
没一会儿,许砚就满脸桃红,眸子泛出了水光,嗫嚅地叫出了声:“慢……慢点……”
密密麻麻的吻如同雨点般落在了他身上,陆辰稍稍用力,便让他在沉沦中彻底释放了出来。
这一夜,许砚在高潮中被送上云端,最后又于无边的欲海里浮浮沉沉,肆意任陆辰摆布,最后迷迷糊糊地由着他抱着自己去浴室清洗。
“草,去他妈的像兔子……”彻底睡过去的前一秒,许砚还是忍不住骂了出来。
第二天中午,两个人才被谢芸的敲门声吵醒。
许砚感觉全身酸痛不已,反应过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陆辰的怀里,陆辰皮肤上温热的触感,让他不由地想起来他们俩昨夜的疯狂。
“嘶……”他想动一下身子,结果被身下的疼痛刺激得倒吸一口凉气。
“砚哥你要干什么?我帮你。”陆辰见许砚的这副样子,心疼得不行,狠狠地在心里抽了自己几巴掌,昨晚实在是没控制住。
“扶我一把,我想起来。”许砚现在的嗓子嘶哑不堪,听得陆辰心里一揪。
“砚哥,喝口水。”陆辰连忙倒了杯温水给许砚,垂眸轻轻地摸了摸对方的头。
“……”
“你小子,还不快赶快收拾一下?”许砚看着满地的纸巾,陷入了沉思,好半天才轻声笑道。
“好好好,我马上收拾。”陆辰在脑袋上拍了一下,这才忙不迭动作起来。
等到陆辰再抬眼时,许砚已经下了床,正在找裤子。
他昨晚的衣服都换下了,现在身上穿着的是陆辰的衣服。
此时此刻,两条白腿在陆辰的眼前晃,身上衬衫才堪堪遮住他的臀部。
陆辰赶紧别开了眼,将人扶回了床上:“砚哥,我给你找。”
两个人出来的时候,发现双方父母都在,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却一言不发,只是视线一直锁在他俩身上。
有事。
许砚下意识拉高了自己衬衫的领子,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很自然,这才朝他妈走了过去。
陆辰有些心虚地跟在后面。
但这事儿,怎么可能逃得过两个妈妈的眼睛。只一眼,她们就明白了个大概。
“……”
一时间,谁都没开口。
“那个……”沉默了好一会儿,陆辰他爸忽然清了清嗓子,抬手拍了拍洛华茗的肩膀:“老洛啊,我记得锅里还有菜在烧着的吧?”
“啊对对对。”洛华茗也瞬间明白了过来,拉着陆辰他爸就往厨房走:“走走走,咱俩去看着。”
两位父亲走了,客厅里就剩下两个母亲同儿子无声对峙。
“臭小子,你也不知道轻点!”最终,谢芸率先打破沉默,起身就狠狠地拧住了陆辰的耳朵:“人家小砚不疼的吗?!”
“啊……啊?”陆辰闻言一愣,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妈。
好半天,他才明白了过来,直接抱住了他妈,喜极而泣:“妈,您是我亲妈!”
“闭嘴!滚滚滚!”谢芸嘴上说着嫌弃,嘴角的笑意却出卖了自己。
许砚也在此刻抬头看向了陈菁菁。
他妈正起身笑着朝他这边走了过来,伸手搂住了他,眼底的心疼却是不言而喻。
“妈,谢谢你……”许砚控制不住地红了眼,回抱住他妈。
这份理解,来得尤为及时,更是爱意深重。
——
回学校领档案的那天下午,老王匆匆交代完事项就借由开会先走了。出门的那一刻,他明显地红了眼眶。
底下的人都低着头抹眼睛,所有人的视线几乎都在窗外投射进来的余光里,变得模糊朦胧。
他们都知道,那天下午学校哪里有组织开什么会议。
没有的。
有的只是一位不愿同学生们伤别的师长,所留下的善意的谎言,有的只是一场无声的道别。
班上的同学在那一刻也都抱作了一团,哭得狼狈不堪,涕泗滂沱。
所有人都知道,所谓再见,从来就不是明天再见。
直到目送最后一个同学离开,老王才通红着双眼,独自站到了讲台上,静默地看了好久空荡荡的教室。最后,带上了门。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孩子们都长大了,也该去追寻他们的远方了。
——
寝室里几个人痛痛快快地哭完一场后,忽然想疯狂一把。
几个人用手机扫了几辆校门口停着的共享单车,飞驰起来。
一直骑下去,要骑到天边,去看那云霞的绚烂,去拥抱余晖的温柔。
陆辰载着许砚,脚踏板蹬得飞快,饶了不少路,才停在了三年前来过的那个小草坪。
好在,一切都是老样子。
自行车停靠在了路旁,两人就往草坪上随意一躺。这一躺,就躺了许久。
静静的,两人都默契地没再说话。
并肩看着薄暮的夕阳,缓缓落下西山。
享受,如此时般踏实清晰的现在……以及,遐想那触手可及可以共同奔赴的未来。
不远处仲夏的天边,红霞肆意燃烧,化作炙热的光,贯穿一整个盛夏,守望于暮色的尽头。
天色渐晚,陆辰起身朝许砚伸出了手,笑意如初,梨涡浅浅:“砚哥,回家了。”
许砚看着眼前的人,没有丝毫犹豫便搭上了对方修长有力的手,借力站了起来。
掌心的温度顺势彻底包裹了自己一整只手,陆辰的手指从他的指缝中慢慢挤了进来,转而变成了牢牢相扣。
两人的视线相撞之际,对方的模样就这样稳稳落在了彼此的眼中,染了层余晖镀上的柔光,明媚又温柔。
残阳彻底隐入西山。
薄暮的风从远方而来,飞奔在渐噪的蝉鸣里,吹动少年额前疏碎的发丝,满天红霞恰时怦然翻涌——
蝉鸣愈躁,夏色繁茂。
两人相视一笑,十指扣得愈发紧了。
“走,咱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