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奕珩始终没有挽留许盐。

  许盐在走之前,却还是特地去找了陆奕珩。

  彼时陆奕珩正在跟高琳商量工作的事,见他来了,面上也没什么表情变化,只问道:

  “你有什么事吗?”

  高琳转过来,朝他露出一个微笑,只是微笑之中,不免有几分得意与讥诮。

  “我有点私事想跟陆总说,不知道方不方便?”许盐笑着问着,瞥了一眼一旁的高琳。

  意思自然想和陆奕珩单独说话。

  然而高琳像是听不懂似的,完全没有要出去的意思,就抱着文件站在一边。

  陆奕珩也转头看了一眼高琳,说:“高琳,你先出去吧。”

  高琳却道:“有什么事是我不方便听的吗?”说着,笑着睨向许盐,“我现在是奕珩的女朋友,私事的话,应该方便我知道吧?”

  许盐不由笑了一声:“高总非要听也没事。”说着,慢斯条理地卷了一下自己的衬衫袖子,道,“之前我去陆总家过夜,好像有东西落在陆总家里了,可能在卧室里……”

  高琳方才还笑着的脸一下子变得很难看。

  陆奕珩冷声道:“高琳,你先出去。”

  高琳怨毒地看了一眼许盐,冷哼了一声,出去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陆奕珩眼神专注地看着许盐,冷冷的。

  “啊,就是有东西落在你那里啊……”许盐好像没有看见他冷漠的表情,脸上还是笑着,“陆总能让我跟你一起去拿吗?”

  陆奕珩知道他的手段,他要是跟自己一起回去,晚上两个人共处一室,说不定这个人又要弄出什么花样来,于是道:“什么东西?我明天寄给你。”

  “寄给我啊?”许盐很遗憾似的,“那算了。”

  陆奕珩越发肯定他要耍花样的想法,面色更加难看:“许盐,别以为耍花样就可以怎么样,我现在和你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以前你得抑郁症的事,我也已经做出了补偿,之前的一夜情,都是你情我愿,我想你也不会问我要补偿吧?”

  许盐听了这番话,花一般的面容露出愠怒的表情:“陆奕珩,你不觉得你有些过分了吗?!”

  陆奕珩别过脸,不愿看他:“到现在,你还问我这句话,有什么意思吗?”

  “哼哼。”许盐嗤笑了一声,“也对,是我狗改不了吃屎,明明应该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却还抱有希望,以为十年之后,我有所改变,你也会有所改变……”

  陆奕珩没说话。

  “砰。”

  不轻不重的一声,百达裴丽的手表盒扔在了他面前:

  “还你,抑郁症的事,你以为是这点钱就能补偿的吗?你太天真了。”许盐说着,不断地冷笑了几声。

  陆奕珩有几分诧异地抬头看他,又蹙起眉来:“许盐,你到底还想干什么?”

  许盐却忽然不生气了,他的脸上露出酸涩和难受来:“陆奕珩,你确定不要爱我一次试试吗?”

  他说这句话,就好像是在问他“你确定不要尝一尝我的嘴唇试试吗”,只是那表情一点也不可爱,多得是心酸卑微。

  “可能错过这一次,就没有机会了……就没有像我这么好的人了,也不会有这么可爱、这么爱你的许盐了,你也不后悔吗?”

  陆奕珩却觉得他忽然说这个有点莫名其妙,因而有点烦他:“行了,现在是上班时间,不要说这个了……”

  “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确定不想和我在一起吗?我这十年来,其实一直都没有忘记你,我说得找你报仇,其实也是想找机会接近你……我一切都可以放下,就像王遥海,我甚至都懒得报复他,可是我一直对你耿耿于怀,虽然你伤害过我,可我一直都记得那个对我笑的少年……奕珩,我已经变得很美很苗条,也很聪明很会说话了,你明明应该喜欢我才对,是不是?”

  他说到这里,黑眸闪闪,含着湿意,祈求似的望着他。

  那目力千钧,似乎将十年以来的期盼,十年以来的的执着,尽付于这一眼了。

  陆奕珩的确也第一次见他这样。

  许盐常常都是笑着的,哪怕跟人撕破脸皮,都是从从容容、悠然笑着的,他内心强大,没有任何事可以让他惧怕,他也不会对任何人任何事妥协,可是此时的他却仿佛站在高高在上的神祗面前,露出了卑微和渴求。

  就像那一次,酒后,许盐钻进他的被窝里,迷迷糊糊地说“我很干净的”。

  陆奕珩也不免动容。

  平常高高在上、强大得无人可击败的人,如今站在你的面前卑微的渴求着你,任谁也不会无动于衷的。

  然而,他也仅仅只是动容而已。

  陆氏总裁这个位置,在他心中不可撼动。

  “够了,我要工作了。”他把目光别开,“如果你没什么事的话,可以出去了。”

  许盐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答案,他垂下长睫,泪水很快沿着他浓密的睫毛落下来,他哑着嗓子说:

  “陆奕珩……你会后悔的。”

  “你是想说,你会和汤子骏在一起吗?”陆奕珩不屑,“那你去吧,我不会后悔的,以后也不会去阻止你。”

  许盐伸手拭去眼泪,抬眸看他,唇畔一点一点化出微笑:“好,那么,祝陆总您,顺利抱得佳人归,在每一个深夜,都能安然入睡,问心无愧。”

  说完,不管陆奕珩的反应如何,转身翩然而去。

  出了办公室的门,高琳站在那里,见到他,满目阴冷。

  许盐却笑着说:“高琳,你赢不了我的,这辈子都赢不了我的。”说着,哈哈笑了几声,大步流星去了。

  午后的申城阳光明媚,云淡风轻,秋日的风带着丝丝凉爽,来来往往的汽车穿梭着,一派繁华而忙碌的模样。

  许盐踩下油门,卡宴便轰然作响,像箭一般飞出去。

  季思羡的心理咨询室不远,就在申江边上的一座大厦里,自搬过来以后,许盐也来过好几次了。

  不过这一次,可能是最后一次了。

  季思羡的助手接待的他,笑得甜美地问候他:

  “许先生,来找季老师复诊吗?”

  “嗯,复诊。”

  也是最后一次复诊,这一次之后,他就要痊愈了。

  办公室门打开,季思羡正在办公桌后伏案写字,见是他,金边眼镜里的那双眼睛露出疑问:

  “你确定要结束了?”

  “嗯。”许盐悠然一笑,“结束吧,让我从这个梦里,彻底清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