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的音乐声依旧在喧嚣, 但所有人仿佛都静止了，大家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这一幕，看着金橘做完这一切, 没有丝毫留恋的转身走向酒吧门口。
梁世京扭头看向原凑, 原凑收敛表情，点了下头。
金橘被关进洗手间的幕后人是谁, 不言而喻。
梁世京往外走，听见蒋妍在后面发疯，后知后觉尖叫, 眉头都没皱一下, 眼里只有金橘的背影，和她望向自己的那一眼。
蒋凯坐在一旁, 看见自家妹妹被欺负的模样, 反应过来猛地站起来，正要喷脏替蒋妍讨说法，原凑长臂一横挡在他面前。
“我劝你最好别插手，”他看着蒋妍带着满身的红酒渍, 跑向梁世京的方向。
“是你妹做了对不起人女朋友的事在先，京爷现在正窝着火, 你就别火上浇油, 把只用一杯红酒能解决的事给搞大了。”
原凑语气漠然, 没了以往的嬉皮笑脸, 说完拍拍蒋凯的胸口走了。
酒吧外，金橘抓着身上梁世京的外套, 在门口停住了脚步。
她忘记拿自己的包了, 手机钱包还有重要证件都在里面。
梁世京从后面紧跟过来, 对于刚才发生的一切只字未提, 金橘用自己的方法还了回去，虽然他觉得不够，但现在这个却不是最重要的。
“我送你。”他拉住金橘，下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蒋妍追到了门口。
“梁世京！”她顶着还滴着红酒的长卷发叫住人，声音因为太过用力而颤抖，钻在耳朵里是刺耳的难听。
梁世京拥着怀里一直在微微发抖的金橘，极度不耐烦止步，甚至连头都不想回。
蒋妍见状更是情绪崩溃，金色的小礼服上红酒渍流淌出诡诞的印记。
“你真的，不能回头看看我吗？”
她问得卑微，但话语在下一秒又变得尖锐。
“哪怕我把你的心上人关进厕所，还泼了她一盆冷水？”
蒋妍抖着肩膀笑，看着梁世京瞬间放开揽金橘的手，转身两步跨到眼前，一把拽过自己扯到他面前，力气如同要把自己捏碎般恶狠狠道：
“蒋妍，老子不打女人，你别逼我破例！”
他的脸色寒成冰，说这句话的时候，腮帮都在用力，蒋妍看着，眼底晕成一片红色。
她又何尝不知道自己现在在他的眼里，是一副怎样的泼妇样子，她在关上厕所门的那一刻，就已经把自己的尊严扔在了脚底，而这只不过是因为那个漆黑又明亮的晚上，梁世京瞧着自己笑的那一眼。
那是风陵渡口的一眼，有人为它放下良善，有人为它甘下神坛。
梁世京嫌恶看了她一眼，甩开手，蒋妍被惯性推搡着倒退了一步远。
这一眼，将那晚的一眼悄然粉碎彻底，蒋妍笑着的眼泪终于默默掉落。
原来自己做不成郭襄，梁世京也不是杨过。
原凑和蒋凯一前一后赶到门口，发现想象中的争执混乱并没有出现，梁世京要带着沉默的金橘走，原凑赶忙撵上去叫住他。
“京爷你喝了酒，今天就别自己开车了吧，我叫酒吧的人送你们。”
他把金橘落下的包递过去，梁世京替金橘接过，把车钥匙给他，目光挑向后面的蒋凯。
蒋凯朝他打了个手势，对不住的意思，接着生拉硬拽把蒋妍带着从另个方向走了。
外面有风起，一直没再讲话的金橘，注视着蒋妍撇过头去的背影，心里不知为何，一点报复回去的痛快也没有。
她靠在梁世京的怀里，跟原凑道歉：“抱歉啊原凑，在你的生日上，做了这样不好的事情。”
原凑觉得自己像是吃了一口现摘的柠檬，嘴里酸涩，明明受欺负得的人是她。
他给金橘紧了紧外套的领口，把脸上的笑意扯到最深，说：“怎么会，你刚刚实在太帅了，做得很对！”
说完，嘴里涩得再张不了口，原凑扭脸瞥向梁世京，看他侧着头，眉眼都绷紧，那是忍耐的动作。
酒吧小哥很快把车开过来，梁世京把金橘塞到车后座，自己坐上去，和原凑打完招呼，先是让人打开车里的空调，然后才报了个地名。
金橘裹在外套里，听见地名很熟悉，却不是自己学校的地址，脑子反应慢，半晌，才问：
“我们不回学校吗？”
十一二点了，哪里还能回得去学校，梁世京不说话。
但金橘不知，头脑沉重，思维缓慢，想不起来看手机，更想不起来时间过去了多久，巴巴等着梁世京回她。
梁世京侧目，盯着金橘的眼里黑如墨漆，把她拉过来，圈在自己怀里，从后面握住她冰凉的双手，温暖的体温通过手掌的皮肤传递，好半天，在金橘还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终于开口说：
“门禁时间过了。”
金橘这会儿的反应迟钝，缓了几秒钟才想起来他是在回答自己刚才的问题，乖乖不动，说哦。
梁世京感觉她的一声哦，仿佛顺着自己的胸腔爬上来，又想起在酒吧，她浑身湿淋淋看向自己的那个眼神，出现一种异样的心情，形容不好，如果投射到身体上的话，就是特别想把她抱在怀里。
他这样想也这样做了，脑袋从金橘身后探过去，埋在她颈间，拥抱的力度逐渐加大，好像要把人勒进自己的身体里。
“抱歉，”他把怀抱紧了紧。
“那天是我说话太过。”
金橘本就迟钝的脑子，倏地被这句突如其来的道歉砸得七零八落，要来道歉的人是自己啊。
她想转过身看梁世京，梁世京却抱着没放，金橘动弹不得，只好偏着头讲：
“不是啊，是我的问题，那天是我不该让你等那么久，最后还放了你的鸽子，该是我道歉的。”
她垂眼看着梁世京握住自己的手，宽宽大大的，指节分明，手背还有隐隐凸出的青色，可是又很暖和，很有安全感，自己的手，被他握在掌心，已经变得滚烫起来。
“梁世京，对不起啊。”
车内空调开得太足，金橘的的头发都慢慢变得干燥，身体的温度也升了上来，不再感到冷，甚至连眼睛都有些发烫。
梁世京没再说话，一直到从车上下来，再到上了电梯，回到他的家里，他都没再说话。
大王特别欢迎金橘的再次到来，呜呜呜呜地围着她转，梁世京让她坐在客厅等自己，金橘就乖巧坐在沙发上，看着梁世京又从自己的那间客房走出来。
他把金橘带过去，摩挲她的脸。
“洗澡水放好了，先去洗个热水澡，换洗衣物什么都在，没动过。”
他絮絮地说，金橘身体沉，但舍不得移开眼，她觉得眼前的梁世京温柔得要命，怕一挪眼就不见了，只好盯着他看。
梁世京瞧她仰着脸一直看着自己，心里密不透气，金橘现在的眼神，又和那一眼交叠在了一起。
他抬手抚了抚金橘的脖颈，忽然觉得好像手下的皮肤，温度似乎有些太热，有什么一闪而过，没能抓住，最后还是让人赶紧去洗了澡。
金橘洗完澡出来的时候，梁世京正站在阳台抽烟，她拉开阳台门准备过去，梁世京听见声音回头，连忙把指间的烟摁灭在烟灰缸里，牵着她回了客厅。
他的身上残留着夜晚风的味道，还夹杂着淡淡的烟草香，金橘觉得大脑不清醒，竟然觉得很好闻，眼睛一刻不离得停留在梁世京的身上。
梁世京把阳台门关上，怕风进来，再转身，看金橘满脸潮红，他用手背贴贴金橘的脸，问她：
“怎么脸这么热？”
金橘望着他不讲话，唇角带着点点笑，但眼神有些散，看着人的目光是直的，梁世京倏然察觉掌心里的手也热得发烫，心中那一闪而过的东西终于被抓住。
他眉心蹙起，伸手摸了摸金橘露在外面的手臂，同样温度热得出奇。
“你不会是发烧了吧？”
金橘还是笑着不说话，梁世京转身要走，金橘像是惊醒，条件反射拉住他，眼神像惊弓之鸟。
她在害怕，梁世京意识到，可是她在怕什么，梁世京不知道。
“我就是去拿温度计，”他安抚道。
但金橘不动，还是直直看着他。
梁世京默了片刻，试着加了一句：“我不走。”
我不走……原来他不走，金橘心想，这才松开手。
梁世京见她真的松了手，但还是望着自己，一双眼睛因为烫，好像蒸腾出了水汽，湿漉漉的，心里那股异样感觉再次席卷而来，这次的浪更高，更大，直接将他打翻在地。
原来金橘害怕自己走。
这个念头一经确认，像是常年生长在阴暗潮湿地的藤状植物，在霎时见到阳光后疯长，不管不顾地朝着更光亮的地方攀爬。
梁世京心里鼓鼓囊囊，情绪满到要溢出来，他不知道这些情绪是什么，他只是在此时忽然明白了一个事情。
他不想再在金橘的眼睛里看到那个眼神了。
那个哆哆嗦嗦，失措踉跄的眼神，在那一刻向自己的心上开了一枪。
自己那瞬间的茫然，原来是因为太痛了。
所以梁世京低头把金橘放下去的手，重新捞到手心里，另只手去触碰她热腾腾的脸，从眼睛到脸颊，再到鬓边，耳后。
他的手冰凉凉的，金橘偏头够他的掌心，听见梁世京又说：“我不走。”
“金橘，我不走。”
他单手捧她的脸，垂眸的视线是浓到化不开的脉脉柔情，金橘仰着头，不知道听懂了没有，笑着说：
“我知道啊，你已经讲了好几遍了。”
梁世京扬着嘴角也笑，牵着她往房间走。
“所以，你要和我一起去拿体温计。”
“哦。”
“怎么了，不愿意？”
“当然不是啊。”
“那你干嘛只说哦？”
“那，哦哦？”
“……”
窗外星星守护着圆月，客厅里大王懒懒打了个哈欠，看着自己的主人牵着人走进房间里，起身踢踢踏踏也跟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