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都市情感>二次心动>第64章 牵着他到太阳底下,坦荡……

  翌日,前来看望的人络绎不绝。两位师兄专程赶来,但工作实在繁忙,午前就离开了。其余就是生意场上的合作伙伴。

  他们提着礼品,一阵嘘寒问暖,可都知道只是走个过场。其中真心有几分,昭然若揭。

  江与鹤需要静养。

  于是,楚桑落午餐后就挂上了“谢绝探望”的牌子。

  她一整天都待在医院,但大抵跟江与鹤在一起的缘故,时间竟也过得很快。

  转眼又到了晚餐。饭都是王婶在家里做好送来的,荤素搭配,补充营养。

  “我自己来吧,”江与鹤半抬起身体,坐直,“我们一起吃。”

  楚桑落轻巧躲过他要拿勺子的动作,蹙眉,佯装出训斥的样子,“医生说了你不能乱动。”

  江与鹤太不听话。他早上就说伤口没那么疼了。怎么可能,这才过去一天而已。

  他拿自己当超人吗?

  她一瞪眼,“不许再动。”

  倒是可以坐起来的,但是也说了不要活动,不然伤口会裂开的。

  江与鹤僵住,他能感受到伤不是特别严重。除去昨天刚醒来有点吃不消,目前来说只要慢点,吃饭这些事都可以自己来。

  但楚桑落神情较真,若是再违背她的意思,恐怕真得生气了。

  见他顺从,楚桑落这才满意,细致地给他喂完饭。然后才伏在桌边,草草吃了两口。

  江与鹤问:“凉了吗?”

  “没有,”楚桑落收好饭盒,解释说,“晚饭这点分量就够了。”

  “嗯,”江与鹤敛眸,商量着说,“明天能出院么?”

  楚桑落一口回绝,“不行,再住两天。”

  现在天这么热,一个不注意就会造成发炎。况且,还得输液、换药一整周,必须得待上五天左右。

  江与鹤像是早就知道会得到这个回答,平缓地说:“那你去我家拿几件衣服来。”

  “让人送来不就好了?”

  “只有你有家里的钥匙,再说,我不喜欢别人碰我的东西。”

  楚桑落一怔,然后嘴角上翘,应下:“好。”

  她走之前千叮咛万嘱咐,让江与鹤不能乱动。来回强调了好几遍,得到保证后才离开病房。

  而在门一关上,江与鹤原本挂着的笑容消失。

  他撑着床面,穿鞋下床。

  背部的伤扯着,走路有点痛,不过对他来说还能忍受。他不能站直,微弯着脊背,缓步移到窗边。

  这边视野还不错,能看到熟悉的车辆驶出医院范围。

  为了保险,他又打开手机软件,另一个小点确实是在向他的住处行驶。

  突然,敲门声响起。

  江与鹤心一紧,却听见汤俊的声音,“江哥,是我。”

  江与鹤呼了口气。

  “进。”

  汤俊一进门便大惊小怪,“江哥,你怎么下床了?”

  “别嚷,”江与鹤瞥他一眼,“我又不是废了。”

  汤俊嘟囔:“嫂子明明告诉我,你不能活动。”

  “没有她说的那种程度,”江与鹤话锋一转,警告道,“别跟她说。”

  “哦。”

  也就嫂子能制服他们江哥了。

  “自己找地方坐一下。”

  江与鹤说完,转身。

  “江哥,你又去干什么?”

  “洗澡。”

  “什么?”这下汤俊真是大惊失色了,赶紧拦住江与鹤,“自己洗澡?江哥,你觉得可以吗?”

  也就一只手还可以自由活动,自己洗澡怕是一件艰难又危险的事。稍微不小心就会沾到水。

  江与鹤拨开他,一言不发地往浴室里去。

  汤俊急了,顺口说:“要不我帮你?你要觉得别扭,让嫂子帮你也行啊。”

  “事事都需照顾,久了是会厌烦的。”

  江与鹤落下这么一句,浴室门“咔嗒”合上。

  *

  这边,楚桑落刚到。

  她径直走向衣帽间。江与鹤衬衫偏多,她翻了许久才挑出几件宽松点的衣服。

  倏地,一张纸条飘落到地上。

  大概是从江与鹤哪件外套里掉出来的。

  她蹲下捡起,本无意窥探内容,奈何“江与鹤”三个字写在上面。

  她看了半响,而后抿了抿唇。

  楚桑落装好衣服回到医院。正要进门,后面有人喊:“嫂子。”

  “汤俊?你什么时候来的?”楚桑落就要拧开门,“来看江与鹤的吧。”

  哪知,汤俊否定,“我想跟你说点事。”

  汤俊能跟她说的,也无非是江与鹤了。

  因此,楚桑落垂下手,“好。”

  两人来到医院天台。

  这里几乎是没有人经过的,静穆祥和。

  夜幕初上,远处灯火阑珊。

  “我高中成绩最开始很烂,”汤俊调侃说,“好在是江哥拉了我一把,不然老早就留在庆林镇继承家业,整天面朝黄土。”

  楚桑落笑笑。

  江与鹤对朋友很好,这是个毋庸置疑的事实。她记得高中那会儿,江与鹤学的理科,却偶尔还会教文科的汤俊。

  “不过江哥从不让我掺和他的事。老大那群人不是学生能惹的,我也菜,压根没实力帮江哥。”

  乍一听到那个称呼,楚桑落沉了脸。

  如果没有那个为非作恶的人,她跟江与鹤怎么会分开六年?

  “后来大学,江哥被录取北方TOP1。我也踩了运气,擦线录上一所同城的一本。从小镇来到大城市,带给我很多冲击与震撼。太多新奇的事物,令我眼花缭乱。我也因此过了好长一段逍遥的日子。嫂子,你好奇江哥的大学生活吗?”

  楚桑落点头,“嗯。”

  好奇啊,怎么会不好奇。没有那场意外,她应该是跟江与鹤一起上大学的。

  “其实没什么好讲的,江哥把大学过得忒无聊,”汤俊撇嘴,“不是在兼职就是在兼职的路上,基本见不到面。”

  楚桑落静默。

  寒窗苦读十二年考上大学,刚满十八的少年们脱离枯燥的高中,在大学开始崭新人生。

  在她就读的学校里,在她的身边,都有父母在背后支持,没有人为了吃穿而奔波。做兼职也不过是一种锦上添花,或是完美简历。

  简言之,大学生活都是多姿多彩,丰富有趣的。

  但江与鹤,确切点说,从认识他起,他就在为生计努力。汤俊一提醒,她猝然清醒:江与鹤是真真切切的孤独一人。

  异乡求学,人地生疏。

  江与鹤甚至没有时间跟机会去过普通人的大学生活。

  她不敢想,江与鹤是怎么度过大学四年的。

  汤俊的口吻像是羡慕中参杂着敬佩,表现出来就是一种不解,“就那样,江哥的专业绩点还是名列前茅,真神奇。”

  楚桑落平着声线,“他提前自学过,或者抽空补上的。”

  庆林一中是镇上最好的高中,可教育资源受限,相对来说,学生成绩也没那么亮眼。

  她转学过去,每次考试都能甩下第二名三十分左右,第三名甚至会落下上百分,呈现成绩大断层的局面。

  其中,第二名就是江与鹤。在她没转过来之前,庆林一中的名招牌,常年年纪第一。

  起初她对这个事实也感到非常疑惑。打架、逃学,江与鹤样样都沾,俨然是坏学生的标配。

  那样的成绩到底是怎么得来的?

  直到后来,她发现江与鹤只要来了学校,绝对不会在课上睡觉,通常是边听就写完了作业。

  再后来,关系近了点,也曾看见江与鹤做题到深夜。

  他或许天资聪颖,但决不是别人口中的完全不努力。江与鹤要比他们更加努力,才能匹配得上那份天分。

  汤俊恍然大悟:“原来是在背后偷偷学习,然后惊艳所有人。”

  这是网上最近流行的梗,气氛变得有些轻松。

  兀自笑了会儿,他又接着说道,“大四那会儿,江哥开始创业,我也力所能及地帮点忙。创业初期总是最难熬的,江哥不喝酒的,也有好几次因为拉业务喝得酩酊大醉。也因为某个项目,熬红了眼,连续好几天没怎么休息。”

  楚桑落唇线抿直。

  她是自己开的律所,但家境给她带来很多便利。资金、人脉等唾手可得,即便是这样,初期也稍显困难。

  “临近毕业,公司有点起色了。江哥又在学什么滑雪、马术、高尔夫,还有什么破礼仪。我心想着,本来就忙得不行,学这些玩意到底有什么用?”汤俊目光悠远,像是回溯到那段时光,“不过结果证明,江哥眼光总是要长远些。气质越来越沉稳贵气,随之消失的,还有那股少年锐气,敛去乖张,不见喜怒。”

  是了,楚桑落第一次认识的江与鹤没有如今这般冷淡寡言。

  虽然也不爱讲话,但有时会懒散地说几句玩笑话。脾性有点冲,浑身释放出的气压就是——“不要惹我”。

  她还记得一次,是因为什么误会了江与鹤。水落石出之时,江与鹤臭着脸不愿理她。

  她以为江与鹤是真不想见她,便想着先走开,找到法子再来道歉。

  走出几步,江与鹤没有一点动静。她有些懊恼,看来得下番功夫才能让他原谅自己了。

  没想到几秒之后,江与鹤追上来拉住她的书包带子。

  “你怎么这样啊?”

  他音里有些急,调子也慢慢低下去,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那时的江与鹤鲜活许多,而不似再见之后的滴水不漏。

  “唯一一次见他失控,是大四那次打架,”汤俊转头看她,“没错,就是五一聚餐时,两位师兄说的那事儿。”

  事到如今,楚桑落也能猜出,当初吃了好几天的醋,是吃的自己的。

  果然,汤俊叙述道:“具体的我不清楚,大致应该是那两个男生从网页新闻看到你的照片跟背景,说了几句荤话,不巧被江哥听到。江哥动手打了人,事后也陪了不少钱。”

  “我曾问过江哥,不能忍一下吗?事业的种子才刚发芽,哪经得起这么折腾。可结果显然是,不能。有关于你,无论得到什么后果他都觉得值得。”

  汤俊跟在江与鹤身边,看他赤手空拳在吃人不吐骨头的商场站稳脚。

  而这一切的最大支撑动力,只有楚桑落。

  六年前,高考前夕,江与鹤对他说,“我找到人生的目标了。”

  很久之后他才知晓,那句话的起源是楚桑落接受了他的心意。

  她也许不会想象到,为了能配得上她,为了能跟她并肩,江与鹤这一路经历过怎么的颠沛流离,背后又付出过什么。

  哪怕,她不记得他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汤俊说得哽咽,“我们这种出身的,爱上你这种富家大小姐就是自讨苦吃。可是江哥就是那个,第一次摔得头破血流,第二次还是义务反顾撞上去的傻子。”

  光线在灯源形成线状散开,模糊朦胧。楚桑落秀丽的眉眼好似雨打过的海棠花,层叠花瓣微微红,覆着涟涟水雾。

  汤俊出声,“嫂子,江哥要是知道我告诉你这些,肯定饶不了我,可我不后悔。”

  喉咙苦涩得厉害,楚桑落抬手掩去眼角的生理性盐水,声音微变,“谢谢,还有,我不会让他知晓的。”

  如同不愿汤俊掺和他跟老大之间的矛盾,江与鹤也不愿她明了自以为的卑微不堪。

  他习惯了背负一切。

  “江哥是一个很帅的男人,是一个很好的男人,”汤俊一字一顿,咬重了音,“是一个很爱你的男人。”

  在所有的特征里,爱楚桑落是最重要的、最显眼的。

  “所以,面对有时固执的,也许有些麻烦的他,也请不要厌烦。”汤俊明白感情是两个人的事,他没有资格说什么。这句话听起来还显得有点不占理,但人心都是肉长的。

  ——“事事都需照顾,久了是会厌烦的。”

  这预示着,江与鹤还没有走出黑暗深渊。

  他希望江与鹤能获得完全的救赎。

  而能救赎江与鹤的,只有楚桑落。

  夜风猎猎,吹乱楚桑落的长发。

  她说:“江与鹤于我而言,是一道伪命题。他兴许是错的,也兴许无法判断,但无论如何,我将用毕生之力,为他辩护终生。”

  衣柜掉落的纸单是心理医生开的。

  江与鹤暗地看过心理医生,还不止一次。

  他轻微偏执,敏感脆弱,爱猜疑嫉妒,易生病态占有。

  他在努力治疗。

  却不曾对她坦白。

  他很难完全信任一个人。即使得到过承诺,也会惶惶不安。

  可是这些都没关系。

  她会陪着他。

  牵着他到太阳底下,坦荡生活,大胆爱人。

  汤俊忽地低下头,捂住眼。

  他就知道,江哥爱了这么久的人不会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