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都市情感>别嗲>第30章 搬家

  周五晚, 萧樾离校到家之后,偌大的平层住宅时刻充斥着引人心焦的沉默和憋闷。

  新家一应物品齐备,男生的东西本就少,全部打包完, 也不过两个大号行李箱。

  似乎轻易就能抹去他存在过的所有痕迹。

  周纯的脸色很不好看。

  直到前夫的车开到楼下, 她才勉强支起几分惨淡笑意, 歉疚而温柔地嘱咐萧樾好好准备竞赛,在新家要听父亲和梁阿姨的话。

  萧彦群曾经不止一次提出想接萧樾去他那儿住一段时间,周纯始终没答应,他也不会强求。

  就在前阵子, 萧彦群电话联系前妻, 隐晦地询问萧樾在赵家是不是过得不开心,为什么期中考温书假没有待在家里读书, 而是背着书包跑到街上乱逛,还正好被萧彦群撞见。

  周纯当时正在公司加班。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只知道自己是个非常、非常失职的母亲。

  那通电话末尾, 周纯同意让萧樾搬去萧彦群那儿住一阵。

  至于“一阵”是多久,他们并没有做出规定。

  周纯不知道自己能否料理清楚赵家这边的事情,她有点想和赵海超分手了,但是这段婚姻未来会何去何从, 她心中也没有定数。

  倒是萧樾,临走时说了一番话,让周纯心酸得几近落泪。

  他让周纯过好她自己的人生, 顾好当前的事业, 不要为了他去开始或是放弃一段婚姻。

  再过两年他就成年了,届时不再需要监护人, 他完全可以自己照顾好自己。

  萧樾随他爸离开后, 周纯独自坐在清寂空荡的客厅, 发呆许久。

  隔着一扇薄薄的房门,赵辉扬听见萧樾走了,颇为自得地松了松懒腰,坐到电脑桌前准备打游戏。

  一按下开机键,他便收到了一份前所未有的大礼——他引以为豪的六位数配置台式机中的所有内容全部格式化,包括游戏数据、音视频文件、学习资料等等的一切。

  漆黑的电脑屏幕上跳跃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图案。

  在赵辉扬愤怒的砸桌声中,屏幕上再度跳出一行并不显眼的设备锁定警告。

  锁定时间——二十年。赵辉扬气得险些昏厥。

  周纯正在客厅里坐着,耳边忽然响起一串杂沓凌乱的脚步声。

  “周姨,萧樾是不是给我电脑种病毒了?”他声音带着明显粗气,却不敢在周纯面前太过放肆。

  周纯撩起眼皮,毫无情绪地瞥他。

  打从嫁给赵海超的第一天起,她就没想过赵辉扬能把她当妈看。她只需要他把她和萧樾当成普通的合租室友,相安无事、互不打扰即可。

  可是这个孩子的恶劣程度远远超出她的想象。

  作为大人,周纯很难去和一个小孩子计较,但也绝对无法再给出好脸色:

  “是吗?那不是挺好的。”

  赵辉扬:“什么?”

  周纯撑着桌面缓慢站起来:“电脑坏了就玩不了游戏,空出来的时间刚好多读点书。你明年就高三了,要把心思都放在学习上。小樾未来肯定能上A大,你作为他名义上的哥哥,也不能差弟弟太多,对吧?”

  赵辉扬被怼得脸色发白:“我……”

  他想爆粗口,可又怕挨他爸的打。周纯刚搬过来的时候,他就因为对周纯不礼貌被他爸教训了很多次,甚至停了他的生活费,任他哭天喊地也不为所动。

  他爸是真喜欢这个女人。

  她最在乎的儿子现在搬走了,这个家里已经没有她忌惮的东西,也不存在她想要维持的平衡了。

  如果她有心要治他,他一定会死得很惨。

  赵辉扬心头蓦地一寒,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莫大的恐惧。

  -

  萧彦群在等萧樾下楼的时候抽了一支烟,身上沾染了淡淡的烟草味。

  他坐在后座右侧,除了刚上车的时候和萧樾说了两句话,漫长的车程,车厢内始终落针可闻,静得令人心慌。

  直到某一时刻起,他隐约听到萧樾掩着唇笑了声。

  侧目看去,少年清瘦的手背刚从唇边移开,眼尾留存浅浅一弯,周身气质似乎都活泛起来。

  “看什么呢?”萧彦群忍不住问。

  萧樾:“没什么,和同学聊天。”

  说着便将手机倒扣到膝上,不过须臾,又翻拿起来再次查看。

  他以温老师身份发完那句【这不是有我吗】,素来秒回消息的阮芋破天荒地消失了一会儿。

  疑惑间,手机终于又震起来。

  消息却来自另一个微信账号。

  萧樾敏锐地察觉到一丝危险气息。

  阮芋:【哈喽年级第一】

  萧樾纳闷道:【?】

  阮芋:【有个事儿咨询一下你】

  萧樾:【说】

  阮芋:【是这样的,我这次期中考考了六百多名,进步还挺大的,所以我现在充满了干劲,还想再往前窜一窜。作为全年级最强的男人,你觉得,如果我再加把劲,有没有可能在高二之前冲上年级中游啊?】

  萧樾:……

  一模一样的问题问了温老师,现在又甩过来问他。

  她是察觉到什么了吗?

  萧樾攥手机的手指略微发紧,眸光定定落在屏幕,踟蹰许久,终于打字回复道:

  【异想天开】

  呵。

  不会说人话建议把嘴捐掉。

  尽管阮芋问这个问题并不是真的想听他的答案,此刻却实打实地被他激怒了。

  于是不服气道:【别瞧不起人。我身边还有高人相助。】

  萧樾:【就算我亲自教你】

  萧樾:【可能性也微乎其微】

  阮芋:……

  谁要你教。

  简直无语他妈给无语开门了。

  阮芋非常懊悔,刚才脑子是抽的多厉害,竟然把温老师和这种无耻之辈联系到了一起。

  豁然间,她又想起上个月某天晚自习,她去教师休息室找老师问问题,当时曾经不经意看见摊放在办公桌上的9班语文试卷,萧樾的卷子摆在最上层,目所能及之处尽是红勾勾,没挑到一个错。

  然而,比奇高的正确率更引人注目的,是他一手筋骨遒劲、不燥不润的好字。

  温老师的字很难看,时而鸡飞狗跳,时而满地乱爬,两个人的字迹相较,简直天差地别。

  阮芋心头疑虑顿时消散得一干二净。

  她随手往萧樾的对话框里甩了几个菜刀,指尖轻点屏幕,切到温老师的对话框,心情一瞬柔软,思索接下来还能和温老师聊什么话题。

  平稳行驶的suv车上。

  路灯昏黄的光线透进车窗,流淌过少年修长的手臂,滑落至指尖处坠落消失。

  萧樾的脸匿在阴影中,眉心微蹙,极为不耐烦地拨转着手机。

  为了守住秘密,不露馅,他被迫用大号说了违心的话,在她眼中坐实了目中无人、瞧不起她的形象。

  实实在在刷了一波恶感度。

  这不是他想得到的结果。

  更不想惹她讨厌。

  萧樾默然地叹了口气,捏着手机盘算良久,绞尽脑汁想再抢救一下。

  须臾。

  萧樾接着自己的上一句话说:【尽管可能性微乎其微】

  萧樾:【但我有点想要挑战自己】

  阮芋:【你在说什么?】

  萧樾坦陈:【我可以指导你学习】

  他想直接切大号上场。

  阮芋:【哦】

  阮芋:【那我也劝你,不要异想天开】

  阮芋:【我不需要】

  萧樾:……

  他这就叫,祸从口出,自食其果。

  抢救任务宣告失败。

  -

  将近晚上七点,suv载着家庭新成员驶入独栋别墅地库。

  行李有佣人搬运,萧彦群领着萧樾乘电梯上楼。

  甫一踏出轿厢,迎面走来一名眼笑眉飞的年轻贵妇,热情地拉着萧樾寒暄不停。

  “好了,先让孩子上楼休息。”

  萧彦群问,“他的房间都收拾好了吧?”

  梁思然:“早就收拾好了,四楼朝南最大的那间,床单被褥都是崭新的,衣柜我也填满了,全是时下最新款,设计师朋友帮我挑的。”

  萧彦群似乎只听见其中几个字,微微皱眉:“四楼?为什么让小樾住四楼?二楼主卧旁边的两间房不是挺好的,离我们也近。”

  梁思然淡定道:“他自己想要住四楼的,高中生嘛,读书最要紧,住的地方越清静越好。是不是啊小樾?”

  萧樾面无表情地应了声:“嗯。”

  萧彦群似乎还想再说点什么,就见萧樾干脆利落地抬步离开,走到茶几边兀自倒了杯水喝。

  佣人很快引着萧樾上了楼。

  一楼客厅灯火通明,萧彦群没有跟着儿子上去。

  他有话和梁思然说:“思然,你老实告诉我,是小樾他自己想住四楼吗?”

  “当然了。”梁思然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我没事骗你干嘛。”

  说罢,立刻浅笑着勾住丈夫胳膊,带他往电梯方向走:

  “一起上楼看看小樾的房间吧,我收拾得很漂亮呢。”

  ……

  晚间,近九点。

  萧彦群在书房开电话会议,至少到十一二点才能结束。

  主卧浴室花香弥漫,娇美的妇人浸泡在布满玫瑰的浴缸里,慵懒惬意,一边往身上抹精油,一边和电话里的闺蜜谈天侃地。

  “……没想到萧樾这孩子看着冷酷,其实挺听话的,让他干什么说什么,他都乖乖照办。”

  闺蜜:“既然如此,你可要对孩子好点。”

  梁思然笑:“那是自然,他的吃穿用度我都会细心安排,除了住的地方偏僻了些,其他方面哪会亏待他。”

  闺蜜:“可万一你过段时间怀上了,该拿他怎么办?住在同一屋檐下没问题吗?刘老师有教你破解的办法吗?”

  梁思然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这个……到时候再说吧。”

  浴室里热气升腾,别墅顶层的房间却像冬日一般清冷寂寥。

  萧樾洗完澡出来,从衣柜里随便抽出一套深灰色家居服,套在身上,尺寸倒是刚刚好。

  房间布置得干净温馨,书柜和衣柜里的东西琳琅满目,生活用品也一应俱全,萧樾搬过来之后,只需要把课本、电脑等学习用品摆放上去,这个房间,就和他原来的房间别无二致。

  他今夜甚是倦懒,不想看书刷题,洗完澡便平躺到床上,双眼放空,直视着陌生的天花板。

  搬家之后,他的心情依然很差,很压抑。

  但这里终究比赵家要好,没有赵辉扬烦他,刷题备赛就能更专注些。

  新卧室空间太大,并不能让人更自在,反而透着一股空茫、虚无的气息。

  萧樾捡起床头柜上的手机。

  眸光在两个一模一样的绿色软件间游移。

  肯定更想以他本来身份和她说话。

  可那样估计聊不了几句,就会陷入互相冷嘲热讽的僵硬局面。

  相隔十几公里的某高档住宅小区。

  阮芋收到温老师发来的消息,问她作业做了多少,有没有什么问题。

  阮芋刚默完几篇古文,正在抄写英语单词,还没有做到需要动脑计算的作业。

  她把进度告诉温老师,片刻后,对方忽然发来一句:

  【你心情不好的时候会做些什么?】

  阮芋愣了愣,仔细回想一通:【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应该会去做运动、逛街购物什么的】

  阮芋:【现在这么晚了,出不了门,看电影应该是个不错的排解方式】

  阮芋:【我可以把我的片单推荐给你】

  。:【行】

  阮芋很快将片单分享过去。

  对方没有再回复。

  这时候,阮芋又想到一个拯救心情的好方法,比看电影更奏效。

  她犹豫了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问:

  【温老师,你现在心情不好的话,要不要和我煲个电话粥呀?】

  对方许久没有回复。

  像过了一个世纪那般漫长,阮芋等到眼发直,才看到温老师木然地回了句:

  【不方便】

  好吧。

  阮芋:【或者想点开心的事,比如明天要去哪里玩,买点什么好吃的之类的】

  明天?

  萧樾敛了敛眸,思绪如风吹云动。

  明天要去见她。

  阮芋手机轻微一阵,收到对方回复。

  。:【好了】

  阮芋不明就里:【什么好了?】

  。:【心情】

  。:【很管用,谢谢你】

  看着她的回复,阮芋更加一头雾水。

  这么快就好了?

  不管她采用了那个方法,心情有变好就行,阮芋感同身受地翘了翘唇角,甩一个飞吻过去:

  【不用谢,么么哒~】

  萧樾盯着她后面三个字看了很久。

  这不是阮芋第一次给他发【么么哒】,以前几乎每一次他都半尴不尬地略过,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其实,这种没什么含义的消息完全可以不回。

  但他今天看得有些出神,手指在键盘轻按两下,鬼使神差地发了一个字过去。

  阮芋收到温老师回复。

  。:【么】

  盯着那短短的消息气泡看了太久,阮芋好像有点不认识那是什么字了。

  然后。

  她忽地丢下课本,捧脸笑出了声。

  反差萌什么的,简直是她的天菜!温老师也太可爱了吧!

  -

  一场秋雨一场寒,周六深夜里飘了几个小时的细雨,周日早晨放晴,宁城的气温一下子跌了近十度,寒潮肆虐各处,相比之下,碧蓝辽远的晴日仿佛只是个漂亮的摆设。

  距离阮芋家小区半条街的宠物医院里。

  兽医助理正在给小中秋检查皮肤,拿伍德灯照遍全身,发现有几块不易察觉的猫藓藏在脑后和肚皮的皮毛之下。

  涂完药之后还有内检和抽血检查,抽血检查完还要驱虫,流程挺漫长,工作人员让阮芋和萧樾在店里找地方坐,别一直站着等。

  今天天气冷,店里没开暖气,阮芋早就站得腿发寒了。

  她双手拢了拢羊羔毛外套的衣领,让冷风溜不进脖子里。

  转头瞄了眼身旁那人。

  他似乎丝毫不觉得冷,上半身穿一件黑色工装夹克,版型挺括,衬得肩宽颈直,领口处隐约可见白色内衬,应该是圆领卫衣,瞧着一点也不保暖。

  下半身是清一色的黑,直筒长裤加一双马丁靴,显得腿又直又长,随随便便往那儿一站,便是画报般的模特出街现场。

  平常在学校,他穿个朴素简单的校服就已经很吸睛了。

  今天稍微穿得潮一些,整个效果加倍的惊人,一路从小区走来简直杀疯了,若不是旁边跟着个阮芋,帮他挡了挡桃花,今天半路上想来搭讪的女孩估计能把人行道给堵住。

  阮芋心想,等会走回去的时候,得找机会问他要个保护费。

  她听从工作人员的建议,率先走到医院大厅,找了个位置坐下。

  萧樾没有及时跟上来。

  过了半分钟,他不知从哪弄来一个纸杯,装了大半杯热水,迈着长腿缓步走到阮芋身边。

  “坐进去。”他忽然低低催了句。

  阮芋一怔,她原本坐在最靠外的位置,眼下茫然地往里挪了一位。

  萧樾很快坐到她原来的位置上。

  这时有顾客推开玻璃门走进来,室外的冷风呼啸而至。

  阮芋紧了紧衣襟,就见身旁的男生稍稍挺直腰,高大身姿挡在风口处,几乎没怎么让冷风吹到她。

  然后又把手里那杯热水递过来。

  “拿着。”依旧没什么语气。

  “哦。”阮芋乖乖照办。

  她目光跟随杯口袅袅升腾的白烟,双手交叉紧紧捧着纸杯,暖融的温度不断渡进掌心,一路通达脏腑,让她全身上下都慢慢暖和起来。

  她缓慢捧起纸杯,放到唇边抿了一口。

  微弱的热雾扑到脸上,让她的双颊莫名发起了烫。

  又有人进出店门,寒风吹来一股浅淡的薰衣草香味。

  阮芋鼻尖翕动,忍不住凑近多闻了闻。

  萧樾的视线正好荡下来,低声问了句:“干嘛呢?”

  阮芋轻抿了下唇,犹犹豫豫地说:“你怎么不用以前那个洗衣液了?”

  “什么?”

  “就是那个,有点青草味道,又有点木质涩味的皂香。”

  萧樾:“那个啊,是以前衣柜用的熏香。昨天不是搬家了么。”

  他身上这套衣服是今早在新衣柜里随便掏的,味道自然是新衣柜里头带的。

  阮芋“哦”了声,莫名有些失落。

  沉默片刻,萧樾忽然不紧不慢地问:“你喜欢原来那个味道?”

  是喜欢的,很喜欢。

  阮芋回答得比较矜持:“就……挺好闻的,清新干净,挺适合你。”

  话音落下。

  也不知道对方听见没有,这话题就这么撂这了,半天不回复她。

  余光瞥见他突然掏出手机噼里啪啦打字,阮芋感觉被忽视了,不太爽快地问:

  “你又干嘛呢?”

  萧樾眼皮都没抬,侧颜深隽流畅,轮廓像雕塑般精致。

  他这次倒是回应了。

  “问我妈那个香薰是什么牌子的。”

  他音色很低,带着轻微又好听的颗粒感,漫不经心道,

  “今晚就换回来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