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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呵,爷不稀罕。我一会就出去吃一大桌的炸鸡。”乔烁双臂在前面围成一个圈,嚣张地比划出一大桌的样子。
“哎老乔,你们俩又怎么了?”江川皱着眉问。
“要你管。”乔烁烦躁地用毛巾擦着湿头发,澡堂的电吹风几乎都是女生在用,他懒得等。
“不是,就算你俩有啥不痛快,他这明显就是给你台阶下了,你怎么不懂啊?”
“我当然懂。”乔烁双手叉腰、头顶着毛巾,大有一种要骂街的架势,“可是我又没错,我需要他给我台阶下吗?我太——他妈委屈了!
“那你不能给他个台阶下吗?他那么明显了你还想咋的?他到底怎么你了?”
“凭什么啊?我好心好意想给他带饭他居然凶我。”
“他怎么凶你的?”
“他……”乔烁本想给江川讲一讲,回想一下却发现温凉只不过是打断他说话,并没有说什么过分的话。他烦躁地抿起嘴摆了摆手,没有再说下去。
“哎,老乔,”江川压低了声音,“你有没有发现熊哥最近有点不一样?”
“是挺不一样,”乔烁冷笑了一下,“谁惹他了整天往床帘里一钻,还自己坐在教室最后排躲着我们。”
“不是,你别这么想啊。”江川拍了乔烁胳膊一下,“你没发现吗,他好久没和他女朋友一起打过游戏,连电话也不打了。你看他最近眼睛老是肿着,黑眼圈那么大,说话还老带着鼻音,你说他是不是……”
乔烁愣了愣,他倒是也注意到这些了,但他完全没往这方面想过,他看着江川,不确定地把话接了下去:“分手了?”
江川没有回话,双手撑着下巴皱着眉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是之前还好好的吗,怎么就分了啊?”乔烁惊讶地问,“他怎么也不说啊?”
江川鄙视地看着乔烁:“咋的,分手还要到处宣扬吗?”
乔烁被噎得无话可说,只能忿忿地瞪了江川一眼。
“别跟他闹别扭了哈,他本来心情就不好,跟你示好你还不接受。”江川无奈地叹了口气。
“心情不好会犯胃病吗?”乔烁想起他捡起来的那个药盒。
“说不准呢。”江川回了一句之后,顿了顿,忽然抬头惊讶地看着乔烁,“什么?他真的生病了?”
“是的吧,药都吃空盒了,我给他带饭他也不要,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卧槽,这……胃病挺疼的吧,还要去练琴,也太拼了!”江川感叹了两句,然后又瞪着乔烁,“你你你,知道他生病你还……”
“打住!”乔烁抬手阻止了江川唠叨下去,“他去看医生没?”
“他躺了一天,吃了晚饭就练琴去了,哪来的时间看医生啊!”江川一拍大腿。
乔烁撇了撇嘴,对着镜子随便梳了梳头发,然后开始换衣服穿鞋了。
“嘎哈去?”江川问。
“我去帮他买药。”乔烁系好鞋带出门了。
身后传来江川欣慰的笑声:“挺好,知道给台阶下了。”
“你好,我想买点治胃病的药。”乔烁走进校医务室,关上了吱呀作响的门。
桌子后面的校医在纸上写着什么,抬头看了一眼乔烁,问:“什么症状啊?”
乔烁这才发现自己压根什么都不知道,他低头想了想:“就……帕罗西汀那种,这儿有帕罗西汀吗?”
校医抬头,严肃地看了乔烁一会:“你要买胃药?”
乔烁点头:“对,帕罗西汀,盐酸的那种。”
校医用复杂的眼神上下打量了一下乔烁:“咱们这没有那个药昂,那个东西不是治胃病的。”
不是胃病?乔烁愣了半晌,然后点头跟校医说了声抱歉,就出去了。
他皱着眉,站在萧条的夜色中,打开度娘,搜索“帕罗西汀”。他往下翻着那些结果,一条一条地点进去看,心里像有什么东西在剧烈地撼动着。
帕罗西汀:用于治疗抑郁症。适合治疗伴有焦虑症的抑郁症患者,亦可用于惊恐障碍、社交恐怖症及强迫症的治疗。常见的不良反应有轻度口干、恶心、厌食、便秘、头疼、震颤、乏力、失眠……
乔烁感觉胸口像被什么东西沉沉地压住了一样,他靠在斑驳的砖墙上,看着页面中频繁出现的“抑郁症”三个字。
温凉有抑郁症?怎么可能?抑郁症不应该是整天苦着脸消沉的吗?他那么爱笑怎么可能有抑郁症?他明明就很正常,他脾气很好,性格很好,对人很友善,他经常笑,也经常开玩笑……
他为什么会得抑郁症?乔烁想起开学第一天的时候他就见到了温凉的全家人,那时候他好羡慕他们一家幸福。可是他那么幸福那么让人羡慕,怎么会是个抑郁症患者?
一连串的问题在乔烁脑海中搅得他几乎无法思考,他又在度娘搜索着“抑郁症”有关的话题。
情绪低落、兴趣减退、自责自罪、睡眠障碍、精力丧失、躯体化症状、自杀自伤倾向或行为……这些看起来跟温凉毫无关系的词出现在手机屏幕上。
乔烁不断地回想着这段时间跟温凉的相处,渐渐的在正常里发现了一些不寻常,比如每次提起高中时他会刻意逃避,比如他在热闹的环境中笑着笑着就突然流露出忧郁的神色,比如他经常失眠要听着助眠视频入睡,比如他有时候吃饭手抖得夹不起菜,比如他经常把错误揽在自己身上……
乔烁忽然想起温凉手腕上那条被称作纹身的东西。那根本就不是什么纹身,而是一条疤。
一股冷风突然从他脖子里灌进去,乔烁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一直以来乔烁对于抑郁症患者这一群体并没有太多了解,他以前总觉得,无非就是生活中遇到些困难的事,然后各种矫情和怨天尤人。然而温凉从不抱怨,从来没有向任何人传递过负面的情绪。
乔烁朝温凉练琴的文和食堂走着,内心依然不能平静,相处了好几个月的室友竟然是个抑郁症患者,活生生的就在他身边。他都有点不敢接受这个事实。
乔烁想到最近温凉可能跟女朋友分手了,而且自己又对他乱发了一通脾气,眼看着温凉最近的状态就像是已经濒临崩溃了一样,厌食、失眠、迟钝,还有那些可能只有温凉自己才能感受到的症状,不知道他会不会一时想不开……
想到这里,乔烁抬头看着文和食堂四楼透出来的光,脚步又加快了些。
文和四楼的走廊中,隐隐有乐器声从房间内传出来,唯独缺了最重要的钢琴声。走廊角落处站着两个人,空气里说不出的压抑。
“你说过你能弹这种曲子。”宋元成盯着温凉,眉目间有着凌厉的怒意,停顿了半天才接着说下去,“你弹的是个什么玩意?”
温凉背靠着墙,低着头皱眉,像个做错事被批评的小孩子一样,良久他才深吸一口气,说:“对不起,我再找找感觉。”
“找找感觉?你自己看看离演出还有几天?”宋元成语气冷硬,怒视着温凉,“我看你这状态像烂泥扶不上墙!”
“吼什么吼啊?!”一道带着怒意的声音忽然响亮地穿过整个走廊。
宋元成和温凉都愣住了,齐齐地朝楼梯的方向看去。
乔烁一边迈着沉稳的步子上楼,一边冷着脸怒视着宋元成。宋元成没说话,阴沉着脸看了温凉一眼,又把目光投向乔烁。
温凉惊讶地看着乔烁一步一步上楼,生锈般的大脑半晌都没反应过来,他没想到跟他闹脾气的乔烁会突然出现在他练琴的地方。
乔烁刻意地挡在温凉前面,眼睛里是寸步不让的冷冽。他跟宋元成面对面,仿佛在对峙着一样。
宋元成抱着手臂跟他对视了一会,忽然漫不经心地提起嘴角笑了笑:“现在的大一学生这么嚣张的?”
乔烁嘴唇紧抿着,没有说话。他刚才看到这个人一直在吵温凉,一时愤怒喊了那句话,但现在上了楼,他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温凉印象里乔烁都是散漫随心的样子,极少像现在这么认真严肃。他看了看对面脸色愠怒的宋元成,感觉空气里的火药味在一点点积聚。
“抱歉啊宋哥,这是我室友,他有点急。”温凉不着痕迹地晃了晃乔烁的胳膊,“老乔,快演出了,我练琴总找不到感觉,是我的错,社长他也是着急才……”
“社长了不起啊?”乔烁扭过头来瞪了温凉一眼,又转回去对上了宋元成的目光,“我就是想告诉你,说话就好好说,别觉着别人好欺负就捡软柿子捏。”
温凉无力地放开乔烁的胳膊,靠在墙上,闭上眼睛仰了一下头,看起来好像呼吸不畅一样。
“什么叫软柿子?”宋元成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眼睛里充满嘲讽,“你在我眼里也一样是软柿子。”
乔烁瞪着宋元成嚣张的样子,简直气不打一处来:“放你妈的……”
“老乔!”温凉开口打断了乔烁,声调很低沉,声音也不大,却像是用尽力气一样。
乔烁在温凉声音里听到了几不可闻的哭腔,他扭过头去,看到温凉皱着眉,嘴角向下压着,眼睛里覆着一层薄薄的水光。
看到温凉这幅样子,一旁的宋元成神色微动。
温凉心里一片混乱,他只想逃离这个地方,双腿却不受控制,好像全身都麻木了。他垂着眼睛用力皱了皱眉,嘴唇咬得泛白,然后贴着墙慢慢蹲下了。他双手颤抖着遮住脸,眼泪却从他指缝中溢出来了。
乔烁摸了摸口袋,却发现口袋里空空的根本没有卫生纸。他蹲下来握住温凉的手腕,想帮他擦擦眼泪,温凉的手却像是僵住了一样,用力地遮着脸根本就拉不开。他好像在逃避全世界一样。
走廊里一片静默,只有窗外的寒风在窗前掠过的怪声,乔烁手足无措,而宋元成神色复杂。
温凉双肩颤抖,哭得没有任何声音。
乔烁低头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无能为力。
无声的眼泪是人世间最大的孤单。像极了52赫兹的鲸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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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老乔终于发现小凉的抑郁症了嗷,他整个人都惊呆了。现实生活中肯定很多人都是这么想的吧——明明看起来很正常也很爱笑的人,怎么会是抑郁症呢?嗐,对此我真的是深有体会,抑郁症这种病,很多时候都是在自己扛的,别人都会说:怎么可能呢,你一点都不像,你纯粹就是熬夜太多没精神,你放宽心多出去交朋友多运动就好了……嗷,熬夜是因为失眠(躺好几个小时也睡不着的那种),不是多交朋友多运动就能好,而是这个病导致没有精力去做这些事,大概算是恶性循环吧,就像温凉之前说过的那句话“我不锻炼就没力气,我没力气就更不想锻炼。”其实也不奢望谁能理解谁,每个人都在很努力地生活。没有抑郁症的宝子们,就把这篇小说当做轻松的甜文宠文来看。有抑郁症或者处于迷茫期的宝子们,要知道你们并不孤单,我能理解你们,也希望能通过这篇小说传递给你们希望。都要肆意生长,努力成为自己的英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