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啸秋去抓林清晓的衣服，嘟囔道：“哥哥还不睡啊……”
林清晓躺好，将孩子揽回怀里，“现在就睡。”
池啸秋模糊地笑了几声，清亮的小奶音有些半梦半醒的黏糊，“清晓哥哥是不是睡不着啊，秋秋给你讲故事好不好，麻麻……麻麻以前就是讲故事哄秋秋睡觉的……还有、还有这个~”
池啸秋在林清晓怀里往上拱了拱，在对方下巴上留下了一个明显的口水印子，“亲亲哦~清晓哥哥乖，睡觉觉~~”
小孩子睡得迷糊，故事没讲几句就又睡着了。
林清晓一双毫无波澜的眼睛却温和下来，他低头亲了亲小孩的额头，掖好被角，终究还是一夜无眠。
第二天，早饭后池啸秋要去幼儿园，照例跟林清晓说了拜拜，只是走到门口的时候又被叫住了，而且叫的还是他心心念念想听到的小名。
池啸秋一转身哒哒哒几步又跑回林清晓面前，仰起的小脸上满是兴奋，“清晓哥哥你终于愿意这么叫我啦~”
林清晓看着小孩子的笑容，心里苦涩，仿佛塞了一大把碾碎的黄连进去，他揉揉池啸秋的头发，看到池文渊和谭静闲体贴地走远了些，他弯下腰，几乎跟小孩子额头抵着额头，那个亲昵的名字叫出第一声后也自然了些，“秋秋，你要好好长大。”
林清晓的眼神、语气和说的话都让池啸秋不解，他眨巴眨巴眼，虽然能感觉到但是他理解不了，于是笑了笑道：“当然呀，秋秋会很快长大的，秋秋要保护哥哥！”
林清晓没再说话，一个字都没说。
过了一会儿，谭静闲才走过来，扬了下手里的相机，“给你们俩拍张照吧。”
林清晓想拒绝，但是看到池啸秋雀跃的小脸，还是同意了，他把小孩抱坐到腿上，在对方亲过来的时候没躲开。
拍完照后，谭静闲送池啸秋去学校，池文渊则送林清晓去机场。
离开房间之前，林清晓看了眼插在小瓶子里被他放在床头的那束小纸花，静默了半天还是没拿。
池文渊看到了，道：“想带就带着吧。”
林清晓摇摇头，左手握住了右手的手腕，那道永远愈合不了的伤疤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不属于我的东西，没有带走的必要。”就像池啸秋一样，他见过太阳，感受过炙热的温度，但是以后属于他的终究只有黑暗。
只有黑暗，才是他的归处。
池文渊暗自叹了口气，看样子是他们把事情想得简单了。
临上飞机前，池文渊再次问道：“清晓，你真的不和啸秋道个别？”
“嗯。”
“啸秋很喜欢你。”
“他才四岁，要不了多久就能忘了我。”
池文渊看着冷漠的少年，掏出一张照片递过去，“收下吧。”
林清晓的手指颤了颤，顿顿地接下来，池文渊在来机场的路上专门去洗的，他知道，看着照片上将他亲个正着的小孩子，心里就想钝刀子割肉一般疼得厉害。
他都不知道自己还能感觉到疼。
林清晓骗不了自己，他舍不得这个相处了将近半年的孩子。
池文渊看林清晓把照片小心收起来，问，“以后真的不回来了？”他看得出林清晓也是喜欢池啸秋的，只有在小孩子面前这个看上去冷漠如冰霜的少年才会有片刻的柔软。
“嗯。”
话说到这里池文渊倒也没再劝，他现在是知道林清晓虽然话不多，但是很有主意，“那边我都安排好了，会有人去接你，到了给我回个消息。”
“嗯。”
“有什么困难就跟叔叔说。”
“谢谢。”
池文渊叹了口气，想拍拍这孩子的肩，不过也没拍下去，只给了对方一个温和的笑容，“上飞机吧。”
他说着将轮椅交给工作人员，目送林清晓过安检，直到飞机起飞才离开。
下午，谭静闲接池啸秋回家的时候，斟酌了半天才开口道：“啸秋，妈妈有件事要跟你说。”
池啸秋点点头，心里还在盘算着怎么说服林清晓同意今晚上也一起睡，但是冷不丁听到母亲的话，他顿时就呆住了。
谭静闲缓声道：“之前妈妈跟你说清晓哥哥是天使，是来凡间历练的，现在他历练完，已经回到天上去了。”
池啸秋攥紧了怀里要带给林清晓的饼干，小奶音一颤一颤的，“清晓哥哥……走了？”
“嗯。”看儿子一幅呆愣愣的样子，谭静闲心里不忍。
“他……他回去之后天使长会欺负他吗？”
“不会，他们会好好照顾他的，啸秋不用担心。”
池啸秋吸了吸鼻子，好半天才道：“清晓哥哥……都不跟我说再见。”
“他只是走得急，还让我转告啸秋，因为你陪着他，所以他这段时间过得非常开心，说要谢谢你呢。”
“我才不要……我才不要他的谢谢，”池啸秋咧了咧嘴，笑容少见地有些失落，有一瞬间都不像个四岁的小孩子，“只要清晓哥哥能好好的就行。”
谭静闲除了叹气还是叹气，造化弄人吧。
晚上，池文渊回到家的时候，天都黑了，他看向谭静闲，“啸秋呢？”
谭静闲看了眼客房的方向，“回来就在房间里待着了，我叫他也不出来。”
“我去看看。”
池文渊推开门，看见小孩子正坐在床边，低着头，小脚丫一荡一荡的，连一头小卷毛都流露着沮丧和难过的气息，他走到床边坐在儿子身边，拿出剩下的那张照片，“这个给你。”
池啸秋脚也不晃荡了，紧紧捏着照片，十几秒后，他的小肩膀一耸一耸，再抬起头来时已经是满脸的泪水，“爸爸，清晓哥哥回去了是好事，但是……但是秋秋以后再也见不到他了呜呜呜……我想他怎么办啊……”
池文渊对林清晓的做法不是全无怨言，但是想到那孩子曾经遭受的一切，他又无法去恨什么，换了他大概也不想待在这种伤心地。
他把池啸秋抱坐到腿上，给小孩子擦了擦眼泪，“啸秋要赶快长大，长大了说不定还能见到他，天使也是要到人间来的。”
“不要！”
“为什么？”
“我才不要他再来历练！”
池文渊有些无奈，“不会的，天使们每过一段时间就会到人间来游玩，等到啸秋长大了，也许他就回来了呢？”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池啸秋好不容易才止住眼泪，把滴在照片上的眼泪抹干净，认真、郑重地点了点头，视线又扫到放在床头的小花，一双泪眼还朦胧着，近乎呓语地喃喃道：“清晓哥哥说过喜欢这个的，都没带走……”
等把池啸秋哄睡着，池文渊搂着自己的Omega回房间，轻声道：“我会跟清晓保持联系的。”
“嗯，我看得出来那孩子喜欢啸秋，以后每隔一段时间我就给他发点照片吧，他也不容易，好不容易愿意跟啸秋亲近。”谭静闲想着，能让那孩子有点人气儿也挺好的，发点照片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也好。”
“你跟那边的人再说说，好好照顾他，他脚腕上的伤要好好注意，别再严重了。”
“嗯，放心吧。”
林清晓在安顿好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改名换姓，隐藏自己的曾经，“林清晓”已经死了，活下来的是——陶先。
他望向窗外，浓黑的夜色逐渐稀薄，像是不断稀释的墨水，天快亮了。
楼宇间薄雾升起，一片恍惚间他又看见了向他走过来的小孩子，这次他蹲下身，将带着奶香味的池啸秋抱了个满怀，他们一起玩，一起闹，一起笑，等孩子累得在他怀里睡着后，他才轻轻松开手臂，很快，小孩子就慢慢消失了。
一片浓稠的黑暗里，他望着那条曾经有人走过的闪着荧光的长路，闭上了眼。
小路蒙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