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的声音顿了顿, 紧接着就是一阵脚步声。
只要那扇紧闭着的门一打开，江瑜和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宴南城就会暴露在空旷的走廊上。
即便很想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alpha，但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却不给江瑜思考的机会, 皮鞋踏在上好的大理石地砖上的声响很轻, 却仿佛带着千钧的重量。
江瑜不自觉的僵硬了一瞬。
他感受到alpha忽然对他安抚的笑了笑, 手指在他脸颊上轻柔了划了划。
然后下一秒，宴南城松开了捂住他脸颊的手指, 江瑜还没来得及喘过一口气, 唇畔却忽然一热。
宴南城低下头, 吻住了他。
于此同时，紧闭的门扉被推开了一条缝隙。
宴南城紧紧贴在江瑜身上, 右手举高挡住了江瑜的脸, 也挡住了江瑜的视线，但江瑜还是看到了，从缝隙中透出的光线里, 他看见了一张略微熟悉的脸。
那个人是季以泽的父亲，更准确来说应该是养父，同时, 他也是季家如今的掌权人。
果然……
江瑜心下一震, 一时间连推开宴南城都忘了, alpha看起来十分享受的轻吻着身下的人，而江瑜今天不过穿了一身不算突出的西装，不仔细看, 根本分辨不出来江瑜是谁。
像是为了惩罚他的走神一样, alpha亲吻的力度微微加大了, 苦涩的烈酒味道弥漫在两个人的口腔中, 而宴南城摇摇晃晃的, 醉醺醺的又要摸江瑜的脸。
即便知道宴南城只是在帮他脱身，江瑜仍旧觉得有点恶心。
他眼底的冷漠被宴南城全部挡了下来，宴南城苦涩的望着近在咫尺的人，手指想要触一触江瑜白皙光滑的侧脸，却又怕江瑜挣扎，改为虚虚的靠在江瑜脸上。
然而从他们身后来看，这幅样子十足的轻薄又浪荡，带着醉酒之人的迷茫和混乱，那道门缝只是开了一瞬，又被关上了。
江瑜听见了模模糊糊的交谈声。
“什么声音？”
小一些的是宴知意的声音。
“你那弟弟，”粗一些的是季父，江瑜觉得季父的咬字在“弟弟”那莫名其妙的有些重，却又一时想不出什么理由，“和不知道哪个服务生厮混呢。”
江瑜无声的松了一口气。
宴南城立马后退了一步，生怕江瑜嫌弃一样，十分有自知之明的小声道歉。
“对不起……”
即便江瑜很想发火，但不可否认的是宴南城现在帮了他，他没办法这么快就翻脸不认人。
江瑜只能瞪了宴南城一眼，抹了抹嘴唇，上面还沾着威士忌的味道。
江瑜转身就走，也不管身后的alpha那副小心翼翼的神情。
“对不起……小瑜，小瑜，我不是故意的……”
宴南城追在他后面，小声的道着歉。
虽然还没搞明白这两个人在鬼鬼祟祟的秘密说着什么，但也不算是全无收获，至少确认了季以泽确实是卷入了这件事中，或许等季以泽醒了，之后在再问他这件事会更明朗一点。
江瑜努力让自己忘掉某个跟在自己身后的alpha。
但宴南城却显然不想就这样离开。
他们一路走出来偌大的宴会厅，即便刚刚侥幸没被发现，但他们毕竟不适合再继续留在这里了，这一点江瑜和宴南城倒是达成了共识。
能够参加这场宴会的都是贵客，所以他们离开的时候，没有一个人会拦他们。
一直走到宏伟的王室宫殿之外，江瑜沿着一条僻静的小路走了一段，一直到没人能看得到他们的踪迹，江瑜才终于放满了脚步。
在宴南城试图拉一拉江瑜的衣角的时候，江瑜终于忍无可忍的甩开了他。
“小瑜！”
宴南城有些挫败的站在江瑜身后，再不敢靠近江瑜一点，他俊朗的眉眼此刻微微下垂着，十分没精打采的样子。
“宴先生这是做什么？”江瑜挑眉，“我可不知道宴先生还有喝多了强吻服务生的癖好。”
“你，你知道……”宴南城原本是想解释的，但他一看到江瑜含着几分怒气和不自在的眼睛，想说的话又吞进了肚子里。
“我不是要纠缠你，你不是要知道宴知意和季家的老头在说什么嘛，我告诉你就是了。”
“我不需要。”
江瑜仍旧充满敌意的看着宴南城，那神情好像在说我看你还有什么花样。
宴南城觉得片刻前急匆匆灌下的半瓶酒火辣辣的在胃里翻涌着，那酒度数太烈，宴南城为了快速的让酒气涌上来，一口喝干了大半瓶最烈的威士忌酒。
要说之前的酒意大部分是装出来的，那么现在，宴南城觉得自己确实是有些醉了，胃里像是刀子在搅动一样，然而江瑜冰冷的眼神更让他浑身如坠冰窟一般。
宴南城不知道第多少次露出苦涩至极的笑意来，他只能试图用公事来牵住江瑜毫不犹豫想要离开的脚步。
“他和宴知意谋划的是，利用年迈的女王，影响下一任皇室的继承者。”
“什么！”
江瑜忍不住惊讶出声，他并不了解联盟各个机关之内的勾心斗角，但也知道，在现在的制度下，女王只不过是一个象征性的，说白了，就是一个吉祥物一般的摆设。
影响下一任王室的继承者，对他有什么好处？
江瑜想象不到。
宴南城像是看出了他的疑惑，轻声解释道。
“季家一开始并没有现在的地位，是许多年前与明家联姻后，他们不知道为什么拿到了联盟的运输特权，靠着发展各个星系之间的运输业，才走到今天的位置。”
“那个特权，大概就与当今的女王有关了，王室的权势是一代又一代被联盟打压下来的，在多年前这么做确实行得通，但随着这么多连过去，季家没有发展出他们独有的优势，整个季家在联盟中职位最好最聪慧的，甚至只是一个根本没有血缘关系的养子。”
是季以泽。
“所以他的目标是让季家继续他的特权？”
“不，”宴南城摇摇头，“他想要更多，甚至将军部和权势和王室联系起来。”
宴南城不屑的笑了笑，“那个老头子，做生意不在行，胆子倒是比癞□□还要大。”
他眼底的厌恶那么明显，但只是这样几句简简单单的话，却勾勒出了一个时隔多年的谋划。
军部无疑是联盟最为重要的部门，所有的军队，武器都在他的掌握下，而如果王室能够控制到军部，那么几百年来王室势力衰弱架空的努力就会一朝化为乌有。
季家为了让自己能够继续保持他的地位，不惜联姻，收养有灵气的孩子作为工具，甚至愿意帮助王室掌握军部的权势。
疯狂，但确实有效。
所以季以泽才会一直逼迫江瑜接手军部的事情，一直培养更多的下属，甚至刻意的引导江瑜替他接触下属和参与项目，那与主动架空自己的权利有什么不同？
而很明显的，季以泽却又有自己的苦衷，没办法把这件事办的太明显，甚至连江瑜都只是觉得他性情古怪。
“那么，宴知意呢？他为什么要参与其中，推波助澜？”
宴南城的脸色暗了暗，“你也知道传闻中，是宴知意逼得我父亲退位，又一点点蚕食了宴家的权利，这些传闻半真半假，我所了解的也不多，我只知道，他的确依靠了季家的帮助，当时他虽然是长子，却不知道为什么急着非要掌权，他羽翼未丰，许多世家大族不愿意给他助理，除了一家——”
季家。
“具体的情况我当时还小，了解的不那么清楚，但他们狼狈为奸的事实是真的。”
或许这会是一个突破点。
而宴知意起了什么作用，也很明了了，只是他们话中的，关于宴知意是怎么坐上这个位置的，是晏家的家事，江瑜不想了解。
想通了这一头，又想到宴知意轻轻松松毫无负担的造成的那场飞船事故，江瑜的脸色忍不住有些不虞。
宴南城很及时的察觉到了这一点，他小心翼翼的搂了搂江瑜的肩膀，生怕江瑜推开他，感受到江瑜没有太过明显的抗拒，才小心的靠近了一点点。
“小瑜，公事讲完了，那你可不可以奖励我……听我说一句私事？”
江瑜一转头就见到宴南城小心翼翼的目光，只是说一句话，alpha甚至紧张的咬紧了嘴唇，就好像他面对的不是江瑜，而是什么价值连城的大生意。
江瑜不甚用力的挣了挣，没有挣脱，只能漠然的望了宴南城一眼。
alpha立马乐不可支的勾了勾唇，他低声道，“我，我想要正式的，像你道歉。”
眼看着江瑜又要走，宴南城急急忙忙的拦住了江瑜的步伐，“我知道，你不想看到我，也不想听我毫无作用的道歉，但我不知道下一次能见到你是什么时候了，所以，所以——”
他忽然后退一步，深深的低下了头。
“江瑜，”他们站在巨大而恢弘的宫殿之外，蔚蓝的天空仿佛一副天蓝色的幕布，而宴南城低下了他总是高高扬起的头颅，九十度的鞠躬，是很正式的礼节。
“我对我之前做的所有事，正式向你道歉。”
“我知道我做错了很多事，从我们重逢的那一天起，要是细数，只怕还会让你烦心，”alpha悄悄呼了一口气，手心里的冷汗甚至比之前几把枪对着后背时更甚，“但这一回，我很正式的，为我过去的无知和高傲向……向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道歉。”
他没有用相遇，而是重逢。
宴南城很希望江瑜能注意到这个词，然后他就可以告诉江瑜，他确实查到自己失去了一段记忆，但具体的内容，还要等到他扳倒宴知意才能了解的更清楚。
宴南城忐忑的站着，他只能看到阳光洒在江瑜的裤脚，像是一个虔诚而轻柔的轻吻。
“然后呢？”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宴南城才听到江瑜冷漠冰凉的声音。
“然后你是不是要说，你可不可以原谅我，那我们从头开始？宴南城，你不是几岁的小孩子了，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如果你跟我说了这么多，只是为了这句话，那么，我们没什么好说的。”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宴南城徒劳的张了张嘴，江瑜没有注意到，更准确的是，江瑜已经彻底对他失望，失望到根本不再在乎宴南城到底有没有记忆的地步。
宴南城苦涩而痛苦的看着江瑜，但江瑜却并不想听他继续说。
他没有说的是，他的确是有私心的。
他的私心，是想多看江瑜一眼。
直到这个时候，宴南城才知道自己当初那么在意江瑜口中莫须有的那个“程雁”，为他争风吃醋有多么可笑，现在他在江瑜的心里，怕是连明奕的地位都不如了。
无论如何，宴南城苦中作乐的想，冒着风险给他大哥放的那些窃听器，总算了发挥了不错的作用。
江瑜还愿意站在宴南城面前听他说完这几句话，他已经很惊喜了。
金黄的阳光让江瑜苍白的脸色多少有了几分血气，宴南城贪婪的望着面前人精致而美丽的脸颊，眼底是他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的眷恋。
然而江瑜的话音却仍旧冰冷。
“我因为你所受过的所有的伤害，怎么可能因为你的一句道歉就原谅你？”
“宴南城，我现在回答你，我的回答也永远不会变。”
“我不接受。”
在他的话音尚未落下的瞬间，在宴南城一瞬间苍白到极点的脸色下，忽然传来砰的一声。
第一枚子弹落在了江瑜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