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万丈。
一道光从悬窗直射。
大楼内, 半数人正愣愣起立看着门外。
……是陈空青，真的是他……
这么小声讨论着，象征精英阶级的这边, 把弱势方和强势方的地位对调了。
陈空青潇洒板正地带着人, 疏冷的面容目不斜视着，将这一切看在了眼里。
自两年前离职，重归A厂，他对所有人都毫无寒暄和客套的打算。
尽管, 他认识这里的每个人。
可他的眼中没这帮人。
甚至，他框架眼镜后的冰冷压迫感一扫来，还把曹春夜方才的背后议论打乱, 连左手边有个股东都赶紧让他过去。
世上除了CKQ, 再无人能把无皱褶的黑西装穿出智慧上的决断和刀片般的锋利, 像是碰一下都会划伤, 谁看了他都退却。
率先让路的老总只得小心翼翼道,
“空, 空青, 好久没见, 你肯定不记得我了。”
他点点鼻子，讪笑一声。
“跳跳是我家的, 我家有个输入法，你还给过修改意见呢。”
“姚总, 你客气了。”
陈空青竟直接认出了对方。
他又倾身说：
“跳跳的公关包, 我每年都能收到。”
姚总闻言一喜, 和这张天才脸对视, 心里马上不慌了。
他本来也是中立派, 怕得罪人, 闻言忙给自己加buff。
“哎，你之前也是碰到困难嘛，我和I讯啊，老卢啊都关系好，但得为自家的生存考虑。”
“您是於菟之风。”
陈主席不愧是三家最大的公司都混过的，习惯板着脸，也能语调自然对前辈回了句场面话，还抽兜和姚总紧紧握手说。
“跳跳的帮助我一直记得，希望今天能有个愉快的会议，改日请您吃饭。”
姚总眉开眼笑，连拍陈空青的手背。
“好……好，那我等你，待会儿再聊。”
“当然。”
这对话进行的行云流水，众人看着，目瞪口呆，更觉得和陈主席两年前的样子有了更深层次的变化。
以前，CKQ是纯粹的不通情感。
现在，却多了对全局阴谋的洞察力。
事实上，一个人学会狡猾起来，几乎能让桌上的水杯边沿都哆嗦发冷的，只可惜，那时他还没有做到如今这个地步。
股东会全体开始对他这张面孔均产生了浓浓的警惕。
曹春夜明显也看出陈空青不一样。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他绝对不会相信CKQ也会和他玩阴险。
明明，这个人从小有着最直白、孤僻、脱离常人的一面，曹副总甚至永远记得当年的那个他浑身湿透地坐在妈妈的墓碑边。
这个天才不会哭，但他拒绝别人靠近的心脏固执而倔强，以至于面对真正的死，他干涸疼痛的眼眶挤也挤不出泪滴。
直到，一滴水掉在地上。
瓢泼大雨里，银牌被陈空青紧紧扣在发白的掌心。
瘦弱如他分不清雨水和眼泪下落的真实，唯有母亲自杀的变故直插心脏，促使他失去安全感，埋在膝盖上冷的发抖，再也憋不住的嗓子逐步嘶哑……
所以，CKQ，你这次又在为了谁而逞强？这根本不是你本人的个性，这么破例下凡，对你来说才是最麻烦的吧。
可你自己活成这样，还想替别人支持公道？我该说你什么好。
这种想法一旦涌上，曹副总好像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不再紧张地说：
“陈主席来了，还不倒茶，大家都坐吧。”
秘书反应过来去准备。
曹副总想明白后主动上前：
“你也不打个通讯，让我去接你。”
而后，又补了句：
“我以为，你亲自陪你那个……白师弟比赛了，原来你还记得我。”
这么说时，豺狼想去碰他的臂膀。
可陈空青看到一个大活人在眼前，也压根不和巧言令色的人对视，他甚至无视这只手，无情地错身而过，让每个人见证了曹副总的自作多情。
显然监听的事暴露那会儿，他和曹副总早就翻脸了。
不告是证据暂时不足，以陈主席不回头的脾气，对一个侵犯他隐私权的变态，他早晚会下手处理。
任何人对此都会当众挂不住。
他的旧友也被气笑了。
行，CKQ，在你眼里，我现在只是台被你拆了的跟踪摄像机吧。
难怪能让白太子爷操/你，我正好也让你知道一下他那点水平有多垃圾。
而最初的骚动被掩藏在暗流下，陈空青自行绕过桌子的这个过程才不到五秒。
林赟等人相继落座。
他这个高高在上的主席样子，几乎成了一种民/粹力量下的神祗。
更没人知道，有两个声音正在CKQ的耳边：
【邱工】：“sir，人类应用市场的第一次跨空间测试已经就位，具体的视觉效果稍后会呈现，我和经理也会在公司全程配合你在现场的全过程。”
【宁工】：“sir，Craker已经就位，接下来，我会根据您的指示对这四十家app的服务器进攻。”
陈空青在听着员工们的汇报。
他摁着耳侧。
手指落在下巴上，眼眸微垂，注视着一个烟灰缸的状态，端的是不动声色，但除了计划内的工作行程，他额外用植脑问：
“新闻大厦和云栖大会那边怎么样了。”
【宁工】：“佐罗姐和比赛我都在盯着，万一又发生上次的情况，我会向您汇报。或者，我直接攻击比赛方的直播，一劳永逸？”
黑客还说：
“陷入现实舆论，任何人都一样。”
他显然在指白英授牌的事。
那天，CKQ主动抛下了自己的领奖现场，亲手打破二人七年的遥远距离，也是那一次，站在台上的银发少年被自己的师哥带领着去往了新世界的开端。
此番，白英又是一个人，放他独自面对，是否会再度跌倒，这是未知的。
可陈主席没有立刻履行师哥义务。
原因倒不是别的，是有些浮萍错影，在历历在目，但更多的是一抹蔚蓝色第一次在台上一边强忍不哭，一边对他努力迸发出个人光芒的未孵化状态。
CKQ一开始……就是被这种特殊的眼神打动到的。
在任何人都可以随便放弃陈空青的荒唐世界里，有一个人能做到七年不忘记他，当时的CKQ一度很无解。
他无解于什么是爱，它怎么会使人一次次哭泣，又是什么让白英去坚信CKQ是一个值得爱的人。
但为了师弟这份执着，他才会出现在白英的面前，后来，他懂了，他也明白爱远比放弃更值得人尊敬。
那想必，在此刻的冰雪后，答案也已经出现了。
CKQ手指动动，听到自己的答复。
“再等等，把解决办法交给他自己，任何人这次不要去管。”至少，飞行这件事，麻雀不需要不快乐王子，它可以证明自己会飞。
……
这句话就这么砸下了，连员工也不知道陈主席放的哪门子心。
等全体落座后，马芳在他身后拖过一张小椅子，是代表忠诚的左手位。
接着，陈空青附耳对她交代一句话，马芳开始上传电子材料——众人一看，竟是林赟先前阴魂不散提的那个名誉权赔偿要求。
只不过，陈主席亲自莅临后，用了更直入要害的方式。
他要通过一次公开投票，彻底逼所有人签字。
“改掉整个计算机行业的大数据算法……这是疯了吧……”
“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了……我家app的算法绝对不可能改！四十多个人还怕他一个人不成，这种市场环境下，根本没人会同意改算法的，这一票不能给……”
“……一边是CKQ，一边是……等一下真的要投票……我们能怎么办……”
油锅见水已经炸了，而话少如陈主席明显不打算干涉，只等所有人自行判断利害关系。
这时，欧阳跃替他主子抄场子了。
“老总们，考虑好了吗？涉及从前两起案子的被害人名字，我想林女士早已经把国内算法目前存在的所有弊端列出来了。”
林赟也适时接话，
“我还是那句话，一切从阿莫西夫三定律源头出发，算法必须改，虽然两年来，这场人工算法革命一次次受阻，现在有一个机会摆在我们面前，只要投出一票，我们就可以得出结论，到底改还是不改。”
“大家肯定是明白人。”
讼棍头子又专门讲解道。
“不过我能理解，外卖、电商等软件，最依赖的就是大数据，不能把握住新用户，的确容易失去竞争力。”
“可当今社会真没更好的算法了？”
“人力驾驶是怎么逐步消失的？手机为什么很少人用了？再过数年，世界之窗打开，何须用脚，庞大的互联网内部如此广袤无垠，不去探索，是否也是固步自封呢？”
林赟：“好话不说两遍，我看还是先投票吧。”
这一男一女看来是说客，其他人手中的票数快要不稳了。
之后的结果也证明了这点。
半小时，大屏幕上显示：19票同意了陈主席的建立，19人弃权，还有3人暂时没选。
差一票，才算有半数通过的权利。
但曹副总手指交叉着没动，即说明这场交涉有他在，最关键性的一票，剩下的人不敢越过A厂。
甚至，他游离状看着陈主席。
还奚落一笑。
“A厂对你也有知遇之恩，你被开了就这么报复我？而且什么叫……那两起案子的被害人？你们说的是谁？没证据的话还是别说出口了。”
“你的赛博朋克，你的反乌托邦梦呢？你的……反图灵机呢？故弄玄虚了那么久，好像至今也没见你做出成绩？”
曹春夜料定华沙的版权还在手中。
他们不敢拿出任何不符合常规法律的概念。
他又浮夸地看四周，极尽嘲笑。
“不会从天而降一个X仇杀队吧？还是复仇者联盟？你上大学时的2077游戏账号还在么？”
谈到专业，有人这次给眼神了。
“赛博朋克的定义是什么？什么又是反乌托邦？”
“什么？”
曹副总短路了一下，他转管理层多年，想象力早枯竭了，别说程序的创造，他连基础代码都很久没写了。
没想到，真正的赛博人士给他科普了。
陈主席用自身的知识储备量讽刺他的无知庸俗。
“赛博朋克不仅是指机械和人类，而是指控制方和被控制者斗争的社会背景。在这种框架下，贫富差距，财阀掌权，常人陷入荒诞中，还自以为这是常理。”
他还说：
“无偿加班，男女歧视，无理由劝退患病员工都属于这范畴。所以，乌托邦早存在，v字仇杀队般的人站立在黑暗，也在为光明而前进，只是一些人的眼睛根本看不到。”
曹副总心说那又如何。
你真以为一家凑满一堆老弱病残的破公司能奈我何么。
陈主席却反将一军。
“上次那家彩虹色的声缆公司，你去华沙买版权的时候，见到老板了么。”
“……你什么意思，陈空青。”
曹副总觉察出什么。
他的表情先是按兵不动。
陈空青也给他时间思考自己败在哪里。
一秒。
五秒。
曹副总这下意识到了问题。
“你给我说明白！”
“你又在玩什么把戏！”
“CKQ！”
可此人的狂妄自大，全在掌握之中，而且这些都是早已经提前安排好的，实行起来基本没问题。
下一秒，见那么多积攒仇怨的烟灰缸摆在这张会议桌上，其他人围观他和曹春夜来回斗，可以直击要害了。
陈主席回答了。
“那公司，我开的。”
“你买走的就是我的东西。”
“因为，我在耍你，我故意的。”
……
“哎，这可比V字仇杀队好玩多了，这下国内有热闹看了。”
“可惜了我没赶上现场……喂，喂，这里是波兰分场，X？玉珍？石一磐？你们准备的怎么样了？我午饭还没吃啊。 ”
华沙大学算法实验室内，李仚摘下眼镜，瘫在座椅上，掸着腿。
他半小时前已经和蜜雪冰鹅联系上，此时放下高高举起的双臂，李教授用环球通讯和分布在全球的基友们打招呼道，
“我介绍一下，现在一共有四个国家靶点，我目前也已经把彩虹色声缆的传输布置在了纽约、莫斯科、华沙和北京四座国际化都市。”
“下面，要进行的是倒数第二次反图灵机测试。”
“它是一次国内和国外市场跨越空间的通道环境实验，举一个例子，石一磐在中国订一份炒肝外卖，想送到俄罗斯的X手中，但他发现原有的收件人应该是美国的老于，原则上，这个快递从前只能通过空运转交，因为，物质转移即便是植脑也不能实现。”
“但……一个人的反图灵机可以实现它。”
“那么，为了证明这项计算机实验能够为中国拿下未来的某座世界级奖杯，朋友们，一起说Hello world吧——”
作者有话要说：
给师哥一个人留的打脸专场！
虽然感情线我肯定也会留篇幅，但我觉得反派狂了那么久，不吃点苦头不合理嘛！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