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昭文化？
宁韶一愣。
“主人, 是否需要为您查询千昭文化？”AI再度问道。
宁韶犹豫片刻，确认同意。
天河系统的数据很快查找出公司的相关信息：“千昭文化是一家私人投资公司，主要的投资领域为娱乐文化产业, 是青春BOY 组合背后的投资者, 其名下还有一家专门投资影视剧的分公司瑞行投资, 刚刚同样参与了网剧《僵尸来了》的注资。”
瑞行投资对于宁韶来说并不陌生。此前程武浩和他起冲突之后，天御文化撤去对《僵尸来了》的投资，便是由这个公司填补了资金的漏洞, 这才保证网剧顺利播出。但当时的宁韶查询信息时候也只查到这家公司的皮层，以为这只是和傅瑞瑞的加入有关，并没有继续深入挖掘，谁曾想今天查到的千昭文化竟然和《僵尸来了》也会有关联。
“千昭文化的所有者是谁？”他沉默，隔了一会问道。
“注册公司上写着法人为秦商。”AI回答道。
“秦商？”宁韶又是一愣, 再度问道, “那它的注册时间是？”
“千昭文化注册在十二年前。”
“……”
十二年前，那时候的他一个人在外留学，甚至尚未成年。
宁韶茫然，他直觉千昭文化接连投资《僵尸来了》和《伪神》两部剧并不是什么巧合的事情, 很可能和自己身边突然出现的人有关，可AI给出的报告却让他不由得怀疑自己的判断。
这时候, 过道突然又传来女人的声音。
“慧姐，怎么会这样，刚刚明明不是说已经协商好改剧本了吗，这、这、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话听语气是柳洁的声音, 随后慧姐的声音也跟着响起：“我也不知道, 小洁你先别着急，我现在就去找导演和制片人确定情况。”
“都要换演员了我能不着急吗？！”柳洁跺脚道, “我们是投资方塞进来的人，你说他们怎么就说换就换？”
“电话上说我们注资被驳回了，收购《伪神》的版权方直接包揽了整个项目。”楼道上高跟鞋的声音越来越近，“具体怎么样我也是临时被通知，都得去了才能知道原因。”
“那我也去。”
说话的声音就在转角处，不过片刻，两个女人一前一后重新出现在宁韶的视线里。
柳洁和慧姐也看到了宁韶，她们原本之间的对话突然卡住，连带脚步都放缓下来。
空气突然变得安静。
柳洁的眼睛骤然睁大，但很快又慢慢地眯了起来，一声不吭地盯着宁韶。
这样的沉默大约维持了一分钟，直至宁韶的通讯接进陈笑棋的电话。
“宁先生！”陈笑棋在电话里的语气听上去有些神奇，“我现在在导演这边，刚刚他和我说，你的戏份不用改了，和以前照常演出就行！”
“好的，我知道了。”宁韶回道。
他的声音听上去平静，不过宁先生平时说话不是这副语气，陈笑棋没有多想，准备挂断电话。
但突然，宁先生忽然叫了她的名字。
“陈小姐。”
“嗯，什么事？”陈笑棋问。
“八月十四号意味着什么？”
“八月十四啊，你说的是七夕？”陈笑棋立刻反应过来，“这是我们的传统节日呀！一般这个日子都是男男女女一起出门，就和过情人节！”
她说着，似乎又感觉宁韶不像是会主动在这个时间点去约会的样子，于是连忙咳嗽了一声，小心翼翼地问道：“宁先生，不会是有妹子约你出去吧？”
以宁韶的颜值，放在娱乐圈也是碾杀一片，更别提他身后雄厚的资金背景。倒是宁先生平常一直很低调，让她完全忽视了自家金主是个黄金单身汉。
可是……如果她手下的艺人谈了恋爱，那她作为经纪人要怎么做呢？陈笑棋天马行空，想到这里不由得愣了一下。
“没有。”然而宁韶那边很快打破了她刚刚冒出来的各种奇怪公关幻想。
“好吧。” 虽然别的艺人谈恋爱都尽量保持低调，不过如果宁先生一旦有了恋情，她是一定不会阻碍的。
陈笑棋心里想。
宁韶没有再继续和陈笑棋交流，他挂断电话，很快在柳洁的注视下离开了剧组的休息室。
*
八月十四日，农历七月初七。
这天是传统七夕节，为了调节剧组气氛，合理地安排工作时间，《伪神》导演特地宣布休息，剧组人员欢呼雀跃，各自安排自己的活动。
宁韶和千酌也迎来难得的休息天，两人一同出发前往天汇市市区，尽管前者是被后者拉着去的。
夜晚，天汇市市民广场张灯结彩，路面上有不少摊贩在向过往的情侣兜售鲜花和孔明灯，男女们成双成对地在附近游玩，相互聊天嬉闹，现场人流如海，看上去热闹不凡。
宁韶和千酌也穿梭在人流当中。前者穿着一贯常穿的西服，是难得的休闲款式，看上去玉树挺拔，脸上却罩着一个口罩。而后者则穿着黑色风衣，带着鸭舌帽和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映照着路边的灯光，看上去神采奕奕。
“你拉我到这里来做什么？”尽管提前知道日子，但听到千酌提议来市中心，宁先生本人还是不动声色地皱了下眉。
自打《僵尸来了》上映之后，宁韶便感觉自己的日常生活和以前发生了较大的改变。往前他打的、步行或者坐公交车的时候都没有多少人关注，可当网剧上映之后，尤其是在他上热搜后不久的时间，每次出门总会有一两个路人会认出他的容貌，兴高采烈地围过来，向他讨要签名。
根据陈笑棋的说法，这只是他演网剧被人熟悉的第一步，往后如果不断推出作品，走在路上被人认出来的次数将会更多，而如果像傅瑞瑞这样流量级别的人物，恐怕只出家门一步，就有无数狗仔和粉丝围观，生活私密性几乎为零。
“今天是七夕，我带你去看电影。”千酌露在口罩外的眼睛轻轻一弯，显得笑嘻嘻的。
“你不怕被人认出来？”
“只要我不想，我什么时候会被认出来？”
“……”
千影帝的粉丝人数比傅瑞瑞还要高上很多，按照道理在外面应该行走十分不便才是。可这个家伙仅凭着一副墨镜便把陈笑棋蒙骗过关，随后又凭着一把胡子把全网的娱乐记者逗弄了一遍，最后还凭着一个更换掉的头像实力嘲讽一群眼瞎的人。
“而且今天是唐明栖导演的爱情动画片上映的日子，他可是位老导演，以前从来不涉及动画领域，这次会参与动画的监制和指导简直就是奇迹。”千酌甚至还买了桶爆米花，笑着塞给宁韶道，“唐导演的电影水平很高的，他是我老导演，这片子上映怎么能不去捧场？”
和千酌接触以来，宁韶便发现能受对方夸赞的人并不多。而至于唐明栖——宁韶忽然想起来自己在景阳湖拍摄的时候，动用的画舫就是唐明栖专门找人定制的百万游船，而在画舫的那部戏的《醉凤凰》中，旁边这人就是当时的主演。
“嗯，既然是唐导的电影，那应该有值得学习的地方。”宁韶想着回道，“不过这和你当初承诺我的事情有关系？”
八月十四，千酌说会告诉他为什么到他家里来的理由。
“你还没看，怎么会知道没有关系？”千酌哼了一声，遮盖住脸的口罩也在鼻翼边挪动了一下，“你先看着吧，我不诳你。”
他说着，直接前往检票口。
此时的电影院已经人山人海，只要松手就极有可能和人分散，极少会有人在意旁边的人。千酌走得光明正大，走进场以后还往宁韶的方向招了招手。
宁韶默了默，只得拾步跟上，两人一前一后进入电影院看，择了最后座的位置坐下。
观影人员到场，影院熄了灯，荧幕渐渐拉开了故事。
这次唐明栖执导的动画背景为奇幻都市。故事开始之际，一个女孩意外得到一个漂流瓶，发现只要把自己的愿望写成纸片，第二天便能够得到愿望实现的办法。女孩高兴极了，她靠着漂流瓶实现了自己的梦想，随后开始好奇，每次帮她获得解决答案的人到底是谁。
电影的讲述手法采用正叙和倒叙相结合的方式，伴随着剧情的深入，女孩得知帮助自己的是来自未来时空的一个少年。少年意外得到连接时空的漂流瓶，因为被女孩的愿望打动，所以将在未来时空中已既定发生的事情告诉女孩，令女孩走上了一条比往前更加幸福的道路。然而也正是少年的改动，造成女孩世界分裂出无数时间线，而顺着新的时间线走向，少年发现女孩在过去的作为已经开始影响未来世界，他们两个人捡到时空漂流瓶的事情或许因为这些改变而不再发生……
“我不后悔我对你所作的一切。因为你现在过得比以前幸福。”当女孩发现少年的异况的时候，她写信询问，等到漂流瓶再归来时，纸张上隽秀字体一笔一划，清晰可认。
这是电影的中心，当女孩看到这一行字的时，影院现场已经有人共情地发出小声的啜泣。
宁韶也在观看电影，他从未认真地观看过影片，如果不是千酌拉着自己，他可能这辈子也不会坐在荧屏下方，看着前方的画面徐徐播放，但当女主角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忽然忍不住蹙了下眉。
脑海中有时光幡然而上，他忽然想到了那个人，想到那人临别的时候撒开他的手……又想到许多年以后，当他以为自己已经快忘却掉以前的过往，一纸鉴定书出现在他手中，白纸黑字，道不尽的凄迷和怅惘。
电影的情节还在继续，但过往的记忆已经席卷而来，一一浮现在宁韶的眼前。
他不明白那个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接到季家的材料之后，宁韶第一次发现，人的感情并不像是他从前以为的那样可以完全摒弃。他头一次感觉到心里难过，但是偏偏想起那人最后和他说的话，却已经模糊到面目全非。
这明明是季家愚蠢的报复手段，但他还是伤心，而且伤心的同时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难过。
而现在他听到女主角的话的时候，他感觉到自己的心沉了下去，像是被压了块巨石，压抑到窒息
也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感觉到有一只手轻轻伸了过来，缚在他攥紧的拳头上。
手背上清楚地传来另一只手的温度。
宁韶一愣，紧跟着脑海中有一瞬间的空白。他跟着侧头，下意识地看了眼缚在手背上的手，又看了眼手的主人。
手的主人就坐在他身边。这人瞳孔映着电影的画面，似在认真地观看，但也就在宁韶望过来之际，竟然又是伸手一抓，直接把宁韶的手拉到两人的座位当中，堂而皇之地扣在一起。
“你……”宁韶动了动手腕。
“嘘——看电影。”那人扣住他的手，还回得理直气壮。
宁韶轻轻地眯起了眼睛。
电影已经进行到中途，女孩开始得知自己即将失去少年的漂流瓶，开始尝试各种解救的方法，有利用冒险突破节点改变时间线的，也有各种碰瓷名场面来挽救世界进程的，情节一环紧扣一环，让观众一会儿捧腹大笑，一会儿连呼惊险。
唯独后座上的两个人显得非常安静，画面的牵动下，两人各自坐着，只有两只手紧紧相连。
隔了一会儿，千影帝开口了。
“唐导果然是唐导，能把一部爱情片拍成这样奇幻冒险，看来他又在尝试新的风格。”
后座的位置比较偏僻，两个人又坐在角落，周围并没有其他人。
“小时候我拍了很多戏，影院上映了也不少。那时很多记者问我，说我那么小就拿到影帝，那以后还有什么目标……”千影帝忽然又吸了吸鼻子，缓缓道，“我当时回应是，希望有人陪我一起在电影院看电影……”
“……”宁韶的手被扣住，没有做声。
“宁先生，我现在这个愿望好像实现了呢。”千酌说着，又补充了一句，“还是七夕的时候。”
七夕，通常只有情侣会一起吃饭、游玩、观看电影。按照陈笑棋的说法，普通人如是过，而他和千酌也这样过。
宁韶陷入更加深静的沉默，他在自己幽闭的世界里，听着旁边的青年娓娓述来：“宁韶，你问为什么，其实我一直很想告诉你，可又没有时机和勇气说……”
太封闭的世界里，宁韶发现自己的心跳也变得清楚起来。
“现在，你给了我这个机会。”他听到千酌的说话声，还看到对方轻轻侧了下头，一双眼睛含光映彩，轻轻弯起，“宁韶，我已经在意你很久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们在一起试试，你觉得怎么样？”
他说这话的时候，电影的女主角终于扭转了时间线。她高兴地提笔写下不漂流瓶的字条，回复自己心爱的少年：“因为你，我拥有了未来。现在也因为你，我把我的未来都送给你，我不后悔。”
大屏的荧幕投射进每一个人的内心，宁韶听着，记忆里又有无数画面翻涌而过，他惊愣了数秒钟，忽然猛地抽回自己的手。
“你在开玩笑？”他反问，脸上是他惯有的平淡的神情。
千酌愣住，原本搭在座椅上的手落空。
电影已经接近结束的尾声，悠扬的片尾曲配乐开始传来，宁韶却没有去看千酌错愕的眼睛，先行起身往电影院外面走去。
他走路如同一阵风，几乎是快速地撤离，千影帝坐在原来的位置上，隔了一会儿方才蹙眉，跟着往电影院外面走去。
外面已经没有宁韶的踪影。
千影帝沉默，没有理会影院工作人员看着他又惊喜又错愕的目光，快步走下楼梯。
此时已经十一点钟，除了电影院逐渐散场人群，马路上已经没有多少行人，唯有几辆出租车在招揽着生意。其中一个穿着休闲西装的男人没有理会旁边的吆喝，只一个人走在人行道上，背影迷茫而又孤独。
千酌快步跟了上去。
道路上拉着一前一后两条长长的影子。两个人走过市民广场，几乎可以清晰地听到彼此的脚步声。
两人谁都没有对话，隔了一会儿，落在后面的脚步声忽然停了。
走在前面的宁韶往前走了几步，渐渐地也停在脚步，轻轻地往后侧了下头。
然而不回头还好，一回头，宁韶便彻底站住了。
“你在做什么？”沉闷许久之后，宁先生终于首度发话了。
这回轮到千影帝闷声不响，青年坐在地上，随后展开双臂，呈一个大字型躺在地上，抬头看着天空，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哼哼。
“呜呜呜，宁韶你个混蛋，你说我容易吗？”千影帝倒在地上哭唧唧道，“我好歹是个影帝，教你演戏、帮你对戏、还帮你澄清真相，刚刚不就是像你表白了几句，你不回应也就算了，居然直接不理我，亏我以前这么喜欢你。”
“……”宁韶直接被千影帝的举动钉在当场。
堂堂开放式公园，没有遮掩没有围挡，被娱乐圈公认的第一影帝竟然直接躺在地上撒泼，别说是演戏，宁韶长这么大也是第一次见。
不过眼前这家伙和他最初相遇似乎也是这副德行。
“你先起来。”宁韶终于被人绊住要逃离的脚步。
“不，你不回应我我就不起来。”千影帝躺得理直气壮，“宁先生，我都和你在一起都这么久，答应还是拒绝你能给个答复好吗？就一声不响地离开算是什么事？”
宁韶沉默，隔了一会儿道：“那我如果拒绝的话，你就会从地上起来吗？”
千影帝脸色一黑：“怎么可能？你如果拒绝我，我都快伤心死了，怎么可能爬得起来？”
“这里是公园，外面有记者。”
“我都失恋了，还顾得了这些跟拍？”千影帝戴着口罩望着天，“如果让记者看到，就让他们尽情地拍好了。”
宁韶：“……”
宁先生沉默，他知道千影帝有时候会耍无赖，但没想到这个无赖又耍到自己的头上。
星月当空，月光下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宁韶站在原地一小会，一言不发地转回身，继续往前走去。
脚步声越离越远，终于超出了听觉范围，千影帝皱眉，微微仰起头看向宁韶离开的方向吧，眼眶微微发红。
随后，他又把头枕回地面，抬起手在眼睛处擦了擦。
“坏季昭！”他没有起身，也没有看周围，只是嘟囔了一声，随后安静地在地面上躺着，任凭时光流逝。
隔了一会儿，他的附近又传来一阵脚步声。
千影帝继续在地上装死鱼，也不管别人怎么看待，只是闭着眼睛不说话。
脚步声近了，终于在他的旁边停了下来，随后他听到一个熟悉的叹气声。
“千酌，不是我不答应你，是我没想好。”那人说话还是如此刻板，“我这种人连人的最基本感情都无法理解，我已经伤害过我生命里很重要的一个人，我不想你也受伤……所以……我没办法给你回应。”
“……”千酌没有回话，但就在刚刚一刻，他所有的沮丧瞬间抛却一空，瞬间睁开眼睛。
也就在此时，宁韶已经俯身下来。
他认真地看千影帝，眼神似有些无奈。
“你不肯走，那我抱你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