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变脸极快，说的话就像是隆冬里的冰渣，听上去十分渗人。
程武浩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
自景阳市出道以来，他程武浩也算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可他混迹江湖这么久，还从来没有遇到一个人会像现在这样给自己产生这么恐怖的感觉。
可偏偏这样的人还在针对他，更要命的是，在他的印象自己从来没有得罪过对方。
程武浩吃痛，尝试挣扎了一下，却发现对方根本没有要放开他的打算。
“你的人……这位老板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没办法挣脱桎梏，他只好用脸贴着地面说道。
墨镜男子冷笑了一声，没有答话。
程武浩只得再度道：“老板，我真不知道您的人是谁，要不老板您给个提示？我下次绝对不敢了！”
脸被人桎梏住，他只好说得低三下四，心里却已经转过数个弯。
——这墨镜青年准备了他和他父亲的资料，今天肯定是有备而来，他程武浩没有来得及防备，一时间受制于人，只好忍辱负重，先迁就对方。
可现在他处在下风，并不代表着以后也是这样。他程武浩只要弄清楚这次墨镜青年找茬的原因，并借机套出这墨镜青年的来路，以后便有机会提防。而且眼前这人今天这么侮辱他、践踏他的尊严，他若是脱身之后，定然要加倍报复讨还回来！
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他景阳市的地痞流氓还会害怕一个人不生地不熟的外地人不成！
程武浩想着，紧紧盯着墨镜青年。
墨镜青年听到他的话后，原本冷酷的脸蛋果然放缓了些许，他脸上重新现出些微笑，语气低柔柔的。
“我的天呐，程武浩，难不成你以为自己还有下次？”
他一边说，一边撤开踩在程武浩脸上的脚。
程武浩原本感觉到头上的皮靴松动，眉间一喜，但听清楚对方说的话之后，脸上露出的笑突然尬住。
没等他反应过来，墨镜青年抬起皮靴，又是一脚揣在他的脸上。
“啊——”程武浩登时被踢得鼻血长流，捂脸惨叫起来。
墨镜青年“嗤”地笑了声，第三次抬起皮靴。
夜色里发出一声闷响，这一回，程武浩的惨叫声音停歇了。道路上只剩下旁边蛐蝈的虫鸣声，衬得夜晚更加寂静。
车子大灯下，只剩下墨镜青年一人孑然站着，一个人的身影拉得老长老长。
隔了一会儿，一个人从Breakwing跑车后慢慢走出。
“小少爷，季公子已经安全回家了。”走出来的人已经上了年纪，但说话声音很沉稳。
“嗯。”墨镜青年应了一声，看着地上彻底失去知觉的程武浩。
“小少爷，出了气，我们也可以回去了。”来人又道。
墨镜青年唇轻轻扯了一下，重新拢了拢风衣。
“秦伯，你说季昭到底在想些什么？”他忽然问道。
“小少爷，秦伯不是季公子，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离开新锐天河。”
“可他是你带大的。”
“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小少爷，您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但我也不明白小少爷有时候在想些什么。”
“……”
墨镜青年嘴角抽了抽，很快哼了一声。
秦伯还是恭恭敬敬地站着。
夜风吹气墨镜青年的风衣，男人沉默了一会，最终转身离开。
*
景阳市最近发生了几件大事情。
先是位于该市的影视城因为赶跑《天下聚宝》的剧组而被推上热搜，成为全国网民议论的话题，接着全国经济商务报忽然报道新锐电子CEO卫青瑶突然亲自莅临市区考察，似乎有投资创办新科技园的意向，让景阳市的人们再度大吃一惊，处在无限欣喜的气氛中。
但这两点对于百姓来说都不是最重要的。在景阳城上热搜后的一个星期，先是有当地平台交流公众号爆出小道消息，称“三湖园”“景阳雅苑”已经被金主接盘，后又有《景阳早报》这样的官方媒体正式宣布，两个长达十年的烂尾楼盘已经正式注入新的资金，重新启动建设项目。
“三湖园”“景阳雅苑”是景阳三风置业有限公司、景阳瑞龙置业有限公司开发建设的房地产项目，因为其分别地处景阳市新城区和景阳影视城边，一经开盘便预售出百分之八十的套房，后开发商卷款而逃，成为“景阳市最不可能接手的楼盘”“接盘亏本几率100%”“最难解决的民生楼盘”。
谁都没有想到，在十年后的今天会有这样一个消息从天而降，许多在维权中已经心力憔悴的业主纷纷震惊，几乎不敢相信这个让人倾家荡产、妻离子散、渺无希望的楼盘竟然会自己复活，迎来第二个希望。
除了业主外，还有一个人也同样震惊。他桌子前放着《景阳早报》的报纸，上面还有各类的标着赤红的催债单，眼前还有五六个穿着制服的人来回走动，正翻查着公司的资料。
他的身边，程武浩正呆滞地看着，他脸上还有淤青，但不妨碍他做出恐惧的表情。
景阳市风光置业——程家明面上的房地产公司正在接受监委会的突击审查。而这样的情况已经维持了两天，大量的不实财务已经被人翻出，还有更多的账务正在被曝光的路上。
而就在被审查之前，与风光置业所有正在合作的建造商、供应商都突然一夜之间终止合作，并表示需要风光置业结清所有欠下的款项，直接将程家逼到真正破产的边缘。
这一切来得突然，根本没有让人反应的余地，也可以说，他自那天从景阳城郊外回来，程家便没有发生过好事情。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程武浩的父亲、程威龙终于忍不住怒问道。
程武浩被父亲的声音吓得一抖索。
前面审查的专业人员转过头纷纷看了这位“程总”一眼。为首的是审查人员笑了笑，解释道：“程总，您难道还不知道自己被人盯上了？”
“盯上？谁敢盯上我？”程威龙咬牙切齿道。
为首的人双手一摊：“这个上面没有交代，只让我们要查得越仔细越好。不过既然能把程总逼到这份上，想必应该挺有钱的吧？”
“你什么意思？”程威龙眯起眼。
“哈哈，程总别生气，我听到的只是小道消息。”说话的人微微笑道，“程总还记得自己那两个烂尾楼盘吧？我听说那位一口气出二十亿帮景阳城扫尾的人，和上头开出的条件就是点名程总和您的儿子。”
“什么？！”程威龙再度失声道。
那两个楼盘几乎毫无盈利，有人出资扫尾已经让人感到压抑。程威龙万万没想到，有人斥资这么多钱，居然是针对他而来的。
以一己私欲害数千名业主痛失家园，更有甚者因为房款负债家破人亡，可偏生罪魁祸首在这里逍遥多年。工作人员眼白扫过眼前的程威龙一眼，不再说话。
程威龙再也按耐不住，拿起手机再度一个一个电话地拨打求助出去。
现场还是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程武浩的脸已经彻底煞白。
他一会儿想到那天晚上那个冷漠演员滴着血说“我让你破产”，又想到墨镜青年踩着他的说“难不成你以为自己还有下次”的场景。
而现在一切都将应验……
*
早点新闻，《景阳早报》再度发表了一则程氏父子入狱的新闻，消息由宁河播报后清晰传入宁韶的耳里。
“主人，卫青瑶信箱回复已经将事情办妥，是否需要批示？”
“不用。”
“主人，卫青瑶称新产品即将发布，是否需要出席发布会？”
“不去。”
“主人，卫青瑶询问主人何时才能回归公司，是否需要宁河为您设定回归日期？”
“不定期。”
朴素的宿舍内，穿着西装的宁韶正笔直地端坐着，他头上还有白色纱布缠绕，此时正一个人熟练地解开包扎。
他的动作十分麻利，似乎给自己包扎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直至宁河的下一个提问，他的动作方才顿了顿。
“主人，《僵尸来了》剧组来信称已经重新筛选了主演，并将您的戏份扩展300%，是否需要查阅剧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