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都市情感>柏林玫瑰>第2章 小偷玫瑰(二)

  4

  “请慢用。”

  可能这就是小酒吧的优势,因为人不多,酒吧的工作效率倒是挺高,江迭感觉自己不过是追着少年在吧台那边晃悠调酒的动作看了几个瞬间,那杯所谓的Margarita就端上来了。

  江迭不过就只是扫了一眼就知道这不是他认知上面理解的鸡尾酒玛格丽特,应该只是这家小酒吧借用了这个名字作为噱头而已。

  还是之前的那个少年,不过这会他将袖子卷了起来,半截嫩白纤细的小臂上淡青色血管的轮廓明晰,隐隐还能看到袖子下大臂紧削的线条。

  趁他他递酒的空档,江迭略略调笑着问道,“你们老板是苛待员工吗?”

  少年愣了下,然后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又故意拿低涩又隐隐含着怯懦的声音,带着明显故意的意味,低眉顺眼地问道:“先生为什么这么说?”

  他微微呵了口气,在江迭余光扫不到的地方露出了一点点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出来的情绪混杂在一起而产生的微弱期盼。声音很轻地在江迭耳边落下。

  但江迭没有回复,只是偏头抿了口鸡尾酒,眉头轻蹙了下,“这酒不错。”

  他没有直面地回答他,带着几分探究地垂下眼睛。

  这少年样貌实在勾人得紧,对江迭的吸引力更是无法言说的强大,他自己都能很清晰的感受到自己呼吸重了些许。

  那之前为什么他会对少年一点印象都没有呢?

  更何况,用这般样貌的男孩子来做服务生,老板也真是心大的很。

  明显得,那颗被拽掉的扣子就说明已经出过事了。

  江迭并不是那种喜欢往麻烦事上凑的人。

  这样想着,江迭便打住了自己最开始第一眼的那种冲动,却又有些不甘心。生怕只是自己想太多了,而白白错过了这样一个漂亮而难得让他心生欲念的人。

  希望真的不是自己那些阴暗的暗中揣度。

  望着少年漂亮到死死勾住他心神的容貌,不甘心与理智相互打架,还没有争出个结果,就被少年打断了。

  “您喜欢就好。”

  他将托盘收回胸前,恭恭敬敬鞠了个躬。刚想离开,江迭看着他的背影,舔了舔嘴唇,还是喊住了他。

  “你怎么知道‘小偷玫瑰’的?”

  少年转过身来,眼睛弯起一个漂亮的弧度,显得有些妖艳的纯真:“我不光能闻出它来,还知道它的寓意哦。毕竟这样前调微苦到散发着一些药味的香水,其实也不是很常见。”

  江迭一听到药味不禁脸侧薄红了一下,关于阮免的一些复杂情绪条件反射般漂了上来,又被面前少年唇角一抹笑给压了下去,只是淡淡笑了一下,道:

  “那它的寓意是什么呢?”

  “你披着月色而来,在我的窗口留下了束玫瑰和我遥不可及的梦。”少年青涩的嗓音念出这段深情的话时仿佛都在酒吧醉人的气氛里显得格外情色,不过他下一句话就打破了所有的氛围。

  “其实它叫‘小偷玫瑰’也是有道理的,很多人闻不到玫瑰的香气,更多是一种藿香正气液的感觉……毕竟配料中有广藿香嘛。因为小偷偷走了玫瑰,带不回来,所以没有玫瑰的香气。”

  少年似乎是有些羞涩,若不是江迭心里一直绷着根弦,不免也沉沦了进去。虽然他当然也想不管不顾地醉下去。

  又好像是对可能会逾矩的犹豫,少年瞄了一眼江迭没有生气的样子时,才继续道:“如果先生是为了来酒吧是为了……其实可以不用这样的香水。‘小偷玫瑰’是第一款将广藿香和玫瑰作为基本调性的男香,寓意虽然好,但是其实并不适合来……”

  “来什么?”江迭换了个更加舒服又有压迫感的姿势,微笑着看向他。

  少年有些发抖,也不知道是演出来还是如何,但还是轻轻说道:“来……来找您419的对象。”

  “‘小偷玫瑰’的寓意太过于深情,加之香味也并不是每个人都觉得好闻。所以您下次可以尝试一下Loewe的‘事后清晨’。”

  似乎是觉得自己太过于放肆,他说完就马上跑走了,最后的尾音飘在空中,像极了缱绻的柔情。

  望着他的背影,江迭提了提唇角,由若有所思地垂眼看向手中的酒,果然是一种苹果和李子的木调香气。和他闻出来的“小偷玫瑰”很像。轻摇杯身,浅黄色的液体琉璃般碎满杯底。

  不远处男孩回了吧台之后正和另一位员工低声交谈些什么,带着一种无法言说的细碎情绪往江迭这边看了一眼。见和江迭对视上,便又笑了一下,轻轻地,嘴角的弧度就如旧宅院里穿堂而过的风扫在了江迭心口,留了一把小勾子一样令江迭彻底心神荡漾,一向镇定的面具都在暗处隐隐龟裂了开来。

  过了不知大概多久,掺着酒精味的茉莉香再次与他擦身,少年的手指若有似无地点了下他的肩,低声飘来几个字。

  “食用愉快。”

  江迭恍了恍神,没多大会儿,甚至连阮免的表演今天都没有打算听,便准备回家。

  5

  江迭走到门口,刚结完账,就被吧台的服务生微笑着拦了下来,冲他说了声有节有礼的抱歉。

  就是方才与那个少年相谈甚欢的那位。

  “先生。”他微笑着道,“我们酒吧最近有老顾客回馈活动。这是您在酒吧消费满一定次数的赠礼,请您收下。”

  深红色殷得纯正的绸缎包裹着深墨色的盒子,表面上还绘着柔和的月亮形状,带着一种忧郁的旖旎,就好像玫瑰一样,倚月光做了刺。

  正中间被绸缎隐隐挡住了些,却依然可以看到这间酒吧无比文艺的用斯宾塞体写成的名字“MOONLIGHT”。

  对方笑容可掬地双手呈上来,带着一种标准的恭敬和素养,职业化的笑容不显得假,反而让人无法拒绝。

  江迭犹豫了下,还是接了过来。

  换作以前,他对凭空给家里添些可有可无的垃圾并不感兴趣,但这次不知道为什么,鬼使神差的就接过来了。

  也许是他在礼盒上面闻到了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茉莉香。

  茉莉香里混合着麝香与焚香,在酒吧的嘈杂里显得格外轻微又悠长。带着一种缠缠绵绵的感觉,勾着人仔细专注地去品去寻找,最后落在那张独为你一人张开的网中。

  江迭看的很清楚,却也很糊涂。

  江迭笑着一抬眼,接过了服务生手中的盒子,出了酒吧。

  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台上阮免分心黏在他背上的目光,和等他出了门,阮免冲少年勾了勾唇角,牵起一片默契里特有的狡黠。

  6

  天完全暗了,浓郁的墨色和夜光混杂在一起,灰色深浅参差地落入夜色里,描摹出最中央一点朦胧的黄,是云捂住的黯淡月光。

  这座城市的夜晚已经很久不见星星了,所有人都习惯了今夜也不例外的浓深黑夜。

  可能是又要在凌晨稀落地下一次雨了,江迭回到家,就感受到空气里混杂的水汽缠绕着他一圈一圈散了开来。

  入伏之后的雨前总是这样让人无奈。

  江迭本想立刻打开那个礼盒看看,那个少年究竟给他准备了什么东西,却不得不先去关上客厅的落地窗,阻断了湿润的风夹着微凉草木气息灌进来屋子里来,包裹得他密不透风。

  他讨厌那种束缚感,和他一直恐惧的东西一样让他密不透风,难以呼吸。

  这栋江边别墅是父亲买给他的。他工作的事一尘埃落定,房子就过户到他名下了。速度快得令他一度怀疑是不是银行给他父亲乱开后门了。

  江迭拍了拍自己身上子虚乌有的黏黏糊糊,潮意仿佛将酒吧特殊得芜杂气味扩散了开来,刺激着他嗅觉的底线。

  无奈之下只好将礼盒放在桌子上,压制着心里绰约却濒临汹涌的期待。准备先去洗个澡。

  “嗡——”一声震动,“老板” 两个加粗的字醒目地出现在亮起的屏幕中央。

  江迭皱了皱眉,有些不耐地皱起眉心,眼瞳深处却多了一些模模糊糊但可以被称作是恐惧的东西。

  犹疑了几秒,纵使在去洗澡冲动得诱惑下,还是带着几分不确切惶恐地拿起了手机。

  老板的声音顺着电流传过来,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江迭的手一直在抖,抖的他几乎要觉得自己下一刻就会把手机扔出去一样。

  一样的恐惧……

  明明对方真的没有说什么,只是很简单的问候和……“关心”。

  明明他其实也应付地很好呀。

  但是那种反胃作呕的恐惧和压迫还是如影随形,就好像它总会存在在那里,告诉他,永远只是个任人鄙弃的懦弱小孩。

  “嗯,回家了。”

  “应该快了。”

  “您早点休息吧。”

  简短的几句,双方就陷入无言,江迭克制着切断了通话。

  和老板打好关系应该再多聊一些工作上面的事情吧,也不应该自说自话的挂断电话。

  可是江迭二十几年的修养好像都喂了狗,第一次庆幸起他终究还是有这样可以不压抑自己的恐惧还要去和上级讨好的……一点沾亲带故的资本。

  草草冲了个澡后,用薄荷味刺激性的漱口水压下了嗓子里不断涌起的恶心感。

  他打开酒吧送的赠品,几瓶酒嵌在礼品盒柔软的绸布里,盒子下压了张黑底烫金带月光纹理的礼卡。

  酒都是普通的,市面上常见的那种。而不是酒吧某位客串调酒师的服务生特制的特调。

  江迭不免有些隐隐失望,抿了抿嘴唇,又在刚才就开始咬得地方扯下来一块皮肉。生生咬出来的那种,他用长达十几年的时间,也没有改掉在恐惧面前放过自己可怜的嘴唇的好习惯。

  打开礼卡后,扫了一眼,江迭就不由自主地提唇笑了出来。殷红的血迹淌下来,滴在了礼卡落款的署名上。

  他像是恍然才意识到般,匆匆擦掉了嘴唇上的血迹,礼卡上的却怎么也擦不掉了,宛若一朵盛放着的玫瑰,带着未来里会感受到的,扎进心脉里痛彻心扉的刺。

  尊敬的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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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员工号0822

  7

  “0822……”

  江迭饶有兴趣地用大拇指摩挲着落款,血迹斑斑驳驳地晕染蹭上了他的指尖。在指腹上淡淡的一抹殷色仿佛扩散出了什么令人心碎的沉痛。

  他半微笑着提起左边的唇角,露出一个似笑不笑的表情,带嘴角弯起那一点细微弧度的神情中好像透露出什么无奈痛苦的追寻与解脱。

  江迭口中重复念了遍这串数字,另一只手翻出手机。用微信搜索了下,果然弹出来了一名用户,他申请添加了好友,备注上“事后清晨”。

  就好像一直在等着他的申请一样,好友申请很快就通过了。

  对面的头像是只张牙舞爪的q版玫瑰花盆栽,又配了一顶淡色的贝雷帽。

  江迭嘴角的笑意加深了些,大拇指在头像上轻轻地蹭过。

  “先生您好,您是来拿配方的吗害羞。"

  对方手速很快,刚加上好友一条消息就弹了过来。

  “不全是。"

  江迭回复,顿了顿他发道,

  “江迭”

  “西池"

  好像是什么天生的默契或是什么,就那样心照不宣地交换了名字。江迭看见“西池”两个字后蓦得才愣了一下,想想为什么自己会如此坦荡地就说了出来。

  当时告诉阮免他的名字时都是他们已经认识了好久,阮免每次旁交侧击地询问实在搞得他于心不忍又打太极打得不耐烦才说了出来。

  凌晨的黑夜暗沉沉地笼罩了整座城市,月光被遥远处高架桥上间隔均匀的路灯掩盖得严严实实,造出一片灯火依旧通明的层次错觉感来。

  江迭锁了手机,轻轻阖起眼皮。思维停留在一层浮于表面而无法深入思考的境地上。

  其实他们也没有聊什么,能感觉的很清楚,这只是一种仅停留在皮面上的聊天。

  江迭感到有意思地舔了舔嘴唇,扯的裂口处一片刺痛。

  西池明显还是个孩子,这个样子真的是越来越有趣了呢。

  两人的交谈还算愉快,后面西池说要忙工作上的事。

  江迭看了一眼表,显示凌晨两点,修长的指尖在桌面上扣了扣,眉眼间意趣渐浓。

  为了不打扰对面小孩美其名曰的“工作”,互道晚安后,江迭就也没再发消息了。

  短暂的交谈让江迭很明显地觉察到对方真的还是个孩子。再不济也是个年龄未熟的少年。思维的跳跃性之大常让他有些应接不暇,实在好玩得很。

  他心情颇好地把玩着手中那张贺卡,突然他想到了什么,眸色沉下来,烫金的卡纸也因为力度加大而有些变形,觉察到手上被硬纸抵住的痛感,他表情松弛了点,嘴角自嘲地勾起。

  或许真的是恶沼出鲜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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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不是一篇双救赎文。

  有的人从未被给予希望,有的人从来都无需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