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都市情感>半树春>第二十九章

  明明上车前还记得还外套,但回来的一路,平秋迷糊小憩,到下车时根本是忘得干净。他也懊恼自己粗枝大叶,接受前任示好本就是大忌,更别说叫徐修远看见——他本来就为兄长的存在而时时感到不安,这时发怒嫉妒也是在所难免,情有可原。

  想着,平秋包容徐修远先前那番粗鲁的举动,而温声安慰道:“你先不要生气,听我解释,好不好?我和徐瑞阳……”

  “你们去哪儿了?”没有耐心听平秋回顾前情,徐修远直接抢断,质问平秋道,“他带你走了,是吗?”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晚回来,是因为我去见了……”话音未落,平秋即刻被徐修远勒住脖子按倒在沙发。

  一时骇得心跳骤停,平秋急忙挥起手臂来反抗。奈何徐修远愤怒之下力道大得惊人,平秋几次扑腾都没能起身,力气也耗尽,只能转换计策,以口头告饶来安抚徐修远的情绪。

  右腿仍在隐隐作痛,尤其被不知情的徐修远压着腿侧,他越靠近,压得伤处越紧。平秋想要推阻徐修远,拍打他的肩膀阻止他继续靠近,却被徐修远以单手大力钳住手腕并高举过头顶。几次三番的,平秋吃痛失声,眼前都在冒白光。

  但徐修远显然已经被一件外套恨得失去理智,他跨坐在平秋身上,双腿抵在平秋腰侧,动作蛮横且没有章法,又低下头来,以平秋颈间和胸口为始用力地嗅闻,似乎想从中找出任何一丝徐瑞阳的气味。

  顾不得浑身赤裸的难堪,徐修远抓得平秋很疼,胳膊高举的姿势同样让他感到极其不适,肘弯有些抽筋似的刺痛。平秋蹬两下腿,但徐修远将他把得牢牢的,沉重的鼻息剜过平秋身体的每一处,直到姿势的局限让他无法再接触平秋的下半身,他又即刻返回,将空闲的右手塞进平秋嘴里,摸他的舌头和牙齿。

  这样的对待让平秋宛如被羞辱,他动作激烈地摇头拒绝,却被徐修远掐住下巴,被迫张大嘴,舌头被吊长。

  徐修远面无表情地审查着平秋的嘴唇是否碰过某些脏东西。检查不出结果,他又将手摸去平秋的下腹,一直探到最里一层,确定裤子没有潮湿才彻底放下心。

  看着徐修远迈下沙发,平秋以为他这番检视商品的工作总算结束,于是喘着气慌张坐起身,探身捞起地上散落的衣服。

  不过两秒,徐修远突然折返,站定在一侧,一脚踢走那件徐瑞阳的外套。

  平秋抬头看他,脸上表情既是气恼,也是害怕。他担心徐修远又会来一次刚才的检查,哑声问道:“你到底想做什麽?”

  徐修远没有回答,只是一瞬不瞬地盯着平秋,好似在观察他脸上的表情究竟作不作假,究竟是旧情复燃被捉个正着,还是当真被污蔑怀疑而感到羞愤或委屈。他看着平秋将地上衣服一件件拾起,再一件件套上身,尤其那件灰色长裤,是早晨平秋偷偷从他衣柜里取走的。平秋喜欢穿他的衣裤,宽松舒适,只是裤头的绳结不好拽,他笨拙地抽长两边的绳子,不是一边拖得太长,就是另一边。

  终于将衣服穿齐,平秋前额和后背满是细汗,好在目前有衣服蔽体,不至于叫他再像先前那样感到被迫赤身的羞耻。端正姿势坐在沙发,平秋强忍住拔腿就走的念头,却迟迟不见徐修远动作。而徐修远,他或许也在等待着平秋先开口。

  “没有在一个小时里回家,是我没有应约,我向你道歉。电话打不通,让你担心我,也是我的错,”这个空档,平秋低声说,“我晚回家,是因为微微出事了,她妈妈摔跤,要做手术,她拿不出那麽多钱,只能找我。我打出租去找她,出租又出事了,有几辆车追尾,我好像撞到头了,所以一直晕乎乎的,没有发现手机坏了。接不到你的电话,不是因为我和徐瑞阳在做什麽,是因为我根本接不到。而且微微遇到麻烦,我担心她,一时间没有想起来。你要生气也可以,出租追尾以后,我去找微微,是徐瑞阳送我去的,后来也是他送我回家,你如果要为这些生气,那我无话可说……就这样,我说完了。”

  良久的沉默后,徐修远靠近,蹲在平秋身边,仰头看他:“撞到哪儿了?”

  和他对上一眼,霎时间,平秋眼眶酸胀,摇头躲开徐修远的触碰:“小伤。”

  “我打不通你电话,附近所有餐厅和小馆子我都跑了一遍,就是找不见你。后来我连徐瑞阳的电话都打,一样没人接,你想我是什麽感受?”不顾平秋抵抗,徐修远把他搂着,整张脸都埋进平秋颈窝,“我以为你会跟着他跑掉,什麽都不要了,就把这里的所有都丢给我,你跑得轻松,选择他,就不要我了。”

  “你从来没把我说的话当真过,在你眼里我总是出尔反尔,是吗?我不值得你信任,对不对?”

  “没有。”

  “明明就有,”平秋有些疲倦,“修远,你能不能告诉我,是不是我以前有过前科,所以才让你觉得我毫无信誉?”

  “不是。是我关心则乱。”

  “……不要总是胡思乱想,给自己找麻烦,多不快乐啊。”感到徐修远的吻渐渐转移到颈间,平秋不得不高抬了下巴来配合。眼里望的是头顶光芒绚烂的吊灯,暖融融的,好似罩着平秋浑身似的,叫他有种说不出的安全感。

  仿佛掉进一间温室,平秋的意识被暖化了,记不得徐修远是怎麽将他带进卧室,重新脱掉他的每一件衣服,包括他喜欢的那件徐修远的长裤。

  裤子剥离的刹那,平秋仿佛受冻似的抖了抖双腿,眼睛追随着徐修远,看他将自己的双手绑在床头,再拉着他仍在打抖的双腿拖去床尾,用柔软的布条束缚。也许是担心平秋会挣脱,徐修远用布条在他脚踝绕了四圈,平秋抬一抬脚,果然牢靠得没法挣脱。

  “不要这样好不好,”徐修远上来了,平秋冲他露出个笑,哪怕那种笑里充满恐惧,“我不想要这样,我想抱着你。别这样,好不好?”

  徐修远却捂住他的嘴,向他嘘了一声,哄他要安静。

  急忙点头示意明白,平秋天真地认为自己只要听话,徐修远或许就会放弃这种变相的折磨。等徐修远将手伸进他腿间,平秋仍在幻想:好吧,就快停止了。

  但他以为的到此为止却始终不见出现。徐修远将他绑得很紧,平秋动不了,原来还能讨饶或反抗,直到手脚勒出印痕,他逐渐忘记被束缚的痛苦,只是机械般的重复着好吧,好吧,好吧。

  最后,徐修远终于停下,将脸埋进平秋的颈窝。他鼻息滚烫,叫平秋被刺激得不住地缩脖子。他的眼泪流干了,当徐修远的嘴唇吻在脸边,平秋已经做不出任何反应。

  徐修远解下布条,这时平秋不再计较赤裸的羞耻,他抓着被子侧过身,用被褥把自己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又躲开了徐修远紧随而来的拥抱和亲吻,只是说:关灯吧。

  好半天,灯光熄灭,平秋安静地躲进黑暗里。

  翌日上午,平秋睡意朦胧时听见手机铃响,他疲倦地支起胳膊,缓一缓神后接起电话。对面是辅导班里负责职工考勤的杨主任,一位体态圆润的青年女教师,嘴皮子格外利索,说话向来刻薄。

  扶着床头坐起身,平秋打断道:“对不起,我今天身体不舒服,可能要请假。”

  “身体不舒服请病假,要打假条,再不济也得和我提前说一声,我好给其他老师安排工作,这些规矩你不是不懂吧平老师?”

  “对不起,是我忘记了。”

  “你不是仗着递了辞呈,就最后这个月干完,反正考勤、工作绩效差也就差那麽一点儿,就不把我们单位的规矩放眼里了吧?您要是早不想干了,早走不行吗,非要挨那麽久,本来这个月我们考勤率都是满堂绿,你这麽给我添一笔红,我怎麽算,还得给你报人事那儿,这不是给别人添麻烦吗?”

  “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你就只会说这句话?”杨主任对他的温吞只感到一阵黏糊的嫌恶,三言两语挂断电话,她又冲对桌的男教师撇嘴告状。

  男教师闻言笑一声道:“你还不知道他啊,我上回丢的那块手表,你记不记得,就是他偷的,问他还不承认,嘴硬着呢。”

  “他偷你手表,你能咽得下这口气?”杨主任稀奇道。

  “咽不下,咽不下还能怎麽办,人家又不承认,我总不能去翻他工位吧,别到时候再翻出来个谁谁老师的项链啊戒指,那场面就不好看了。”

  闻言,办公室里其他老师一团哄笑。

  右腿昨夜只是酸痛,今早一起来,居然疼得平秋有些动弹不得。他坐在床沿给右腿做按摩,下地,右腿还是跛得厉害,倒是脑袋不疼了,也没有昨晚的眩晕感。

  扶着墙换过衣服,对面是面全身镜,平秋趁机照一照全身,细小的擦痕和血道子还有一些,不过这些都好得快,不过一夜,有的已经结痂。唯独手脚腕加脖子里的勒痕看着有些吓人,其余的疤痕大多不足为奇。

  出门,平秋挑的是件中领毛衣,又将玉坠摘掉,挂在领子外。对着镜面,他表情呆呆地摸了摸玉坠,好一会儿,再慢吞吞地解下毛衣袖子,遮住手腕的淤痕。

  行动不便,平秋只能扶着墙慢走。余光瞥见客厅沙发坐着徐修远,他目不斜视地走过,转道去流理台倒杯水喝,再开冰箱取出一块岩烧面包。

  明知徐修远的视线就紧随着这边,平秋只当看不见。他倚着流理台,弯腰从底下的小收纳盒里取出一罐牛奶。动作间扯着右腿,他脸色一白,险些腿软没站稳。再一抬头,无意间撞上徐修远的目光,平秋很快转开脸,若无其事地打包早餐,塞进挎包,接着一瘸一拐地往家门口去,刚一拉开家门,又顿住了。

  他提起口气,真想狠心出门,但脚一抬起,又僵在半空。

  半晌,平秋仿佛投降似的叹口气,重新把门合上,扶着墙,慢慢走去沙发前。他没有靠近,距离徐修远足有几步之远,问他:“为什麽又受伤?”

  比起昨天只是嘴角和额际有淤青,今天徐修远的伤显然严重得多。他嘴角有血口子,像是撕裂伤,颧骨和额角都有青紫的淤痕,包括两只手,都是乌青青的。

  徐修远不说话,平秋提高音调又问:“我在问你,为什麽又受伤?”

  仍然不应声,徐修远只是盯着他,把平秋看得鼻酸又眼热,恨不能把心肠硬到底,何必心疼他是满脸伤,不是很厉害吗?不是听不进劝吗?他能在夜里床上不顾一切为所欲为,平秋既成为他刀上鱼肉,任他宰割羞辱,又是哪来的资格为他心疼、替他指责。

  想着,平秋几乎要将手里的挎包直接冲徐修远丢去,最好打得他头破血流,求饶不得。但平秋忍住了,他甚至连多少的狠话都不会说,只能以眼神示威,偏偏又心里酸苦,恨了又恨,倒把自己给示得委屈。

  低下头,擦擦眼睛,平秋努力缓和情绪,随即将挎包丢在一边的沙发,弯腰抽出医药包,旋开药水瓶盖,握着棉签走近两步,拖着徐修远的下巴,为他受伤的颈侧上药。

  好半天,徐修远终于有了反应。他双手环在平秋腰间,脸颊贴在他腹前,不听平秋叫他不要乱动,胳膊越发收紧。

  “你别动,脸上还没涂完。”平秋低头看他。

  “……”

  “先起来,把药水涂完,不然你会很痛的。”

  “……”徐修远仍然没有声响。

  “怎麽了?是不是发生什麽了?”

  摇一摇头,徐修远将脸埋在平秋腹前,同时环得平秋更紧更用力。

  每每徐修远做出这样孩子气的依赖的举动,都像掐中平秋的软骨头似的,能让他迅速心软。在平秋眼里,徐修远尽管已经成年,但于他只是一个停留在当年的小男孩。平秋包容他,爱护他,哪怕明明是徐修远有错在先,平秋都能无条件地忍让,更别说徐修远伤害的是平秋自己。

  安抚似的摸摸徐修远的脑袋,平秋问他:“到底怎麽了,你有话想对我说吗?”

  “对不起。”徐修远低声道歉。

  “对不起?”

  “昨天晚上我弄痛你,没有听你的话,不听你解释,冲你发火,逼你做你不喜欢的事,”隔着衣服吻在平秋小腹,徐修远声音低低的,“这些都是我的错,对不起。你想打我骂我,我都接受,对不起。”

  “……我不生气了。”

  “我是害怕,我不知道你会不会……总之对不起,请你原谅我。”

  “好了,我说我不生气,你不要自责。我们就把这件事翻篇,当作没有发生过,好吗?”

  “你会不会不爱我?”

  “不会的。”

  “你会不会想甩掉我?”

  “不会。”

  “你会不会觉得徐瑞阳比我更好,他更适合你,所以你就放弃我,转头就和他走?”

  “不会,不会,不会,”平秋想弯腰,但腰腹和右腿都限制他的动作,因此他只能尽力地低下头来亲吻徐修远的发旋,“信我一回吧,难道我在你这里的信誉度,根本就不足以让你相信我的话是出自真心吗?”

  徐修远含糊说没有,转而再度将脸埋进平秋腹前,甚至抱得更紧。

  他不说话,平秋也没有开口,他安静梳理着徐修远的头发,半晌才说:“你昨天晚上接到电话,出去了,我都知道。”

  睡前遭到强迫,加上右腿疼痛,平秋迷糊睡着,却也睡不安稳。朦胧间听见声响,徐修远下床前还在平秋脸边和颈间缠绵地吻了吻,因此他换衣出门,平秋虽然没有出声,但都看在眼里,也知道他那通电话究竟是谁致电。

  “你哥哥找你,你们没有谈拢,所以又动手了,对吗?”平秋问。

  “他说你不爱我。”徐修远像在告状。

  “你信了?”

  “我不信,他说的我都不信。我说他那麽恼羞成怒,是因为他有一天发现,原来他一直以为攥在他手里的东西,其实早不知道在什麽时候就散尽了。他不理解,不接受,更弄不明白的是为什麽这样东西现在在我的手里……你懂吗,是谁都好,他都可以重新抢回来,但居然是我,他亲弟弟,”徐修远似笑非笑的,“所以他接受不了。”

  “就因为这样,他打你了?”

  “我说他嫉妒我,但他说不是,不是他嫉妒我,是我嫉妒他。我承认,我是嫉妒他,我嫉妒他总能拥有我得不到的东西,尤其是你。”

  “你没有必要和他争,”平秋一再地重复,“你在我心里就是最好的,没有人可以比你更重要。”

  “是吗?”徐修远喃喃,“我知道。”

  忙碌半夜,徐修远筋疲力竭。他下午学校还有课,预备在家眯一会儿。平秋陪他睡着,才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耽误将近一个钟头,平秋在学徐修远面前极力克制着走路时跛腿。但出门到底腿脚不便,右腿时而刺痛,让他一路走得大汗淋漓。

  下楼,一眼望见楼底停靠的黑色奥迪,平秋视而不见往前走,却被几步追来的徐瑞阳抓住手腕。徐瑞阳问他右腿情况如何,平秋排斥和他在公共场所拉扯,囫囵说着还好,却被徐瑞阳直接抱起塞进副驾驶。徐瑞阳还细心调整了驾驶座空间,又替平秋系上安全带。

  见他要解,徐瑞阳冷声道:“你再犟,我直接上去找徐修远。”

  搬出徐修远,平秋态度即刻软化。徐瑞阳表面顺意,背地里翻江倒海。他忍不住要笑,真不知道自己这位同胞弟弟究竟给平秋下的是什麽迷魂咒。

  徐瑞阳领平秋去的是家私人体检中心。大楼统共四层,他们在三楼碰见徐瑞阳那位高中同学,他和徐瑞阳似乎是许久没见,两人交谈两句,徐瑞阳示意坐在一边的平秋,同学了然,指使徐瑞阳把人带进来,拍个片,今天体检中心暂时没有预约,能加急,结果很快能拿到。

  无意间,平秋露出右腿伤口。除了周边个别擦痕,最严重的得数膝盖,已经有些红肿。加上平秋不常裸露,皮肤偏白,那点伤痕看上去更是骇人。

  等结果的时间,平秋抱着挎包坐在门口的休息长椅上,走廊边偶尔有员工走过,陌生的环境让他感到些许局促。接着,徐瑞阳落座在隔壁,看他一眼,平秋却始终盯着对面墙根一张白色的细纸条,半天不动一下。

  良久,徐瑞阳那位同学拎着片子和一袋药品走来,说是没有伤到骨头,但是膝盖有积液,这些天还是要注意休息,不要剧烈运动,定时用一些喷雾,总体问题不大。

  徐瑞阳感激他抽空帮忙:“有空请你吃饭。”

  “有没有保障啊,你的‘有空’是什麽时候?”同学笑道,“谁不知道你这两年自己开工作室当老板呢,日理万机吧?忙不忙啊最近,都没问你,怎麽突然跑这儿来了?”

  “工作。”

  “你在这儿还有工作?别是开分公司了吧,徐总?”

  “没有的事,哪那麽简单。”瞥见平秋走去电梯口,徐瑞阳简单敷衍同学,约好过两天就聚,随即就往平秋离开的方向追去。

  及时按停电梯,电梯门开,平秋背靠着墙站在角落。徐瑞阳走进,不知有意无意,他靠得平秋很近。

  轿车停在路口,顺着坡道往下,是人行道。徐瑞阳关掉电台,再关掉引擎,顿时,本就沉默的车厢一片寂然。

  少顷,徐瑞阳开口:“我昨天和徐修远又见了一面。”

  “我知道,”平秋说,“你打他了。”

  徐瑞阳笑了一声:“他向你告状的?说我不分青红皂白就打他,像小时候那样,看他不顺眼就动手。他是不是这麽说的?”

  “他没有。而且他不是打小报告,是我问他的。”

  “说真的,我不懂,他说你们俩是自然而然走到一起,他喜欢你,你爱他,就这麽简单。但是平秋,我了解你,你做什麽事都需要一个理由,就好像写试卷答题一样,你喜欢脉络清晰地处理事情,那我请问你,你为什麽会选徐修远?”

  “没有理由。”

  “你连一句真话都不愿意告诉我?”

  “我说的你信吗?”平秋看他,“你打定主意不肯相信我们之间已经结束,不肯相信我早已经往前走了,无论我说什麽,你都会认为是我在自欺欺人,故意做给你看。那麽我们还有什麽交流的必要呢?反正你都不肯相信,不是吗?”

  “你想说你是真心的?”

  “是,我是真心的,谁真心对我,我也真心对他。这种事没有欺骗的必要,我不知道你为什麽总是不肯相信。”

  “……”徐瑞阳霍然转头望向窗外,鼻腔有些发酸,他忍不住揉了揉鼻梁。

  “就这样吧,好吗?你就当作什麽都没有看见,我和修远的事你从来都不清楚,你也没有来过北京,没有见过我。过去的几年不都是这样的吗,你可以过来,我也可以,为什麽一定要回顾以前,再把现在打破呢?”

  “我是故意的,”徐瑞阳突然说,“不肯当面和你说分手,让你觉得莫名其妙,甚至恨我,觉得我不负责任,那都是我故意的。我那时候想,与其和你堂堂正正地说分开,不如让你恨我,恨我恨到每天都会想起我,恨到你可能这辈子都过不了这一关,然后等过了三五年吧,我就出现,无论你是一个人也好,有新的朋友也好,没关系,我知道我对你来说很特殊,所以我可以轻而易举把你抢回来。那你再恨我也没关系,反正我们照样能在一起……所有可能我都想了,唯一一件我没有预想到的,那个人居然会是徐修远。我怎麽都想不到,居然会是徐修远。”

  “你把我当作什麽?”平秋为他的设想感到荒唐,“当作你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宠物,还是干脆一件冷冰冰的物体?你总是这样,傲慢自大,好像永远看不清现实,永远长不大。”

  “如果结局都一样,我何必要改变?”

  “那是你的事,和修远没有关系。”

  仿佛将平秋的声音摒除在外,徐瑞阳再次一转话锋:“我前妻姓曹,结婚的时候我和她谈过你,我说等到离婚那一天,说不定我会连夜跑去找你。她听了就笑,说我想当然,和我打赌说到时候我一定会害怕,不敢来找你。我那时觉得她信口开河,到现在才知道是真的。”

  “……”

  “从昨天开始,我一直在想,如果我根本不犹豫那麽一点时间,提早和你说清楚、来找你,现在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

  “不会的。”

  “是吗?”

  “不会的,”平秋强调,“因为早就没有必要了。”

  闻言,徐瑞阳蓦然沉默。平秋等了等,觉得他们今天这番对话实在枯燥得可怜,便借口他还有工作,就要推门下车。但徐瑞阳先他一步锁上车门,平秋以为他又有别招,却看他发动引擎,提出他送他去辅导班。

  路上,徐瑞阳说:“既然这样,我不逼你了。我们这些事,从来不是你的错,你要怪就怪我吧,毕竟现在这种烂摊子也都是我造成的。但是我想,我们除了这点关系,总还有一个朋友能当吧,不管怎麽样,情意是真的,你就当我想弥补你,不要随便拒绝我,我们还能当朋友——那种知根知底的朋友。”

  大概是被他突然间的转折给弄糊涂了,平秋始终没有回答。抵达目的地,他推门下车,徐瑞阳迅速走来扶他,被平秋一推,徐瑞阳站在原地,望着他步履蹒跚地跨上门口两级阶梯。

  “平秋,”忽地,徐瑞阳叫道,“有件事我想我得告诉你。这些年你一直没有回家,对家里的情况不是很了解。我和你妈妈偶尔有联系,她这些年身体不太好,前两年做过手术,不过恢复还算成功。”

  “……为什麽做手术?”

  “上肢静脉曲张。”

  “严重吗?”

  “还好,说严重不严重,说不严重,也进过手术室。”

  “她没有告诉我,”平秋动动嘴唇,“一句都没说过。”

  “你知道她性格的,大概是不想你担心吧,毕竟离得那麽远,告诉你,你也是干着急,”看一眼腕表,徐瑞阳轻轻推了推平秋的后腰,“进去吧,走慢一点,小心摔跤。”

  艰难地跨上两级阶梯,平秋脚步越发的慢。倏忽停住了,他转过身,望着徐瑞阳:“谢谢你这些年帮我照看我妈妈。但是真的没有必要,与其再找借口,我们不如都坦诚一点,不要这样扭捏下去了,你也觉得不舒服,对吧。”

  尽管被平秋看穿自己想要借平清泓这块跳板来重新接近他的意图,徐瑞阳却没有露出任何尴尬或焦躁,他只是冲平秋笑笑,然后先平秋一步转身离开。

  刚上工位,平秋座椅一拉开,隔壁座的女同事偷偷探头过来,看看他的右腿,问他刚才走路有些奇怪,是不是受伤了。

  只说是摔了一跤,平秋从桌角的零食兜里掏出两块巧克力递给她。女同事笑眯眯收下,又对平秋附耳告状,说早晨他迟到的消息,杨主任不仅在工作群里点名批评,还特意跑来办公室找人,一秒钟一秒钟地算,摆明是打算咬着平秋难得一次旷工不放。

  “你也别放在心上,她就是给钱老师出气呢。他俩原来一个学校的,一块儿跳槽来教培,好像家里人也认识,所以关系不错,”女同事把整块巧克力含进嘴里,豪爽地抠掉外包装,丢进脚边的垃圾篓,“上回钱老师不是说你偷拿他手表嘛,他嘴巴大,到处说,没证据都说,所以可能有些同事就被他带跑了。”

  “我知道,”平秋说,“但是我相信清者自清。”

  “其实他就是看你好欺负,平常不声不响的,干活又积极,很多学生和家长都反馈来夸你呢,他就嫉妒你咯,背地里总是说你坏话。”

  平秋笑笑,没有点评。

  “还有啊,我都怀疑他那块手表其实就是自己弄丢了。他说是他太太给他的结婚礼物,你看,他把锅甩给你,难道他太太还能冲过来找你,让你赔钱不成?你就是个活生生的靶子呢,而且你又不会反抗。”

  “做事吧,你手头工作还多吗?”

  “不多,昨天都做完了,”同事说着往椅背一靠,脑袋后仰,嘴里嚼着黏糊糊的巧克力,“我就羡慕你咯,反正都辞职了,待完这两天就走,管他的呢。嗳,你新工作找好了吗?在哪儿啊?工资怎麽样?”

  “还没有呢。我得做事,就先不聊了吧?”

  “行,你做吧,我休息会儿。”女同事总算舍得把脑袋缩回去。

  平秋对着黑漆漆的电脑屏幕发会儿呆,继而打开昨天没有完成的工作表。

  下班时,平秋扶墙慢慢往外走,恰好撞见钱老师和同办公室的一位姓林的女教师正往反方向来。三人各自对上一眼,钱老师拽着林老师继续往前,还阻止她冲平秋打招呼。隔得有些距离,平秋都能听见他在说话,无非是说平秋今天怎麽目中无人,连他主动打招呼,平秋都当视而不见,直接略过。

  出门是两级台阶,平秋捏一捏膝盖,伤处碰着不疼,但屈膝走路还是有些困难。他预备慢慢往下挪,却听前方一声鸣笛。抬头一看,又是徐瑞阳那辆黑色奥迪,副驾驶的车窗正在徐徐下降。远远和他对上一眼,平秋直觉徐瑞阳是在这里等了一整天,心里顿时有些复杂。

  跟着,平秋似有所感,忽然扭头望去西侧,愕然发现绿化带边站着一道身影。定一定神,赫然是徐修远。他还是穿得很单薄,灰色连帽衫里只穿一件白色短t,两手插在口袋,脸上满是淤青,却目不转睛地盯着平秋。

  缓慢下了阶梯,平秋直直朝徐瑞阳的轿车走去。他站定在副驾驶座的车门前,取出背包里的药品袋,放进副驾驶座位,又冲徐瑞阳说:“下次不要这样了。”

  说完,他转身走向徐修远。

  在后视镜里望见徐修远张开胳膊抱住平秋,平秋被他勒得不得不高仰着脑袋,又宠爱地笑笑,伸手将他回抱。接着平秋挽上徐修远的胳膊,他们慢吞吞地走向不远处的地铁口。

  或许是那天平秋做出的选择哄得徐修远安了心。当晚,徐修远简直像转换人格似的,对平秋体贴顺意,还温情地紧抱着他不肯松手。平秋开始还觉得他可爱又可怜,后面就觉得他有些过分粘人,推也推不开,赶也赶不走。但他心里熨帖,喜欢徐修远像小时候那样乖巧地跟在自己身后。

  他们不约而同地不再提起徐瑞阳,后来两天,徐瑞阳也再没有出现。仿佛这个突如其来的风波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停止了。

  这天,平秋正在办公室核对表格,忽听办公室外嘈杂,他好奇看一眼,但没有凑热闹的心思,猜测应该又是一回家长闹事,于是继续低头工作。

  谁知突然有女同事气喘吁吁地跑来,冲他叫道:“平老师,外头有人找你!”

  平秋一愣,丢下鼠标站起身,边问发生什麽事了,边往外走。但右腿不便,他走不快,却被着急的女同事一把拽住胳膊。

  两人匆匆跑去接待大厅,刚过拐口,迎面就是一本被扔飞的杂志。平秋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大厅中央是一对面容陌生的中年夫妇,满脸凶相,嚷着要找平秋。

  员工围成一团窃窃私语,其中有同事认出平秋到场,忙高声叫着:“他在这儿!平秋在这儿!”

  跟着,不知道是谁在平秋后背心推了一掌,平秋往前踉跄两步,还没开口问句“你们是谁”,先被兜头一个响亮的耳光扇得偏过头去。

  “你做老师的是同性恋,勾引学生,和男同学同居,这种脏事还有没有人管了?!你强奸男学生,要不要脸!要不要脸!”

  说完,平秋又挨了狠狠一个耳光,甚至当着所有同事员工的面摔倒在地。

  作者有话说:

  国庆节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