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晓得沈璧到底是哪儿来的这样大的本事,竟然连换的衣服都有人送来,他将衣物取来之后就开始给顾清擦洗身下粘腻脏污。
沈璧一说舞会顾清心头便是一颤,方才只是囫囵嗯了两声算是揭过去,哪晓得现在低头去看,沈璧脸上竟带了笑,似乎是高兴极了。
顾清一双手紧紧掐住了沙发软垫上已经叫自己弄皱了的绸子,且问道:“什么舞会呀。”
“盛大帅生辰,应当热闹非常。”
顾清眼皮一跳,紧接着自己腰便被人搂住,沈璧亲自给自己穿起了衣服,且还问着自己为何今日想着穿袍,是不是看腻了那几件西服。
顾清哪敢说实话,极小心地去问,“若是我跟着子霖去了岂不是容易叫人……”
“自然不会。”沈璧笑得甜蜜,说道:“采买了一套行装,清儿穿上后再同我去。”
顾清沉默了好半天,接过了沈璧手上的小裤想要自己套上去,又问道:“盛大帅很厉害么,子霖非去不可的呀?”
“嗯,算是厉害,不过也不是什么非去不可。”趁着顾清去穿小裤,沈璧干脆去给他擦额上的汗珠,继续说道:“盛大帅曾与父亲私交甚笃,说是大帅的名声好听到底是个幌子唬人,平日里尊敬着些也好。”
顾清不晓得该如何提起这事,他以为自己藏得巧妙,可瞧那拧着的圆圆脚趾,沈璧又如何看不出来,只问道:“你不想去么?”
“不是不想去……”顾清只想把脑袋埋进绸子里,不敢看沈璧脸色。
“那怎么了?害怕那儿人多么?”沈璧将顾清微微揽进怀里抱住,压低了声音,说道:“你若不想去我便推了,那日也好生陪你。”
“我……”
若是沈璧显得稍微强硬些,又显得不那样高兴的话,顾清觉得自己还是有胆子说出来的,可如今被抱在他怀里,两人体温融在一起,方才的交欢也畅怀温存。
沈璧终于板了脸,细想着,顾清从听闻盛褚的名字开始便这般心不在焉,又想了盛褚曾做过的一些混事,再又去想盛家和顾家曾经可有来往,这般想去,心头惊异,只捧了顾清小脸吻了上去,说道:“什么事你都要对我说,好不好?”
沈璧实在温柔,顾清越来越紧张,只支吾说道:“那日……那日子烨来寻过我……”
顾清偷眼看了沈璧,只觉得他眉宇间沟壑越深,他聪明,这件事都不用自己再说下去,他定然是知晓了,顾清伸手拽了拽沈璧袖口,只说道:“我先前就想同你说的,可是我不敢,我怕你难受……”
这次倒是顾清说对了,自己确实是难受,心头却也在想,那盛老狐狸这次安了什么心,却要给沈君下了帖子,总不可能是为了讨好沈府。如此思量下来竟也失了脸上的表情,等再回神的时候却看着顾清那张脸已经苍白至没有血色,方才欢好带上的红晕也全然消退,眼里蓄泪。
沈璧在心头自责,只又抱住了顾清,说道:“无妨的。”
方才沈璧神情实在吓人,便像是两人初见时那般冷峻,顾清险些就觉得自己要被他给丢了,心头不安,如今沈璧脸上又带了笑,顾清只说道:“子霖,我不晓得该怎么办了……乳娘、乳娘说子烨好很多了……”
沈璧只做安抚,慢慢拍了顾清的背,说道:“左右你与我同行。”
顾清要答,着礼堂下头却响了礼炮声,花球和彩带直往下坠,好看得打紧,只是落在了地上,叫人一踩便成了黑乎乎的一团,看着心焦。
*
南城叫了这个名,却不及林安地理南,入了秋便时常干燥见不得雨水,今年倒是奇异,连下了好几场秋雨。
因着这雨,路上的行人也走得匆匆,人挤着人,就变成了乌黑一团,闷着天,叫人喘不得一口气。
顾清心也安生不下来,由着这场雨,也由着自己身边坐着的那人。
顾清偏头看着街景,手被人拉起放在了腿上,对方亲昵,似乎还轻轻捏了捏,顾清这才回过头来,却也没有什么打闹的兴致,又不敢躺在椅背上,只因为今日自己头上也涂了发油。
心里虽不愿意,也知道自己是代替沈家二房来的,若是到了地方形容邋遢,免不得要遭人笑话。
“待会儿你只跟在我身后,不要想旁的事。”
“清儿晓得的。”
“晓得便好。”沈璧牵起顾清的手放在嘴角处吻了吻,用力在他手腕那儿啜出了一块红印,顾清惊吓地要躲,结果袖口又让沈璧整理好了,那红痕正好让袖子给遮住。
顾清看着沈璧动作,又如何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只倾了身子在他脸上落了个吻,也不必再说别的话,顾清看着沈璧嘴角翘了起来便知道他已经懂了自己的意思。
在一片乌黑中寻到了一块声色之地,酒楼上缀着的彩灯活活把那一块儿都照成了粉色,路上颠簸,一下车便有门童接应,送来了伞。
也在意料之中,顾清一下车便看到沈璧叫人拐到了一边去。
只看见门口一个大着肚子的男人用手帕擦着额角,伸出一只手拍了拍沈璧的肩膀,只说道:“贤侄来得早!”
“不敢来迟。”沈璧微微点头。
一个穿着白羽旗袍的女人过来插了话,说道:“我便说要推迟了一天办,你叔叔非说不肯,这下可好了,下这样大的雨弄得身上粘腻,哪儿都不舒服,只怕是亏待了你。”
“只照着一般礼数来就好。”沈璧客气道。
说罢,又伸了手将顾清揽过来一些,外头下着雨,寒气重,怕他着凉。
这两人一同下车来,虽然顾清呆在家里,可思来想去之后到只剩了一个可能,盛褚也还是象征性问了沈璧,“这便是小君娶来的人么,相貌标致,看着便讨喜。”
这话是问的沈璧,顾清不好贸然回答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听到沈璧嘴里漏出来了一个嗯字。
“那你们且在里头好生玩着吧,我暂且也累了,凤霞,你叫着老大过接接客,我在这儿可是守着贤侄来呢,累极了!”
“我说了,今日你才是过生日的人呢,就算是想侄儿了也不必如此嘛,你说是吧?”
沈璧只是微微笑起,搀了盛褚一把,随后又被盛褚叫开,沈璧也不再推迟,且示意着顾清跟自己往里走。
沈璧往前走,顾清跟在后面,沈璧却听着后头传来了笑声,像是抑制着,一回头就看到了顾清还未收敛的笑。
“你笑什么?”沈璧明知故问。
“我没笑。”顾清要辩驳,非非最后声音都发了颤。
沈璧瞧着这儿没有人偷偷用手去挠顾清痒痒肉,说道:“是不是在笑话我?”
顾清哪敢在这儿跟沈璧逗乐,推开了沈璧的手,“我哪里笑话你了!我只是觉得……觉得他们……他们演得好假啊……”
沈璧原不觉得这样好笑的,毕竟那盛褚可不是一个好招惹的人,原先也就这样糊弄过去,现今叫顾清提起来了,沈璧也来了乐趣,说道:“每每见他一次,他便这般装着同我交好,到后来我都只能躲着他走,简直可怜。”
沈璧难得用这样的语气说话,顾清听得耳朵都红了,说道:“他是不是有求你呀?”
“或许吧。”
顾清吸了一口气,说道:“子霖是顶顶厉害的人,大帅都要找子霖办事。”
沈璧且看着顾清这样子,心都要化开成了一团,里头却藏着些愧疚,这样厉害也还是不能将顾清带到自己身边来,再厉害也要跟别人说起这是沈家二房新娶进来的人。
沈璧也顾不上其他什么,轻轻碰了碰顾清的手腕,怕是红痕还未消去。
盛府的帖子自然只能是盛府送出去的,总不可能有人强迫着要他送去沈君那儿,可若是沈君要求,要求让这南城的人都见见顾清让所有人都知道顾清是他的妻子呢?
这般昭示主权么。
倒是他的性子。
巧就巧在,这是亲兄弟,自然都有一般的癖好,若是——
沈璧还未往下细想便觉得手里握着的东西抽了出去,一看,顾清这末也躲得远远的了,两人身前站着个端着酒的侍应生,且问道:“沈先生,这是盛老爷叮嘱的姜丝红糖水,想着给各位暖暖身子。”
“替我谢谢。”沈璧取走了一杯,想了想又停了下一步动作。
侍应生这末又走到了顾清身边去,问道:“沈夫人呢?”
顾清只觉得心里一惊,这称呼可未尝有人叫过,新奇是新奇,可却叫人害怕。
顾清抬头一看,那侍应生脸上没有什么别的色彩,怕是只单纯知道身份这般叫着罢了,却看着沈璧,他脸上似乎有些笑意。
看了这般样景,顾清也觉得脸上发热。
沈夫人,谁的夫人呢?
顾清匆匆接过了那一小杯泛着红光的糖水,手都有些颤颤,想着刚刚光顾着和沈璧逗乐了忘了场合,等到回过神来后这侍应生似乎就在了眼前,也不晓得他有没有看见沈璧牵了自己的手。
顾清心里越来越乱,生怕是沈璧从此叫人看不起,也生怕是沈府叫人看不起,只在侍应生转身离开的时候轻轻说了一句,“沈家二少奶奶,沈二夫人。”
侍应生像是一惊,随后脸上浮了愧色,只说道:“抱歉。”
“无妨的。”顾清微微笑了笑。
等到侍应生走后再去看沈璧,却只见他脸上一片阴云。
顾清赶紧走近了沈璧,说道:“子霖,我……”
“这都随你,你想如何便如何吧,左右一个称呼,我也不至于为这个和你置气,到底你也未尝说错。”
顾清就这般呆呆看着沈璧,晓得自己理亏,做什么平白无故坏了他的兴致,可是心里也委屈,是怕他从此叫人看不起。沈璧沉默着,顾清知道这是他在等自己说话,自己好生想着,可好不容易想到了话却听着有人唤了沈璧。
沈璧没有再等下去毫不犹豫地朝叫他的人那儿走去,也未尝说叫自己跟上去。
即便这样,顾清也还是记得沈璧的叮嘱,说是要好好跟着他,这末小跑着跟上去。
沈璧当真厉害,厉害到自己都听不懂他都在跟别人说些什么,顾清只端着那杯快凉了的红糖水一个人站在边上,活像是个傻子。这下有人问起,倒不用自己说明,沈璧就先替自己说明了身份,沈家二少奶奶,还偏偏加重了那个“二”字。
顾清急得都快要哭了,可沈璧才脱离了一个谈话下一刻便又有人过来寻他,顾清找不着一个跟他说话的机会,到后来更是因为越来越多的人挤在沈璧那儿竟然将自己的位置都给挤占了,自己被人挤开,只能站在远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