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玉琛回家, 在玄关直接把衣服全部脱掉,走去浴室对着镜子往大腿上侧看。

  一块巴掌大的淤青看着有点瘆人。大概是之前情绪过于激动竟然没什么感觉,这会儿冷静下来了才觉得很痛很痛。

  平时有个头疼脑热都是窦坤忙前忙后地伺候着, 几个月过去, 他连家里药箱放在哪儿都忘了。

  郝玉琛咬牙用手碰了碰撞青的地方,打开淋浴开始冲澡。

  水流声响起,浴帘里瞬间热气蒸腾,以往这个时候他都会扯着嗓子喊窦坤过来。

  说是两人一起洗解约用水, 实际上往往花费的时间更长、洗得更细, 甚至还会洗着洗着就去做了别的事情,比两人分开洗还要浪费水资源。

  淋浴关上,泡沫顺着地脚线留进下水口, 郝玉琛习惯性地叫了一声“坤儿”,想要条毛巾。

  几秒种后才反应过来今晚他不在家,湿答答地直接套上门后的浴衣, 忍着腿痛走去客厅。

  家里黑漆漆一片, 只有门口的声控灯发出微弱亮光。他一个人倒进沙发里,懒得开灯懒得开空调,什么都懒得做。

  不知道过了多久,郝玉琛身上的热气散了些觉得冷,才又把阵地转去了卧室。

  卧室灯打开, 还是傍晚他们出门时匆忙的场面。衣柜门半开着, 几条供他挑选的领带凌乱地丢在床上。

  “坤儿……”郝玉琛抓起那些领带在床上扑倒,突然就有些后悔把人给赶回去了。

  可是不这么做,窦坤就会卷入更多,让窦总更加生气,到时候更难以应对。

  因为他知道, 以韩飞承的为人,他若是知道了窦坤的身份也不敢怎样,只能对窦总说自己一个人的坏话。

  所以,窦坤目前为止在窦总眼中,应该只是一个被自己玷污了的迷途少年。

  这样更好,逼得自己不再瞻前顾后,能豁出去做一点事也不至于连累窦坤。

  郝玉琛翻身把窦坤用的那个枕头抱进怀里,轻轻吸嗅上面的味道。

  唔,真好闻,真的好想他。

  第日清早,郝玉琛醒了之后一直等闹铃叫,等了许久还不见动静,这才突然响起手机前一晚被撞坏了。

  他光着脚去客厅看时间,和他往日起床的时间差不多,就又窝进沙发里不想动了。

  都怪自己没有留个备用手机的习惯。一晚上过去,也不知道窦坤那里什么情况。

  大清早起来最容易发散思维,郝玉琛乱七八糟想了一堆,最后收拾好自己准备出门时比往日迟了半个多小时。

  没有窦坤的小电驴,也没有打车软件,郝玉琛只好站在路边打车。

  像是商量好,全世界都要从这一天起针对他似的,一连过去好几辆车,都没停。

  最后好不容易打到车去了公司,迟到得简直离谱。

  杜威佯装去卫生间,在电梯间门口截住郝玉琛,“哟,郝总监不得了,得了大奖上班时间都跟我们不一样啦。”

  “从没一样过。”郝玉琛没心思跟他扯嘴皮子,轻轻推开他的肩转身进了自己的项目组。

  奖杯和证书已经摆起来了,是他叮嘱过的位置,很显眼,大家随时都能看到。

  同事们日常跟郝玉琛打招呼,郝玉琛应付着勾了勾唇。

  他推开里间的总监市门,坐进椅子里,一抬头就看到玻璃窗外窦坤的工位。不出所料,空的。

  郝玉琛低头做了几个深呼吸,试图调整下情绪。不能因为私事耽误工作,这是职业人最基本的素养。

  电脑打开,晃动鼠标,金丝边眼镜摸出来带上,和以往任何一天都没有差别。可又像是经历过劫难似的让他心里空落落的。

  他多期望这个时候窦坤能端着一杯咖啡,敲敲他的门,勾着灿烂得不像话的笑,打暗号似地扬着眉问他中午去哪儿吃饭。

  一吸一呼间全都是窦坤的味道。

  他觉得自己在这段感情里够克制的了,却没想到还是陷得这么深。

  往后,如果真没有那个小孩,可该怎么活。

  正乱想着,玻璃门被人敲响,郝玉琛抬头看到大成。

  “请进。”郝玉琛见大成捏着自己的手机,有些惴惴地问,“是坤儿回你信息了吗?”

  大成摇头,往百叶窗上瞄了一眼,问:“老大,这个能先暂时拉一下吗?”

  郝玉琛凝眉却还是照做了,用手点了下遥控,示意大成坐下说话。

  大成打开手机,调整出自己前一晚偷偷录下的那段音频,“老大,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录你们的私事。我录之前压根不知道你和那个姓韩的还有个人过节……”

  郝玉琛已经略略猜到录音内容,轻轻伸手点开了播放键。

  “以前是我错了。我不敢面对对你的感情,我只想着逃离,现在不会了,以后都不会了,小琛回来吧,咱们重新来过……”

  听到这郝玉琛连忙按动了暂停键,韩飞承令人作呕的言语被硬生生截断。

  “我以为你两争执是因为小顽童的案子闹了矛盾,想录点证据,没想到……”大成哽了一下继续说,“这个音频我给谁都没有听过,我发誓。”

  郝玉琛深吸口气,点头,“行,我知道了,删了吧。没什么用。”

  大成抿了抿唇,“老大,不是亲眼所见我真不信那个姓韩的那么恶心。他一边这么上赶着纠缠你,却连自己公司的方案都不给我们做,还在背后搞我们!”

  “唉,这世界上恶心人的东西太多了。”郝玉琛苦笑一下,对着亮起来的电脑屏幕大脑一片空白。

  “老大,不如这样,那个姓韩的不就是个靠老婆的软饭男吗?我把这个东西直接发给他老婆,看他以后还怎么骚扰你。”大成目睹了前一晚韩飞承死皮赖脸缠着郝玉琛的场景,也从言语间察觉到当年韩飞承对不起老大在先,实在是打抱不平。

  “那倒不必,”郝玉琛拍拍大成的肩,“心意我领了。”

  大成恹恹地起身离开,等在外间的唐宁伸手撑住了门板。

  “老大,”唐宁瞪着眼睛示意大成快走,然后进门对郝玉琛压低声音,“窦总的秘书小王今天一早打来电话,让你有时间上去一下。”

  说完唐宁还用手指了指天花板,一脸担忧。

  其实就算窦总不叫他上去,他今天也会主动上去找他。他轻轻点了下头,露出点笑,“知道了,出去吧。”

  “老大,”唐宁俯下身,“坤儿他……”

  “他怎么了?”郝玉琛问。

  唐宁说:“坤儿一直联系不上,发信息他不回,打电话他也不接。”

  郝玉琛皱紧了眉心,心想前一晚窦家一定闹得不轻。

  “行,我知道了。谢谢。”

  唐宁出了办公室,短暂热闹过的一小方空间霎时恢复安静。

  郝玉琛取下眼镜揉着眉心走向窗边。

  这是他奋战过多年的地方,人生最有活力最有干劲的日子都是在这里渡过。加了不知道多少班,有喜怒也有哀乐,有过事业上的迷茫甚至迷失,也努力找回过梦想。

  他本以为新叶国际广告节的最佳创意奖能帮他在这个公司、这个行业站得更高更稳。现在看来都不过是浮华一片。

  不被人爱的人心里是空的,所以才会不断地任凭贪念滋生,什么都想拥有,拿到手却不珍惜。

  现在他被人爱过,坤儿在他心目中的份量甚至占据了生活大半。重要到他考虑问题的时候不得不随时顾及那个男孩。不知不觉间竟然有了软肋。

  郝玉琛望着楼下车水马龙,不住地深呼吸。

  他思索了许多,却没办法像平日里分析案例时那般的客观理智。

  他以为自己会和窦昌润认真地谈,好好地谈,会用这些年积攒下来的圆滑世故套牢窦总,得一缓兵之计,让窦坤和自己暂时都不再难捱。

  可这样的结果并不是他想要的。

  因为……

  郝玉琛转身,呼出口气,他不得不承认,此刻,他想和那个男孩共度一生。

  他明明是那个克制着不去深爱的人,最后却还是禁不住窦坤的诱惑越陷越深。他明明告诫过自己且不止一遍,不要贪恋未来,要懂得见好就收。可还是在未来的计划里有了窦坤的名字。

  郝玉琛拉开玻璃门,回看一眼正在努力工作的同事,和放置奖杯的展架,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电梯间里挤满了人,大家纷纷借机向郝玉琛表达祝贺。祝贺他在前一晚的国际广告节上荣获最佳创意奖。

  郝玉琛笑笑,一贯的谦逊,“都是公司的资源,大家的功劳。”

  出电梯时,有人窃窃私语,“郝总监是去窦总那吧?看来是要单独嘉奖他喽。”

  郝玉琛听到了,无奈地笑着摇头,拐向窦昌润的办公室。

  老总办公室总是比一般的办公室更富丽堂皇。尽管这几年窦昌润尽量平衡工作生活,每周来公司的天数有限,但他的办公室还是儒雅简洁,看得出主人很喜欢这个地方。

  窦昌润看到郝玉琛,放下手里的文件给助理使了个眼色。

  小王拿着资料离开,顺便帮两人关上了房门。

  偌大的办公室里,顿时就剩下窦昌润与郝玉琛。窦昌润两手抱拳靠上椅背,看郝玉琛的眼光有点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