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下午郝玉琛都在琢磨这件事情。

  比稿输了不要紧, 如果自己的团队里有内鬼,那他是绝对忍不了的。

  不知不觉间天色渐暗,外间办公室逐渐安静, 等郝玉琛回过神来才发现早已过了下班时间。

  郝玉琛起身, 给自己倒了杯咖啡,一边小口饮着,一边走向窗边。

  窗外车水马龙霓虹璀璨,对面写字楼里依旧灯火通明。

  郝玉琛准备先整理好心情回家, 转身的瞬间在窗玻璃上看到一行字。是用荧光色的马克笔写的, 白天没留意,此刻室内外光线反差大,反而被他看到了。

  “早点下班, 别让等你的人着急。”

  郝玉琛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凭本能就觉得这字是窦坤写的。偌大个项目组,大概只有他才会这么无聊。

  郝玉琛笑着回办公桌抽了张湿巾, 一点点把玻璃上的字擦掉。

  他拿包出门, 往窦坤的工位上瞄了一眼,那里空荡荡的,心里顿时就有些空。

  还说“别让等你的人着急”,人呢?早没影儿了。

  郝玉琛笑着摇头,关了灯, 最后一个打卡出门。

  电梯一路向下, 直接到了地下车库。这条路郝玉琛走了很多年,闭着眼睛都能摸到自己的车位。他慢悠悠走着,距离车子还有五六米的时候按动了车锁。

  车灯明灭间,郝玉琛拉开车门上了驾驶位。他习惯性地在发动车子前先瞟一眼窗外的倒后镜,车库里灯光昏暗,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在一瞬间又看到绿莹莹的记号笔写的字。

  “来找我。”旁边还画了一个箭头。

  郝玉琛偏过头微笑着,嘴上说着“幼稚”,心里又很好奇,想看看窦坤到底在搞什么把戏。

  他又下了车,顺着箭头指的方向走过去。一路上格外留意是否有新的标记。

  果然,他刚走到一个出口,平时几乎未开启过的彩灯突然亮了。郝玉琛下意识觉得应该从这里出去,便走进电梯间顺着扶梯往上走。

  扶梯尽头是一个面向花园的出口,郝玉琛刚出门就在地上看到一个用小石子摆出的箭头。

  他越过“禁止入内”的牌子,继续参与这种幼稚鬼的游戏,唇角却挂着久违了的天真笑容。因为这片花园最近处于修整状态,所以一直被围栏包着,郝玉琛犹豫了一下,准备打电话问问窦坤到底想做什么。

  他刚掏出手机,就看到窦坤发来的信息:进来。

  围栏与围栏间的缝隙刚好容得下一人通过,像是专门为他留的。

  郝玉琛很久没有对什么事产生如此强烈的好奇心,吸了口气准备把这个游戏配合到底。

  他侧身钻进围栏,花园里的灯一瞬间全亮了。尤其是二三十米外的一个玻璃旋转平台,不但被彩灯照得夺目且像是一个八音盒一样在缓缓转动。

  郝玉琛平时看惯了新奇的设计,总觉得亮闪闪的东西又幼稚又俗气,却没想到这个水晶似的平台从这个角度看过去真的很漂亮,像是童话里才有的东西。

  郝玉琛一步步走近那个平台,刚准备抬脚走上去,周围瞬间又黑了下来。突然断电让郝玉琛心里一慌,紧接着他就觉得身后一暖。

  还没等郝玉琛回头,窦坤就把一个黑色的袋子越过他的肩头伸到了面前。

  “什么?”郝玉琛问。

  窦坤含着笑,“你看好了!”

  郝玉琛屏着呼吸点了点头。

  窦坤的手指慢慢撑开了袋子边沿,一瞬间周遭变得格外安静,只有两人的心脏砰砰直跳。

  窦坤用手掌轻轻弹了下袋子的底部,“嗖嗖嗖”几只尾翼明灭的萤火虫从袋子里飞了出来。

  紧跟着一只一只又一只,它们挥动着翅膀飞向天空,绕着两人盘旋了片刻,而后向不远处的水潭飞去。

  郝玉琛紧抿着的唇逐渐舒展,身体往后靠了靠,第一次遇到有人特意做这种事情哄自己开心,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窦坤顺势揽住郝玉琛的肩,指着一只还没飞远的萤火虫对他说:“水潭那边有好多,本来可以直接带你过去的,但我觉得这个地方很浪漫。”

  “哈……”郝玉琛慢慢转过身,不太好意思地把窦坤的胳膊推下去,“你怎么知道这里的。”

  窦坤笑,“下午和大成去天台抽烟,看到有这么个地方,下班后过来研究了一下……嘿嘿嘿……”

  郝玉琛说不上什么感觉,就觉得心里很暖,耳根很热。他知道自己不应该消耗窦坤的热情,却不知不觉地沉迷于此,想要贪婪地获得更多。

  他在心里暗骂自己,不要脸,坏透了!

  他正琢磨着要不要说点什么,比如“很好看”、“谢谢”之类的,就听远处有人大喝一声:“谁啊!谁在那?”

  还没等郝玉琛反应过来,窦坤就紧握郝玉琛的手腕,拉着他从一米多高的水晶台子上跳下来,快速闪进旁边的花草丛,而后挪向他们来时的那个出入口。

  精心准备的浪漫时光猝不及防被打断,窦坤却一点失望都没有。反正对他而言,只是发现了一个还没被世人看过的水晶台,过段时间这里可能会成为新的网红打卡地,所以想趁人多起来前先带郝玉琛看看。

  郝玉琛的手腕被一只年轻活力的手握着,出了围栏就连忙缩回了手臂。要知道旁边这栋大楼就是寰宇大厦,进进出出的全是熟人。

  窦坤也不纠结这点小事,推着郝玉琛走向停放在路边的小电驴,拿起头盔就丢给郝玉琛,“走,送你回家。”

  郝玉琛真是怀疑自己被窦坤这一套出击迅猛的组合拳给打晕了,等他回过神来,已经戴着头盔坐在窦坤身后,且两只手臂紧紧抱着窦坤的腰。

  窦坤没有特别粘人,把郝玉琛送到公寓楼下后就笑着告辞,这让郝玉琛心里的压力少了很多。他觉得窦坤其实很懂得拿捏分寸,虽然看着年轻、无畏,却并没有自己想象的莽撞。

  甚至很多时候,有一种强大的包容力,在他想要流露出一点不安与畏惧的时候,帮他兜着。

  窦坤转身离开的背影很潇洒,如他骑着小电驴时耳边呼啸而过的风,郝玉琛对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偷偷挥了挥手,转过身回家的时候脸上依然挂着微笑。

  如果……如果自己能回到和窦坤一样的年纪,如果当年他遇到的那个人是窦坤,如果韩飞承不存在,如果自己从未喜欢过他……

  如果他把敞开心扉的第一次留给窦坤就好了。

  郝玉琛按动指纹锁推开门的时候,还在琢磨这些乱七八糟的。

  曾经,他在一本杂志上偶然间看到,说他这种情绪叫做“情感洁癖”,一生只追求唯一的爱,不允许自己爱上别人,也不允许相爱的人突然爱上另一个人。

  在现代社会来看,这简直不可理喻,又疯狂又做作。但他就是没办法说服自己重新开始一段感情,尤其是……和窦坤这样的小孩。

  “砰!”门从身后锁上,郝玉琛才反应过来,糟了,车还停在公司车库!唉,简直被那个小子给迷晕了,看来第二天得早起打车了。

  次日一早,郝玉琛一边刷着打车软件一边出门,刚走出公寓大门就看到窦坤神采奕奕地嚼着口香糖,人坐在车上两条大长腿大剌剌地敞开脚尖点地。

  他看到郝玉琛出来,笑着递上早餐,“还以为你得多睡一会儿呢。”

  才没多久窦坤已经摸清郝玉琛的睡眠习惯,知道他习惯了晚上睡不着、容易早起失败。

  郝玉琛对窦坤突然出现在自家楼下有点意外,但比起意外来他知道自己欣喜的成分更多一点。

  “你是故意的吧?”郝玉琛从窦坤手里接过印着金拱门的牛皮纸袋,含笑眯了眯眼。

  窦坤皱皱鼻子,“是呀,我就没想让你回去取车,好让我第二天一早来接,是不是很心机?”

  “嗨……”郝玉琛戴上头盔,坐上车,一手捏着带有窦坤余温的餐袋,一手拦住了他的腰,“走吧,心机boy!”

  窦坤好闻的须后水味顺着风钻进郝玉琛心坎。有那么一瞬,他觉得这个小孩应该不止是一时兴起,说不定他是认真的。

  虽然风华正茂的23岁大好青年追求他这样一个年过30的大叔,听上去过于玄幻,但似乎真的是真的。

  可郝玉琛怎么都觉得自己给不了窦坤什么,身份、地位、金钱,甚至爱,没有一样他能占上风,所以当窦坤把车驶进公司地下停车场的时候,车子跃过减速带,一下子就又把他从虚幻中拉回了现实。

  最终他还是庆幸自己从一开始就拒绝了这个小孩。

  “滴滴……”窦坤骑着车往专门停放电动车的地方拐,迎面开来了窦昌润的黑色宾利。

  这下不用躲了,撞了个正着。

  窦坤捏了刹车,堪堪停在黑车前。

  郝玉琛连忙取下头盔,长腿一跨从车上下来,向宾利走去。

  窦昌润看到自己儿子载着郝玉琛,没想到他那个干啥啥不行叛逆第一名的儿子能和自己的上司混这么好,也连忙下了车。

  司机把车开去停车位,窦坤悄咪咪溜去锁车,空荡的地下停车场里,一时只有窦昌润和郝玉琛两个。

  “一起上去吧?”窦昌润问郝玉琛。

  郝玉琛点头,连忙快走几步伸手叫了电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