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站点的人皆是行色匆匆，唯有眼前的机器人悠闲地打哑谜。
奥河抬手看了眼时间，花卉市场下午客人少，店铺过午就开始零零星星关了门，再拖一会儿，家里的园子又得多等一天。他简单地“哦”了声，歪着头问：“然后呢？”
“我和你说这半天，你知道我是谁吗？就搭腔。”
“不知道。”奥河从他身上看不出编号，但能到这个阶段的都是高端系列，而能且需要找他的，无非是金钦的A2。
虽然根本就不用猜，不过奥河自认为本性恶劣，他一句话堵住A2的话头，抬脚往前走：“我还有事要办，你爱说不说。”
“金钦怎么老养蠢货……”
“那你也是。”
A2闻言瞪他一眼：“知道我是谁还装蒜？你得提醒金钦，他腿上的伤不简单，蒋连源这瘪犊子玩意儿真是要死了。”
奥河停住了脚步：“什么意思？”
“说不清楚。”A2从前胸口袋取出墨镜戴上，“以我的权限都查不到成分……你要知道，我是叛逃A系里级别最高的，我查不到……你别这样看我，是我用明的暗的手段都查不到，所以才来提醒你。”
“你都叛逃了……算了……”奥河的注意力又往时间上飘了飘，“金钦最近做过检查，各项指标都没有问题。”
“你去做也检查不出问题，可你是人吗？”
合着这家人都爱人身攻击，奥河下意识捧了下心：“金钦怎么总养刻薄嘴。”
他陡然提高步速，边走边说：“我也没办法提醒，他去了西线，任务涉密，我也不知道在哪个城市。”
被“刻薄嘴”这个称呼取悦到的A2笑眯眯地晃着食指讲：“那好办，回头我查一下第三自由军把主力放在哪儿，那他就肯定在那儿。”
“R24是吧？”A2流里流气地敲了敲他的胸牌，“虽然到了24号才进入实验阶段，不过你也是你们R系里最有出息的了，好好干，争取早点揭牌。”
“管得着吗你？”奥河推开他的手，还用了点劲儿，彻底把他推远，“再见。”
“脾气还挺大。”A2顺着他的力道走远了点儿，“我加你好友了，记得通过。”
奥河不会不把金钦的事儿挂在心上，不过目前来看，这事未免有些太虚无缥缈，一切都是A2的推断，大家可都是没心、不是人的机器人，谁还能比谁聪明多少？
他最看重的还是自己要办的事——买花。
冬天来了，蝴蝶兰不好养，太娇气。
万年青倒是皮实，可是长相也有点皮实。
栀子花挺好，叶肥花娇的，不过听说冬天要休眠。
奥河在花卉市场转来转去，发现刚才临时抱佛脚搬来的知识根本对买花没有一点帮助，反而害得他什么都挑不到。
老板每天要接待许多客人，像奥河这种看起来就烦人的，他早就明显地打了好几个催客哈欠。
奥河注意到了，不过反正他是没心的机器人，他一点也不受影响。他在花道间转来转去，真找到了一盆好看的。
他指了下窗边的小盆景：“这是什么花？”
“微型盆景，女孩子爱养的。”
奥河歪着头和镶了一圈粉色的白叶片打招呼，眼前的盆景造型也不错，像花瓣一样的叶片足够嗲。他立刻做了决定，打了个响指：“这个。”
“成，花盆要换吗？”
“不了。这花平时怎么照顾啊？”
“隔一周喷点水就行，最好不要被大太阳照着，不过还是得给点阳光。”老板把盆景放进了一个透明蛋糕盒里，“总的来说，挺好养的。”
“那万年青、栀子花、蝴蝶兰都给我挑几盆吧。”奥河把小盆景提到手里，购物兴致总算是来了，“哦，再来个招财树。”
一不留神，选的花多且贵。奥河刚才在公共线上就花完了所有存款，他一点都没犹豫，直接动了金钦的权限，用他的钱付了款。
已经快半个月没有主动联系他的金钦，隔了两分钟就回了三个字：败家子。
奥河也回：爱你。
看金钦没动静，奥河反而开心了。他跟着送花的车一起回了家，谢绝了对方帮忙的好意，自己慢慢把花搬进去放好，向阳的放在二楼金钦的卧室，喜阴的就摆在厨房和餐厅之间的小窗台上。
他做这些细碎的活儿总是很有耐心，之前沉迷做假花就是这样，真要和做纸花、丝袜花相比，他还是觉得养真花比较有挑战。
奥河给栀子花配制冬眠土壤时，收到了A2发来的消息，他认为地点在坦。
坦作为城市名字有些怪异，奥河没听说过，还特意搜索了一番，这才打消了之前认为A2在开玩笑的疑虑。
坦是个废弃多年的工业城市，搜索结果说，五六十年前，坦就是刺激资深爱好者的圣地。当年这里什么人都有，几乎没什么治安可以讲。战争通常会摧毁城市，可自从第三自由军和落城区的火线停在这儿，反而让坦的居民成分简单了很多，社会安全指数居然还上升了。
不过再怎么安全，对于金钦这种没什么安全意识的人都是白说。
奥河查了下从落城到坦的直线距离，以他目前的生活水平，如果想在十年内到达金钦身边，恐怕还是需要借用一下金钦的存款。
还有一个问题，他的活动区域被限定在了落城区，坦离落城区的边缘都有十万八千里，他得想一些办法绕过定位系统，否则还是白说。
最可行的方法是利用U3NHG项目的金钦模式，奥河只需要动用一部分金钦划给他的权限，用金钦的身份胡诌一个命令，他就可以在金钦模式这种实验模式之下，暂时脱离军部管制。
只要绕过去军部，哪怕只有一点点时间，他都有办法让自己进入无需监管的状态。
但能绕过军部，却绕不过蒋辽源。
这个计划最终没有施行，奥河还是老老实实找了蒋辽源，用最诚恳的态度说：“A2联系过我，他说金钦之前中的毒另有蹊跷。”
蒋辽源的关注点在前半句：“A2没死？”
“活蹦乱跳的，还涂黑指甲油，抹鲜红鲜红的口红。”
“抓住机会就告状。”蒋辽源从抽屉里拿出一摞文件，“前两天突然有消息说A2下线了，你们机器人下线不就是死了吗？我还想要不要通知金钦，他那边现在太封闭了。”
“不封闭，那天我刷了他几千块钱，隔几分钟就发消息骂我了。”
“那就是他俩通过气了。”
“没有，A2让我去提醒金钦，显然他本人无法成行。”
“你什么毛病？我说一句回一句？”蒋辽源停下了签字的动作，“A2怎么说的？”
“他说查不到毒素成分，有点诡异。”
“所以你是什么意思？”
“我想去坦。”
“连坦都知道了。”蒋辽源终于签完了早就准备好的A2处置方案，他把最上边的确认死亡通知书拿了出来，递给奥河，“把这个拿去前线给他，重要任务，不要弄丢了。”
奥河把纸旋了一圈，面上点头，心里在想，如果A2知道自己在落城区已经宣告死亡，会不会杀到第三实验室要蒋辽源的狗命。
不过和他关系不大。他问：“纸可以叠吗？”
“你觉得找个理由让你去前线，这个理由本身会很重要吗？”
奥河点了下头，干脆利落地把死亡通知书叠成小方块塞进兜里：“还需要电子通行证。”
“我做第三实验室的负责人的时间比A2的命还长。”
奥河没其他问题了，他拿脚尖带上门，压着脚步走了几米，紧接着就跑了起来。
搭军部的车，从落城区到坦只需要两天的时间，虽然后车厢可能会有些拥挤，不过他是机器人，这些都不是什么问题。
他有点后悔提前买了花花草草，昨天这些小植物都刚换了新环境，他理应陪它们一会儿。
可惜金钦的顺位要比世上所有事物都要前，他为了乘最早开往西线的车，连家都没回就离开了落城。
从落城往坦走，中间会经历一段风景低谷。
落城作为落城区的核心城市，有足够的财力打造繁盛的城市森林，但中部的城市显然没有这份闲心，再往西南走，气候逐渐变得更湿润，植被这才重新茂密起来。
这一路结结实实走了两天，奥河对窗外的观察也就仅此而已。
不知是期待，还是旁的什么，他特别想见到金钦。金钦和A2一样，都是白皮肤的人，可A2的嘴唇像涂了口红，金钦的却总是没什么血色。
人对世消极，连唇色都跟着淡了很多，不过这点特征让金钦在一些时候会非常可爱，本身没什么颜色的唇因为过分折磨泛起了红，比他本身喜欢的因为害羞而发红的沈等则要可爱一万倍。
只是想一想，奥河都忍不住笑起来。
车队进入坦费了些时间，办完交接手续又是小半天，等奥河终于站在金钦的宿舍楼下，天色早擦黑了。
工作人员写的房号有些不清楚，他不确定是1还是7，索性借了很远的谐音直接去了7号。
7号的门缝下漏了些光出来，奥河感觉自己的喉结滚了滚，他不敢拖延，直接抬手敲了下门。
“没锁。”
是金钦的声音，带着夜里的乏意，这样的声音经常从家里的沙发上传来，现在听到就像是回了家。
奥河推开门跨了进去，他突然想到自己什么礼物都没带，颇局促地翻了翻口袋，早忘了自己来这儿的理由，傻愣愣地拆开那张纸看了半天。
“什么东西啊？”金钦从他手里接过纸，扫了眼，“你从落城赶来，就为了通知我A2死了？”
“不是……”奥河有些委屈，“我忘记带礼物了。”
“这个礼物倒是很好。”
“不是！”近半个月的所有细微心情一起涌了上来，汇聚成了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奥河勾了勾金钦的小指，“我在路上想，接过吻后，你的嘴巴会红红的。”
金钦来不及说什么，整个人就被扣在了门上，偏巧动手的人分外温柔，他的背一点事儿都没有。
他挠了挠奥河的鼻尖，嘴角往上勾了一点，小声说：“这个礼物才是真的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