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
男人低沉的嗓音近在咫尺, 音色很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
“......谁?”
蒋学妹的声音却带了丝哑然,看向姜栀的眼神甚至有些惊恐, “学姐,你听到了吗?好像有人在说话?”
玩完儿了。
早知如此,她刚才就应该当机立断关掉手机,才不会让时珩听见小蒋同志的激情发言,她要是这时候借口手机没电关机, 时珩会怎么想?
说不定以为她心虚了, 真的和向学长有什么纠葛呢。
姜栀两眼一抹黑,颤颤悠悠地挪了挪步子, 使她面前的小姑娘能够清晰完整地看清手机屏幕。
蒋学妹又抬眸瞧了瞧姜栀,一脸懵。
“你好, 我是时珩。”
“无意中听见你们的对话,没忍住插话吓到你了, 我很抱歉。”
“但我还是想问一句......”
“向涵是谁?”
蒋学妹像根木桩似的站在原地, 一双眼睛睁得滚圆, 呆若木鸡。
这十几秒,简直是她人生中最离奇曲折的十几秒。
经历了从惴惴不安到震惊愕然, 从震惊愕然到怀疑人生,再从怀疑人生回到惊恐不安的的全过程。
她已经不是从前的她了, 经过这十几秒的洗礼,蒋学妹深深感觉到,从今往后无论她经历多么耸人听闻的严峻考验,也一定能撑得过去!
“向涵学长......是......我们舞团老板养的一条狗......”
“这条狗很喜欢......追人, 尤其喜欢......追着姜栀学姐跑......”
“他很可爱, 所以我们都挺喜欢他......”
这下轮到姜栀外焦里嫩了。
极缓慢地, 她将眼神移至学妹脸上,眼神中有震惊,有懵逼,还有那么一丝丝被她尽力压制的笑意。
这个学妹有点东西!
三人中最自若的莫过于万里之外的时珩。
他完全没有掩饰,听到学妹的搞笑言论之后很自然地笑了,很轻的哼笑。
笑声就如同他的人一样,叫人听起来完全没有一丝轻浮贬低的意味,极其短暂,转瞬即逝,却足以令人因感到美好而难以忘怀。
姜栀已经历练出来了,虽然心动,面上却能尽力忍着,不至于表现得太过花痴。
但蒋学妹不行。
她不追星,对时珩研究不多,此刻却在一瞬间明白了为什么这世界上会有脑残粉存在,为什么时珩不演戏不唱歌却拥有数量如此恐怖的粉丝群体。
“时......”
这一瞬间,她甚至紧张得不敢直呼其名,“那个,我是姜学姐在舞团的后辈,也是N大的学生......”
画面中的男人粲然而笑:“你好。”
紧接着:“姜栀和我说过很多次,舞团的朋友们都很照顾她。我和她的事情还未公开,我最近不在她身边,这期间......”
学妹异常激动地打断道:
“我懂我懂!我一定帮您看好学姐,哦不,是照顾好学姐的!”
说罢,她做了个守口如瓶的动作,非常识相地离开了。
姜栀整个人尴尬得不行,时珩却仿佛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继续带她参观农场里的花田、犬舍。
浓墨重彩的美景好似绘就于画布上,赏心悦目的同时,姜栀的心依旧定不下来。
憋了许久,她终于找到机会说话,声音坚决:
“我很乖的,除了干活之外的时间都在追星,没力气管别人的事儿。”
时珩看着她,由于信号原因画面有一瞬间模糊。
他缓缓眨了下眼睛:
“我当然相信你,也相信我自己。”
“那你还让小蒋......”
“有男生缠着你,我不高兴,不行吗?”
轻描淡写一句话,在姜栀心湖里投下了一颗原子弹。
女孩的双颊瞬间燥热起来,后颈也过电般温温热热,仿佛被人按在怀里贴耳说了句情话。
“哦......哦......”
姜栀尽可能地将手机举远点,同时背光而站,生怕自己通红的脸颊让人看了笑话。
直到挂了电话回到饭桌旁,姜栀一颗心仍坐在秋千上荡啊荡,唇角时不时向上扬,整个人容光焕发,媚态油然而生。她虽然坐在角落位置,动作幅度也小小的,但饭桌上对她有心的男孩不少,饭后一离席,便有人堵上来约姜栀去看电影。
不等姜栀做出反应,蒋学妹大跨一步挡在她身前,快刀斩乱麻,咻咻两句就把人堵了回去。
回到酒店房间,周钰背对着她正在打电话,姜栀反手把房门带上,高抬腿,轻落地,踏着芭蕾舞步,双手平举折于胸前,一路小踢腿,大旋转,最后用一个优美的抛物线将自己甩到了床上。
听见关门声的周钰早已回头,就这么看着这位深度舞台病患者发着神经从自己眼前蹦过去,莫名感觉太阳穴有点疼。
姜栀平躺在床上,嘴角挂着一丝痴傻的笑:
“妈妈,我恋爱了。”
周钰挂了电话后走到她身边,弯腰探了探她的额头温度:
“你爱豆又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姜栀近日和周钰处熟了,在她面前渐渐放开真实自我——一个无敌恋爱脑傻白甜追星少女。
“好想他呜呜呜。”
周钰叹一口气,走到旁边沙发上坐下,低头对着手机敲敲打打。
姜栀忽然一个鱼打挺坐起来:
“对了,你刚才是和唐叔打电话吗,他说什么了?”
周钰抬头:“他问了问你的行程。”
“我的行程?”姜栀双手捧脸,“肯定是外公想我了。”
周钰不置可否,默了片刻,重又抬眸道:
“老师还说,你妈妈今天突然找老夫人说今年要过农历生日。”
农历生日?
姜栀记得,因为嫌算日子麻烦,老妈一直过的是新历生日。
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起来,姜栀拿起一看,正好是姜彤的电话。
接通后没说两句话,姜栀蓦地仰起脸,眼睛亮闪闪的,声音更是乐开了花:
“真的?可以带我?我要去我要去!”
周钰瞧着她,不由得摆了个“去哪儿”的口型。
姜栀朝她抛了个电眼,周钰脊梁骨一哆嗦,心中隐隐约约猜出了什么。
待她挂断电话,周钰瞧她那乐颠颠恨不得飞上天与太阳肩并肩的模样,恨铁不成钢道:
“姜阿姨要带你出国?”
“嘻嘻,是呀。”
“去瑞士?”
“你怎么知道!”
周钰忍不住戳了戳她的脸蛋:“你嘴巴都要咧到耳后根了。”
姜栀两手撑在床边,两条小细腿搭在床沿兴奋地一晃一晃:
“妈妈下周要带队去瑞士完成一期专题采访,加上拍摄封面照的时间,会在苏黎世停留几天。所以她才把生日挪到农历那天过,这样的话,庆祝完她的生日,我就有大约六天完整的假期,刚好可以和她一起去瑞士。”
周钰好奇道:“这一期HERSTYLE的专题采访准备采访谁?”
姜栀:“一个很有名的青年音乐家,名叫Eric。”
话音未落,她急忙补充道:“虽然很有名,但比起我爱豆还差了点。他俩十八岁的时候一起参加了肖邦国际钢琴比赛,时珩第一名,他第四名。”
周钰:“是么,那怎么不去采访时珩?明明时珩的粉丝群体更大,在其他国家也更有名些。”
姜栀:“时珩不喜欢接受采访。”
周钰低头百度了一下,随后说:“我倒觉得,HERSTYLE毕竟是时尚杂志,这个名叫Eric的时尚资源确实比时珩要好......”
“才没有!”姜栀霎时急了,“我爱豆向来潜心做音乐,再说了,他家世那么高贵,如果在乎什么时尚资源,肯定一抓一大把,怎么会比不过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Eric。”
周钰:“这个Eric家世也挺好的,他父母是......”
“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姜栀捂住耳朵,头摇得像个拨浪鼓。
“好吧。”
周钰默默放下了手机。
她怕是脑子坏了才跑来和一个脑残粉认真讨论关于她爱豆的问题。
粉圈领土,寸土必争,这是所有粉圈少女坚持的底线与最终奥义。
姜栀兀自热血沸腾了一会,见周钰不怎么搭理她,一腔热血也就慢慢冷却下来。
喝了点清茶润润嗓,姜栀歪坐在床头边,双颊莫名冒出两抹可疑的红晕。
“不知道他现在在干什么......”
小姑娘握着手机傻乐,“周钰,你说我要不要现在告诉他?”
“随你。”
周钰开了电脑,正在核对姜栀的日程表,
“或者,你干脆不要告诉他。”
“啊?”
“等到苏黎世了再找他,给他一个惊喜。”
周钰一边对付电脑,一边漫不经心地说。
没想到,她随口乱提的建议,姜栀听了却很中意,脑海里瞬间脑补了十万字浪漫桥段,需要捂住嘴才能堵住不断从喉咙口冒出的“嘿嘿”笑声。
*****
盛夏,柏油马路被太阳炙烤生烟,远处池塘里的荷花却在骄阳里竞相开放,蓝天映照在清澈的池水中,游鱼从浮云中穿出,转眼又藏入阴凉的荷叶底下。
寻思着到了瑞士再血拼一番,姜彤和姜栀轻装简行,一人一个小箱包便踏上旅程。
VIP候机室内,姜彤和负责采访的杂志社记者讨论工作,姜栀去自助区拿了一些点心回来,坐在沙发上一边吃一边玩手机。
微博超话攒一波积分,再水水豆瓣高楼,看到身处瑞士的姐妹们发在网上的路透图,姜栀忍不住点开手机相册,第一千零一遍欣赏她在和时珩视频时偷偷截下来的私密美图。
此刻的瑞士时间大约凌晨五点,时珩昨夜参加私人晚宴到深夜,回家后和姜栀道了声晚安便入睡了,这也是昨天他们的唯一一次对话。
贵宾候机室的真皮沙发十分柔软,姜栀靠在背垫上,想到接下来要前往的地方,心脏不由得怦然加速起来。
她噙着笑再次打开手机,忽然看到有个姑娘在粉丝群里发了张截图。
犹如冷水滴入滚油中,粉丝群瞬间炸开了锅。
姜栀的笑容在目光触及屏幕的那刻僵在了脸上。
姚菁菁在一分钟前发了一组参加宴会的照片,其中最后一张亲友合照中,她挽着时珩的手站在毫不起眼的角落,笑容甜蜜,尽显依偎之态。
此时的瑞士是凌晨,而国内是午间,她挑这个时间发微博,居心可想而知。
粉丝群里刀片满天飞,姜栀皱眉盯着照片良久,鼻翼轻翕,随后便和群里同僚们一齐耍起了四十米长刀,“捉拿姚贼”的口号喊得震天响。
小时时的专属棉袄:【她以为自己是谁,真表脸!】
小时时的专属棉袄:【大家不要太冲动,不值得,又不是真的女朋友,我们这么激动不是正中妖精粉下怀?】
姜栀瞥见屏幕上飘出的这两句话,蓦地脊背一寒。
群里大部分是时珩唯粉,今日能这样众志成城地针对姚菁菁,明日也能一口一个唾沫把她姜栀淹死。
自己身为知识夫妇拥趸,哪还有颜面面对曾经的唯粉姐妹?
姜栀咽一口唾沫,默默收起四十米长刀,熄屏保命。
“怎么,困了?”
姜栀朝母亲扬起一个惨淡的微笑:“有点。”
姜彤:“快登机了,等会上飞机再睡吧。”
*
航班全程十多个小时,午间起飞,落地时间傍晚七点。
说是傍晚,此刻北欧的日照却和国内下午三四点相当,阳光虽然不炙热,但清透明亮,天际边还未出现一丝暮色。
姜栀坐在车里翻看新剧台词本,忽然收到周钰发来的消息。
从前,导演或制作方的消息都是直接传递给姜栀本人,自从有了助理,姜栀虽然咖位没什么变化,但总感觉获得了更多的尊重和关心,以前那种一个人横冲直撞的茫然感也消除了不少。
周钰告诉她,她的新剧《五月的诗》正式更名为《五月》。
不难发现,剧本路线也将从原来的文艺偶像剧向大女主戏倾斜。
鹅厂给出的理由是要着眼市场导向,毕竟现在单纯的偶像剧市场低迷,观众容易审美疲劳,但背后有没有什么资本运作,就不得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