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 左渤遥)

  我的生日愿望不止一个,想在离开之前在学校里为孩子们办音乐节,希望让漆浩的伤快点好起来,希望菲子能真正改过自新,希望我的Raw Meat在平行世界里热血又光彩地活着。

  但很抱歉,当我看向Frank的一瞬间,才意识到没有愿望是关于他的,心脏狠狠地颤抖了一下,因为他带来的惊喜和温柔感动不已,但我知道,我们真的已经走远了。

  “生日快乐,才二十三岁啊,还这么小。”Frank说。

  天一点都不冷,我穿着厚外套,却开始不能自控地发抖了,我的两只手还以许愿的姿势握在一起。

  “Frank,”我的眼泪流下来了,我吸了吸鼻子,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说道:“希望你过得好,希望我也过得好,这是我最大的愿望了。”

  他点了点头,不喜不怒地看着我,露出一丝微笑,说:“一定会的。”

  “谢谢你。”我说。

  能确定,这是我这辈子说过的最真诚的谢谢了,Frank让我把蛋糕带回去吃,但最终,我们坐在破屋子外面的大石头上,把蛋糕分享掉了。

  还聊了一些别的,某几个瞬间,我真想不顾一切地大哭一场,某几个瞬间,我又觉得自己的内心前所未有的开阔。

  “回去睡觉吧,天这么黑。”Frank说道。

  我已经把手电筒关掉了,凌晨一点,周围一片漆黑,我和Frank的外衣恰好碰上,但并没有接触的实感,我用口哨吹了我新歌的旋律,又唱了几句并不是最终版的词,我说:“我这辈子都忘不了二十三岁的生日了。”

  “嗯,我也忘不了。”

  我记住了我们在这天凌晨说的一切,记住了Frank的声音和笑,然后,便回忆起以前共同经历的很多开心的时刻。

  这种感觉是虚幻而幸福的,当天,我没睡几个小时,又起床给老师们帮忙,还没到学生来的时间,我像漆浩那样生火烧热水,帮校长煮早饭。

  他问我吸不吸烟,我摇了摇头,说:“对嗓子不好。”

  Frank明天就要离开这儿了,我想,过不了多久,我也要离开这儿了,和校长说了音乐节的想法,他非常乐意,和漆浩的想法一样,他也希望孩子们长长见识。

  但我说:“但我在这儿遇到了最好的音乐,很原生态的民族音乐,我会用进我的新歌里。”

  昨天在医院见到了漆浩,我问他还要不要回来当老师。

  他说:“我爸妈不愿意让我去了,本来是愿意的,但这次受了伤,他们太担心我了。”

  “确实很难抉择。”我说。

  “我们商量了一下,过两天就要转院,可能回成都修养一年半载,再作打算,毕竟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漆浩的家在成都,这我知道,还知道他爸爸是中学老师,妈妈是公交车车长,虽然不富有,但算是城市里什么都不缺的美满家庭了。

  所以,就算他今后再也不回山里的学校,也是个现实且普遍的决定。

  我说:“没错,身体是第一位的,你也不要太担忧,好在学校里还有别的老师,还有一些志愿者。”

  我没想到,漆浩当着我的面流泪,看样子他是忍了很久的,他放不下他的学生们,也放不下他的理想。

  “对不起,我不应该哭,对不起。”

  “没有,”我险些被惹哭了,我说,“我知道你怎么想的,以前确实不理解,但现在懂了,来日方长,漆老师。”

  我还说:“等你的伤好了,就来北京找我玩,到时候环球影城就能玩儿了,你不是喜欢《哈利波特》嘛?”

  “好,一定,”漆浩说道,“你来成都了一定要找我,我给你做川菜。”

  “嗯,一定!”我坚定地点了点头。

  这天,我和漆浩的约定就这么诞生了。

  站在村口送走了Frank一行的车,我将手里新鲜的草杆揪成了两半,几分钟前没对他说什么告别感言,只说了:“注意安全,让司机别开太快,这山上的路不太好。”

  “嗯,我们会注意的。”

  “好了,走吧,再见。”我当时的表情一定不太讨人喜欢,而Frank呢,一直那样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说:“北京见Ethan.”

  我没有应答,只是在他上车前对他挥了挥手,是否真的北京见的确是未知数,毕竟就算回了家,我也没理由特地去见他。

  他也一样。

  汽车驶出了我的视野,这里雨水充沛,因此,山间的土壤永远是潮湿的,踩上去松软,植物能生长得比北方高大,森林也比北方茂密太多。

  再一个下了薄雾的早晨,我完成了在这里要做的全部事情,然后,打算独自离开,又给学生们买了一批图书和乐器,租了车运过来,然后,我还给以后的漆浩留了一封信,塞进了他锁住的抽屉里。

  因为我知道,无论如何,他都会再回来看看的。

  然后,我步行很久去坐公共汽车,到了县城又转车去市区,再去机场赶飞往北京的航班。

  离开了那里,我仍旧记得那天清晨凉爽的雾气,记得那天夜里点了篝火的音乐节,记得我和学生们合唱的一首歌,记得蝉鸣和鸟叫。

  永远记得,我的二十三岁生日在夜色中被庆祝。

  几天后,和一位一直要好的朋友去了带露台的酒吧,我站在栏杆后面吹风,觉得我像变了个人。

  我势单力薄,当然没办法拯救世界,但过去的几十天里,我竭尽全力做了很多有意义的事情,我跟朋友说:“我这口气算是缓过来了。”

  “去哪儿了?”他问。

  “去山里,”我说,“新歌写好了,还不止一首,和前任重逢了,度过了很奇妙的几天,虽然没和好,但好像和解了,不会再赌气,也不会再痛苦了。”

  “哪个前任,德国人吗?”

  “对,”我深吸了一口气,吞下半口冰透的酒,说道,“我和他好像……这下子好像真的分开了,连责怪和埋怨都没了。”

  “感觉空荡荡的吗?”

  我想了想,还是点了两下头,我说:“像是到了第二辈子,只是我们还都记得上辈子的事情。”

  酒杯里被削得圆润的冰块和液体一起滑动,我说我觉得这里的风不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