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大风大雨,伴随着电闪雷鸣,吹得窗户外面的大树东倒西歪。
“雨下的好大啊。”
秦杨望着外面的大雨,低声道:“你还没好的时候更大。”
不久前还是倾盆大雨,现在小了许多,但雨势依旧感人。
于英光顿了顿,一脸歉意道:“抱歉,你现在赶回学校来不及了吧?”
邓诺考试即将结束,但从医院回学校需要乘坐半个小时多的地铁,再加上从地铁站走进里萍街的时间……根本赶不及。
“算了,他应该会自己先回去的。”他出神地望着窗外,两手插兜,十根手指无意识地抚摸着那串钥匙扣,然后抬头看了眼点滴,“等你盐水挂完再一起回去。”
于英光眼中划过惊喜,按捺住兴奋道:“好!”
于英光几欲昏厥的样子他还记得。
于英光家里的情况他也了解的很清楚,没人能来医院陪他、接他回家。现在这情况,大概也没有别的办法。
“你饿不饿,我去给你买点清淡的东西。”秦杨说。
所有东西都吐完,胃里空空的于英光点点头:“好,我等你回来,能稍微买点儿口味重的么?”
“不行。”
于英光笑了:“真不行吗?那能吃你的糖葫芦么?”
秦杨有点犹豫,这是他给邓诺带的糖葫芦。
他犹疑道:“生病能吃这个吗?”
于英光:“唔,我也不知道,应该不能吧,我就吃三颗~可以嘛?”
秦杨叹了口气:“你先别吃,等我出去看看。”
秦杨在医院楼下兜售十块钱雨伞的阿姨那儿买了两把伞,买完才发觉自己有点蠢,他应该回来再买给于英光的第二把。
天色渐渐暗下来,雨势渐小,秦杨提了两盒清粥,还有几份清淡的小菜,外加加了一点儿辣的烤翅回去。
时间概念变得模糊,路边亮起的路灯和来往车辆的车灯昭示着夜晚即将来临。
他跳上台阶,然后拖着步子慢吞吞地走回输液大厅。
秦杨回去的时候,于英光歪在椅子上睡着了,留了一嘴哈喇子。
药水袋即将见底,他没吵醒人,喊护士过了换了药水,然后在一边坐下。
于英光还维持着捏着手机的姿势,手机上在播放动漫视频,要掉不掉地悬在半空。
他小心地从于英光手里抽出手机,正打算关掉视频,却看到屏幕顶端推送出的几条QQ空间信息。
【转发】啊啊啊求扩!可怜孩子康康诺……
【转发】kkk,帮扩,请问有人看到诺……
【转发】寻人启事up,我十三中学长实……
秦杨一眼看到那个“诺”字,瞥了一眼旁边安稳睡着没醒的于英光,点开转发。
【转发】寻人启事,我十三中学长实惨。
——十三中小粉红:“呜呜呜我和小集美去拿晚饭外卖路过小广场布告栏,看到邓诺学长一个人可怜巴巴地站在那。
出于好奇(颜狗的自尊)我冒昧上去问了一下他在这做什么,学长他好帅好温柔啊啊啊!()
学长很无奈地说在等人,不过一直没等到。
我和小姐妹劝他回教室等(听说学长不住校,按理应该回家了吧!)
他说他如果走了的话,他要等的那个人会找不到他的555这是什么神仙绝美爱情(bushi)
所以想说,能被邓诺学长等的那位天选之子!你到底在哪儿啊啊啊,他还在布告栏下等你,还没走!
请看到的小伙伴们帮忙转发下好吗,真的不忍心看学长大冷天的在雨里等人QAQ好心疼的。
(啊对了,学长不愿意回教室拿伞,我把我的伞借给他了嘻嘻嘻~好幸福,能等到学长还我伞的美好时刻嘛~)”
时间:17:40 ;转发人数:198人
秦杨彻底呆在了原地。
屏幕上转发人数仍在不断增加,一条又一条【扩散】【寻人启事】被发出,原贴已经有人在跟最新进展。
清一色的“他还在”、“还在等”、“你在哪”。
他手里握着手机,不断响起的信息提示音犹如不久前才停下的雷声,一下一下,沉闷且沉重地敲打在他心尖上。
秦杨下意识地捏住衣服兜里的钥匙扣,捏得太紧,以至于手心上的肉被硌得生疼。
------
看视频看到一半睡过去的于英光醒来后感觉身上有点儿凉。
刚想让秦杨帮忙倒点儿开水,就发现身边空无一人,旁边的座位一片冰冷。
原本应该在座位上的人似乎离开了很久,椅子上留下了一张字条。
“有点急事,先走了。和护士说了点滴可能结束的时间,如果你提前醒了,自己注意一下。
糖葫芦留给你,晚饭买来了,记得早点吃——秦杨。”
远比话多的字条。
他用指尖捏着这张薄薄的纸条,纸条在冷白的白炽灯下呈现出惨白的色调。
他淡淡地看着,然后蜷进手心里,揉成一团。
座位上放了两份晚餐,都是白粥配菜,塑料饭盒盖子上冒着冷珠。
饭菜已经冷了。旁边还有一把伞。
说好的等挂完药水一起回去的呢?
买了两份一样的晚餐,不是打算和他一起吃的么?
“叮——”
空间信息弹出,他的身上陡然被一道冷意席卷。
他点开QQ,同时看到了“邓诺”的对话框:“我是秦杨,晚上回不来,别等了,回去吧。”
他又拿起那张字条,翻到反面——借你手机给邓诺发了个信息,谢谢。
秦杨回到学校的时候接近七点半。天上下着小雨,风停了,温度降得很低。
他和保安打了招呼,进入校门后便锁定了不远处的布告栏——还好,没人。
不远处是亮堂堂的教学楼,一些没回家的住校生还在上自习课。布告栏旁是一条通往教学楼的柏油路,靠围墙的那侧种了一排高大的香樟树。
夜里的香樟树显得格外的大,路灯不太亮,全靠教学楼的灯光照出它们几分影子。
秦杨慢步走过去,不知是高兴还是失落地松了口气。
邓诺应该是看到他的信息,已经回去了。
冷风从袖口灌进去,一路从地铁站跑步过来积攒的热气逐渐消散,身体渐渐被冷意占据。
“秦杨?你怎么回来了?”
秦杨在即将走到布告栏时被黑暗中的声音喊住,他愣了愣,那人探头探脑地看过来,惊喜道:“真的是你啊!”
秦杨略失望地抿了抿嘴:“嗯。”
方勇撑着伞过来,溅起地上积水,秦杨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一步。
方勇道:“你在这儿干嘛?你不是不用参加考试嘛。”
我回来找那个被你们转发了无数次的人……然而我好不容易赶回来了,那个人却走了,还是我自己让他走的。
这么丢人的大实话当然不能说出来。
他灵机一动,淡淡地反问:“你呢?不是还没下课么,怎么出来了。”
方勇不好意思地嘿嘿笑,摸着后脑勺悄咪咪道:“我妈给我送吃的来了,在门口等我呢,我这不是得赶紧出来恭候她老人家吗。”
这话不知又戳中秦杨哪根神经,他酸酸地:“哦。”
方勇:“对了,邓诺学长还在这等嘛,你有没有看到他啊。”
秦杨瘫着脸用手指了指布告栏——很明显,一览无余,并没有人。
方勇挠挠头:“哦哦也是。嗨,也不知道他在等谁,等了快两个小时吧,大家都在说。”
秦杨心头莫名涌现出一股隐秘的雀跃,还有一点儿说不出的美滋滋:“谁知道呢。”
脑子同样不会转弯的方勇和他说了点儿有关白天考试的事情,然后就去校门口的保安室取东西了。
秦杨侧身,再走几步路就能到布告栏。
他踩着雨水走过去,借着丁点儿微弱的光眯着眼仔细看着布告栏上的内容。
牛顿杯的喜报仍旧挂着,学校还把上一次学考选考的优异成绩和优秀同学拉出来溜了一圈儿。
秦杨一抬眼,便看到最上排的满分区域,第一个挂的是邓诺。
邓诺似乎化成了一串数据被印在一张薄薄的白纸上,这是化学成绩。
下一块布告栏是高二的化学成绩——
他在布告栏前举着伞,一步一步慢慢移动着,在高三物理成绩那里看到了邓诺的91分。
还有生物100分,后面是A等学考成绩一览——
秦杨就像购买树苗的人,有着养花养草的耐心,试图在一堆长得差不多的树苗中急躁地找到自己想找的那一棵。
高三1班邓诺历史 A等;第十一排
高三1班邓诺政治 A等;第六排
……
高三1班邓诺数学 A等;第一排
最后一块布告栏上是高三学考的语文成绩A等一览,没有邓诺。
秦杨皱起眉头,不信邪地又从头往下找了一遍,还是没找到。
“我今天才考呢,明年再看就有了。”
清冷温润的声音在布告栏另一端响起,秦杨的脚步骤然停止。
心脏忽然以一种从前从未有过的速度飞快跳动起来。
他缓缓低头,看到布告栏的另一侧,有一双熟悉的鞋子。
————
于英光。
那天他们在综合楼前颁奖时,其实他一直在旁边看着。
秦杨喜欢吃糖葫芦的事很多人都知道,想要问到他的喜好并不难。
他听见了邓诺和秦杨的约定,考试结束后一起去玩……他们两个的关系比他想象的要好得多。
不过,像秦杨这样的话,不是应该很难找到朋友吗?
他以为自己和邓诺,在秦杨的心目中应该是差不多的。
从秦杨第一次拒绝他,到后面愿意送他放学回家——他以为自己和秦杨的关系大概也许亲近了一点儿。
好不容易等到秦杨愿意以真性情待自己,结果他还惦记着要给邓诺带糖葫芦。
你看不见吗?邓诺不喜欢糖葫芦,和你一样喜欢糖葫芦的人明明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