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春遇在校门口遇到了李沫,她问:“李沫,你去哪了啊?一个晚自习都不在”
夜晚有点黑,她看不清李沫的头发已经是凌乱的了。
风吹起她额前的头发。
她平静地说:“林春遇,我真羡慕你”。
林春遇皱眉:“你怎么了?”,她走近了一点,才注意到她脸上的伤。
“是不是张妍她们找你了?”
李沫继续说:“你有靠山,可是我没有。不过,我也是活该。我以为你跟她们不一样的。”
听到“靠山”这个词,林春遇突然意识到大事不妙:“是不是张妍说什么了?”
“其实我和陈骜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没……”
此时林春遇口袋里的手机响了,黑暗中,手机屏幕上的“陈骜哥哥”异常显眼。
李沫把眼睛别开,心慢慢地沉下去。
林春遇马上挂了电话,可是那个要命的电话又响了。
李沫直接走了,拖着一副破碎的身体。
林春遇简直要哭出来,蹲在地上,对着电话大吼:“谁让你打电话过来的?”
陈骜看了眼时间,现在是下课时间,他是下课掐着点给她打的电话。
他犹豫地问:“你怎么了?”
听着她的哭腔,他已经拿上了外套。
“陈骜,我好讨厌你——”
他开门的动作一顿,接着电话就被挂断了。
林春遇抱着头蹲在地上。
……
厕所,巨大而又隐蔽的“行刑场”,私刑,压迫,施暴者的安乐所。
李沫被一脚踹倒在地上,发出想刚出生小狗的“呜咽”声,可怜又无助。
暴力从来就没有远离过她,她也从来没做错过什么事儿,那些人偏偏就盯上了她,而且没打算放过她。
她又被拉起来,扇了几巴掌,又被推到在地上,反反复复,不把她当人。
外面一声“炸雷”,暴雨似瀑布般倾倒。
她躺在地上,地上是进进出出人的脚印,雨水,污泥。
在拳打脚踢中,她恍惚间,想起来那天在路上捡到的十字架。
人都希望被神救赎,可神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骗子。他才不会救任何人。更不会救她。也没人会救她。
她抱着头,肚子一阵痉挛,但是施暴者她们不会同情她,她们是最残忍的恶魔。她们自打一开始就不会放过她。
她听见她们说:“你最近成绩涨得挺快啊?就凭你也想上大学?笑死了”
“还他妈威胁老娘?”
“你这种底层的人就不配活在世上”
“你就应该去死”
……
咒骂以及长时间持续性地施暴,她的精神已经高度紧张,最后甚至放弃了自卫。
外面的雨越来越大,席卷了整个县城,这是有史以来最大的暴雨,也是今年第一场暴雨。
李沫手撑着地,艰难地从地上起来。
张妍不屑地笑笑。
但她没想到李沫竟然会反抗,李沫拿起旁边装满纸的纸篓子朝张妍扔去,纸散了一地。
“你他妈疯了吧”
两个女生拉住李沫,李沫发像野兽一样的嘶吼,几年的压抑,全数爆发。凄惨又可怖。
张妍看着李沫,头发散乱,身上都是脏的,心里第一次滋生出畏惧的感觉来。尤其是李沫的那种眼神,那是被逼到绝境人的最后怒吼。
其中一个女生有点拉不住李沫:“妍姐,咱们走吧,我感觉她跟疯了一样”
外面雷声大作,闪电划过,张妍心里颤了半分。
“那……那走吧”
李沫还在嘶吼,叫喊,眼泪横流:“啊啊——”
……
野风撕扯,暴雨侵袭。
李沫光着脚在大雨中行走,如同行尸走肉般,拖拽着残败不堪的身体,脚被尖锐的石块划开,但血迹很快被滂沱大雨冲刷了。
高楼之上。
年仅17岁的她,在花一般的年纪,终于经受不住人间的罪恶。
坠楼的那一刻,她的生命随着一场大雨销声匿迹。消失不见。
狂风大作,几年难遇的大暴雨,整个县城都在哭泣。
……
李沫是在中午,雨过天晴的时候被发现的。
林春遇到的时候,四周已经拉上了警戒线,她整个人都奔溃了,她拼命地想去看被白布盖住的人。
警察把她挡在外面,陈骜在后面死死拉着她。
她不能接受,明明几天前还好好的人怎么就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明明说好了,两人要一起考大学的。高考也只剩10多天了。
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那是她唯一的朋友啊。
那是林春遇第一次在众多人的面前嚎啕大哭,陈骜抱着她。
林春遇用了力气,一把推开陈骜,嘶吼着:“都怪你们!你们都是杀人凶手!啊——”
……
李沫死的时候,被法医鉴定,身体多处青紫,软组织挫伤,刀痕遍布,头发脱落……
一个女医生摇了摇头,“她这是被多少人打了啊?怎么伤成这样啊?哎……”
……
林春遇执意要调监控,看见张妍几个人从厕所出来,随后是李沫。
她看见李沫一个人在暴雨中的时候,心如刀绞。
她泣不成声:“就是张妍她们,她们害了她”。
班主任曾经答应过,要好好调查,但是还没到第二天,学校给出的结论是:“学生自杀身亡,排除他因”。
林春遇直接跑去办公室:“老师,张妍她们……”
“快高考了,你好好学习。学校说了,是自杀”。
“老师,一个学生无缘无故为什么要自杀?李沫,她被校园暴力了整整6年!”
“你先回去!”
门口的一位老师喊:“张局长找”
张局长是张妍的父亲。
“老师,你知道真相对不对?”
“你瞎说什么?”
“您良心过得去吗?她是您的学生啊!”
林春遇甚至去跟警察解释,但是都无果。
李沫这件事被学校压下来,准确地说是被张妍的父亲压了下来,被金钱和权势压了下来,压死了一个无辜的人,真相被蒙上了一层白纱。
……
这些天她都像个没有灵魂的人,李沫死去的是时候的样子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这些天里,她深深地感受到了社会的黑暗。
别人都以为李沫是自杀的,但是只有她知道,李沫是被所有人杀死的。
她的死跟所有人都有关系,所有人都是杀人凶手。
谁都脱不了干系。
那些施暴的,冷眼旁观的,知而不救的。
所有人都在这个年仅17岁的女孩身上扎了刀。
……
张妍还是一如既往地上课,跟个没事人一样,也是,谁让人家有个“好父亲”呢?
她还继续猖狂道:“林春遇,你继续去告我啊?看看他们信不信?”
林春遇深吸一口气,眼睛紧盯着她:“你心里难道就没有一点点愧疚吗?”
“她死了,关我屁事?是我让她去跳楼的?”
“你不怕死后下地狱吗?”
“你……”
林春遇没再听张妍不知廉耻地叫骂。自己整理着李沫的桌子。
手机又响起来。
陈骜的电话,林春遇直接挂断。
如果说之前,她还因为自己对他的欺骗而愧疚的话,那么现在,因为李沫,她心里的歉意荡然无存。
那些人在欺负李沫的时候,何曾对她愧疚过?
就连现在李沫尸骨未寒,还被那些人指着脊梁骂。
陈骜也是像他们那样的人。
……
“李沫啊,据说被张妍那些人欺负了五六年,从初中开始”
“她家庭也挺不好的,他爸常年生病,还赌博,对她也经常打骂”
“听说,她跳楼之前,在厕所里被打了,内衣都被扒开了,反正挺惨的”
“然后,嫂子好像是她唯一的朋友”
陈骜静静地听完宋宇说完所有的事情,手有点发颤 ,忽然明白了为什么林春遇反应这么大。
她恨所有的人,所有的施暴者。
……
晚上班里的人都走光了,林春遇翻开李沫的日记。
里面清清楚楚记录了每次被施暴的场景。
林春遇看得头皮发麻,心里像被小刀割了一般,原来李沫一直都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受苦。
她翻到下一页,泛黄的日记本上写着:“你生而有翼,为何一生匍匐前进,形如蝼蚁?”
林春遇捂着脸,眼泪止不住地流。
如果那天晚上她能追上去跟李沫解释,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
林春遇走的时候,校园里一个人都没有了。
陈骜就站在巷子口。
林春遇不想理,从他身边绕过。
“林春遇”,他叫她。
她继续往前走,陈骜追上去拉住她的手,林春遇一下甩开,但是陈骜力度很大,她没甩掉。
“你离我远点”
陈骜拽着她的手,不肯放开。
她看着面前的陈骜,声音像是结了冰:“陈骜,这几天,我不想见到你”。
他眼神在她脸上落了几秒,看着她哭肿的眼睛,有点心疼。
他最终松开了她的手,说了句:“好”,沙哑的声音被风吹碎。
——————————————————————————
“你生而有翼,为何一生匍匐前进,形如蝼蚁?”
——聂努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