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李沫分别之后,林春遇独自回家。
明明是艳阳天,竟猝不及防地刮起一阵大风来。
林春遇两边头发被吹起,风胡乱地拍在她脸上。
巷子口,阴风阵阵。
林春遇感觉哪哪都不对,心里一阵发慌。
她不由地加快速度,可还没走两步,忽然视线里就出现了两双细跟黑色高跟鞋。
她蓦然抬头。
看见张妍那张耀武扬威的脸。
起初她还不明白为什么张妍今天看起来这么有底气,再看到她旁边的女人,她忽然就明白了。
楚茵不是一般的校园不良学生,看她成熟的穿着就知道,她是一个真“混混”。
和陈骜是一类人。
楚茵手里夹了根细长的女士香烟,大波浪在身后,眼神淡漠,整个人都透着“社会人”气息。
林春遇手插在口袋里,打算绕开她们。
张妍一把拽住她,不让她走。转头问:“茵姐,她就是那个贱人”
林春遇甩开张妍:“你有病吧”
楚茵微眯着眼睛,嘲讽般地说了句:“这么不听话”
这时候,巷子里又出现一伙人。
林春遇看见陈骜的那一刻,就知道自己今天走不了了。
陈骜看见林春遇时,也很惊讶。
他走近,半挑着眉,朝林春遇跟前一逼近:“是你啊?”
林春遇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看着他要笑不笑的样子,双拳紧握。
“你得罪不少人啊,真挺牛逼的,这么多人想整你”
陈骜后退几步,双手往后一摊,表情坏极了。有种幸灾乐祸的意味。
楚茵微微皱眉,问:“怎么回事啊?你认识?”
宋宇抢先说:“就之前,她把骜哥打人的照片拍下来了,还交给老师了,后来骜哥不就被老师找了嘛”
陈骜没说话,算是默认。
楚茵微微点头,冷笑着:“原来是这样,那正好,新帐旧账一起算”
谁都不能让陈骜不高兴。就她,也配?
看着面前的男男女女,匪气冲天。
林春遇一下子就孤立无援了。
张妍还死抓着林春遇,她挣脱不开。
楚茵顶着那双猝了毒的眼神走过来。
本来楚茵计划着吓唬吓唬她,也就过去了,但现在不同了。
陈骜和几个男生都靠在墙边上等着看好戏。
楚茵一巴掌就甩在林春遇脸上,她使了大力气。
林春遇的脸被打偏过去,瞬间就有了红色巴掌印。
“谁他妈让你去招惹陈骜的?你他妈活腻了吧?”
楚茵的眼神好像要杀死她。
林春遇不知是忘了反抗,还是被打懵了,居然站在那里不动了。
陈骜一直站在旁边,嗤笑一声。
他不喜欢看女生打架,觉得没什么意思。
可就在他转身之际,林春遇突然就爆发了,挣脱开张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反手给了楚茵一巴掌。
在场的人都震惊了。
除了陈骜,别人最不敢惹的就是楚茵了。
陈骜停住了,抽了一口烟。又重新靠回墙边。
楚茵的面容扭曲,眼睛里的火在燃烧,头发被风吹起来,面容可怖。
她要她死。
楚茵朝站在墙边的两个男生看了一眼,会意。
两个男生直接去扼住林春遇的胳膊,一边一个。
林春遇这下完全动弹不得了。
楚茵也顾不得什么形象了,反手上去就是两巴掌。
林春遇的脸立刻红肿起来。
“你还他妈敢不敢打了?”
林春遇死憋着眼泪,不让它流出来。
楚茵又是一巴掌:“说话!敢不敢了?”
林春遇脑袋被打的有些懵,感觉周围有些迷糊了。
楚茵还要去打,旁边有人看不下去了说:“茵姐,差不多得了”
陈骜自始至终靠在墙边抽烟。
林春遇脑袋低下去,迷迷糊糊中看见了陈骜那张淡漠的脸朝她走来。
也不知是因为刚刚楚茵说的话,还是脑子抽了,索性破罐子破摔,她说:“陈骜,你也不过如此,需要靠女人撑腰”
声音不大,在空荡荡的小巷里却异常清晰。
在场人都大气不敢喘。
宋柏无语了,这女的是不是欠的啊?看不清楚情况吗?
楚茵骂:“你他妈说什么?”
她又一次扬起手,忽然手被陈骜扼住。
楚茵失了理智,硬要去打。
陈骜笑着说:“宝贝,她说不过如此,咱们慢慢陪她玩,也不急这一时”
楚茵被这一声“宝贝”喊得晕头转向,心里软的一塌糊涂。
陈骜什么时候这么喊过她?
楚茵手立马就顿住了。
陈骜往两人示意,两个人松开林春遇,她没了支撑,加上腿发软,她立马就摊软在地上,孤零零的。
陈骜俯身,带着狠意,一字一句地说:“既然你这么喜欢玩,老子奉陪到底”。
他的声音像是来自地狱,像鬼魅一样可怕。
她坐在地上,就像被风吹碎的的瓷娃娃。
孤苦无助。
……
到了家,门关上的那一刻,她整个人顺着门板滑坐在地上。
屋里的灯没开,漆黑一片,夜风吹进来,她嘴角的伤口被吹的发疼。
她掏出手机,按下母亲的号码。
“喂?”
听见对面母亲温柔的声音,她没忍住,眼泪从脸上滚落下来,止都止不住。
“妈……”
“宝贝,怎么了?”
林春遇抹了一把眼泪。
“我想转……”
话还没说完,电话那头是一阵用手掩盖的咳嗽声。
她的话哽在喉咙,说不出口了。
“你刚刚说什么?”
她努力压制声音,但还是带着重重的鼻音:“没事儿,就是想你们了”
“害,我当是什么呢?下周,我跟你爸看你去”
林春遇眼泪更加汹涌了。
“嗯,好,我等你们”
挂了电话,她脸埋在膝盖处,肩膀耸动,哭声弥漫在房间里。
林春遇本来住在一个小镇上。
那个小镇不大,小镇的升学率不高。
她的父母就是地地道道的农民,花了很多钱,找了很多人,好不容易才把她转到临川一中。
她怎么能开口说转学的事情?
她没脸开口。
他们已经很不容易了。
月光洒进来,拥抱着姑娘蜷缩的身体。
月光渡众生,但不渡她。
……
林春遇请了半天假,因为她早上起来,自己的脸肿得面目全非了。
一整个上午,她都在用冰袋敷脸,直到中午,脸才勉强能看。
等她到教室的时候,才入目的第一排同学的脸,看她的眼神都有些怪异。
她以为是因为自己被打肿的脸,他们才这样的。
直到往里走了两边,她才明白怎么回事儿。
她的桌子旁聚集了好几个男生,那些人都不是三班的。
再走近点儿,她才看见被众人包围的银白色头发。
陈骜此时正坐在她的桌子上,脚踩在她的凳子上,翘着二郎腿,自在悠闲。
他转头,看见立在一旁的林春遇,竟还满面春风地跟她打招呼:“Hi”
林春遇看见他那张脸,心里涌起千万的情绪来。
“哟,你的脸怎么肿得跟猪一样啊?你跟猪睡啦?”
人群里爆发出一阵“哈哈哈”地嘲笑声。
林春遇后牙槽都要咬碎了。她心里一直压着火。
陈骜看着她极度忍耐的样子,笑了。
随后,他将腿从凳子上放下来,把凳子踢到她跟前,扬扬下巴:“坐”
他让她坐他用脚踩过的板凳。
林春遇站着没动,她不肯坐。
李沫坐在座位里,不敢看旁边,手心都在出汗,心里祈祷,快点上课吧。
陈骜声音提高了一度:“我让你坐下”
后面一个黄毛说:“快坐啊”
林春遇就是这么僵着,始终没动。
眼看陈骜就要发怒,宋柏往后一拉她衣领,她整个人稳稳当当地落在座位上。
看见林春遇那个样子,后面的张妍心里别提多高兴,捂着嘴笑。
林春遇已经成为了班里的笑柄了,心里难堪至极,语气还强硬着,眼睛紧盯着高高在上的陈骜:“你到底想干什么?”
陈骜头往右偏了一下,有些无赖地说:“干你行不行啊?”
后面的男生都发出淫.荡地笑。
林春遇受不了,想要站起来,后面两个男生紧紧压着她的肩膀,根本无法站立。
班级的同学都在看笑话,没人去叫老师,也没人敢去叫老师。
陈骜拿起她桌上的作业,当着她面儿,做出要撕的动作。
那是下午要交的作业。
林春遇这个时候眼神微动。
陈骜很快就扑捉到这一点。
他撕开一角,空气里瞬间有纸张撕开的声音。他动作很慢,一脸恶趣味地观察她的表情。
林春遇低声说:“别撕”
陈骜停下动作,故意耳朵靠近她:“啊?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林春遇又说了一遍:“别撕”
“你是我的谁啊?叫我别撕就别撕啊?”
“刺啦——”一声,作业本立刻被撕得粉碎。
林春遇反而放松下来了,眼神看他的时候,多了份韧性。
什么都没有了,不是更无所畏惧吗?
陈骜看见她的表情,一时间不懂了,很意外,又很失望。
但是上课铃声响了,他没再追究。
一行人大摇大摆地走出去。
林春遇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尘,一直隐忍着,收起眼里的恨意。
陈骜经过窗户,不自觉地往里看了一眼。
林春遇蹲下去,去捡掉在地上的本子,背挺得很直,倒有种不卑不亢的感觉。
他忽然想起来,那天她被打之后,眼睛里噙着的泪光,那双眼睛,像清水洗过的月亮。
“再谦卑的骨头里,也流淌着江河。”
他没作停留,抬脚就走了。
陈骜到班里的时候,楚茵正坐在他桌子上,黑色吊带裙,圆润的香肩露在外面,整个人透着妩媚。
陈骜一只手绕过她腰际,楚茵能清楚地看见他耳朵上的耳洞,她以为他要抱她,心跳开始加速。
没想到陈骜马上又往后退了两步,拧开刚刚在她身后拿的矿泉水。
“你来干什么?”声音冷漠。
楚茵心里凉了半截。这话哪里还有一点昨天叫她“宝贝”时的样子?
楚茵跳下桌子,伸手去拿刚刚他喝了一口的矿泉水,她喝了一口,又递给他,他没接。
继续问:“你来干什么?”
“想你了”
“你知道的,我最讨厌黏人的女的”
楚茵自然知道,不然,她也不可能跟他能谈这么长时间。
楚茵把水重新搁在他的桌上,说:“刚刚你去找那女的了?”
陈骜已经在座位上了,拿着手机随意地滑滑点点,随便“嗯”了一声。
“跟她这么费劲干什么?一次把她给整好,不就行了?”
陈骜脸抬起来,冷冷地看她:“你在教我做事?”
楚茵识时务地闭了嘴。
她不会去干预他的事情,但是这次她总觉得不对,来自女人的直觉。
或许现在不会发生什么,但是未来,谁都不知道。
楚茵又说:“你少玩点手机”
陈骜站起来,凑近她的脸,她心跳又不争气地加速了。
在他面前,她永远都是娇羞的。
“你没□□.好?”
“陈骜……”
他笑得邪乎:“你来,不就为这事儿吗?”
————————————————
“再谦卑的骨头里,也流淌着江河。”
——葛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