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都市情感>表面室友>第37章 身世

  到了这个份上,周自恒不坦白交代也不行了。

  两人从海边一路快走回学校,没有回宿舍,而是不约而同地走向田径场,那里宽敞人少,适合敞开心扉地聊一聊。

  傅梧没有问任何问题,他刚才隐约听见“包|养”这两个字,简直不可思议,等着周自恒主动坦白。要是这回他还遮遮掩掩,傅梧觉得也该给他两拳,让他清醒清醒。

  两人在田径场边上的台阶上坐下,周自恒说:“那个人是我之前工作的酒吧的老板。”

  “你还在酒吧工作过?”傅梧不可置信地瞧着周自恒,好家伙,每天给你发信息,看似亲密无间,你却连自己的行踪都没有告诉。

  周自恒准备坦诚相待,就点点头,虚空地望着田径场上零星的几个跑步人,慢慢地说:“前段时间,我辞了奶茶店的工作,在酒吧驻唱。那个人是酒吧老板,他说的话……你都听到了,这种事我也没想到。”

  说得不清不楚,但傅梧又不好意思直接捅破,就小心翼翼地说:“我只听到一点点,不知道来龙去脉,你说完整点。都这样了,我们俩这么好的朋友关系,还有什么不可说的,难道我还会告诉别人嘛?”

  周自恒皮笑肉不笑:“傅梧,我从来没有和你说过我家里的事。你要是愿意听的话,我告诉你。”

  傅梧早就想听周自恒对自己彻底打开心扉,可惜周自恒总是三缄其口,藏得很深,这回周自恒终于愿意主动提起,他当然郑重地点点头:“你说,我听。”

  只要你愿意说,我永远都陪在旁边倾听。

  周自恒出生在一个富裕殷实的家庭,和傅梧一样,从小金枝玉叶般地养着,是少爷脾气。跆拳道、钢琴等这些兴趣班都上过,因为长得端正英俊,学习成绩又拔尖,小小年纪就被他们那一片人称为“周少”。

  可以想象,他的儿童时代是滋润且风光的。哪个家长不羡慕他父母,能养出这么一个机灵可爱的娃?哪个娃不羡慕他要什么吃的就有什么吃的,要什么玩具就有什么玩具,还讨大人同伴喜欢?

  顺风顺水的他很少遇到不开心的事,直到十二岁那年。

  母亲出|轨被父亲抓个现行,从此幸福的家庭陷入了昏天黑地。打打骂骂是稀松平常之事,动不动就摔东西砸东西。周自恒一开始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只眼瞅如胶似漆的父母突然就反目成仇,每天要么冷战要么就吵架,每一天安生日子。

  看够了,他甚至偶尔气得蹦出一句:“爸、妈,你们离婚吧。整天吵,烦不烦?”

  但是父亲特别爱母亲,不肯离婚。母亲也因为舍不得一双儿女,不想离婚,两人就这么耗着。

  后来,从邻居们的闲言碎语中,周自恒知道,母亲有外遇了。他年纪虽小,但也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气哭了,还和邻居对骂。

  跑回家,当着父母的面质问母亲。那时候母亲早就和那个男人断了联系,她哭着承认错误,说自己只是一时激动才犯了错,以后一定洗心革面,再也不会做错事。

  小小年纪的周自恒听到母亲承认,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母亲的鼻子骂她,说她不配当自己的母亲。

  后来周自恒每每想起这件事,都觉得心如刀绞,如果他没有那么执拗地质问斥责母亲,母亲是不是就不会羞愧地跳楼自杀?

  当天晚上母亲不堪重负,从高楼跳下。父亲其实一直还爱着母亲,在母亲跳下的那一刻,为了拉住她,扑了上去,反而被一起带了下去。

  当时,年仅十二岁的周自恒就站在楼顶,亲眼看着父母坠下高楼,在地上开出一朵朵绚丽红色的死亡之花。

  救护车的声音滴嘟响起,他觉得自己的灵魂也掉了下去,跟随爸妈一起去了。

  从此,周自恒最怕楼顶,最恨背叛。

  整整四天,周自恒没有合眼睡觉。一闭上眼,满脑子都是妈妈跳楼前哭喊着说“恒恒,妈妈对不起你,对不起盈盈,对不起你爸爸”,紧接着便是满地的鲜血,和人群的惊吓声,让人不得安眠。

  父母去后,周自恒的生活一落千丈。叔叔不爱,阿姨不疼,要不是还有个年迈的奶奶,他和妹妹根本没法继续活下来。

  周自恒开始变得阴沉寡言,可以一整天不和人交流,沉浸在悲痛中走不出来,每天晚上都会做噩梦,梦里全是鲜血,是爸爸妈妈哭泣嚎叫的画面。

  多少个被吓醒的夜晚,他只能缩在床上一角默默流泪,想念爸爸的谆谆教导和妈妈的温暖怀抱,想念从前一家人围在桌子上嘻嘻哈哈吃饭的温馨氛围。

  多少回早晨有气无力地起来,他简直恨不能了结自己的性命。一个人突然没有父母,没了支撑自己活下去的力量,变得无依无靠,就像行尸走肉,整天像被巨石压着,喘不过气,好像随时会死掉。

  幸好他还有个妹妹周采盈。听到八岁妹妹的哭声,他知道,他必须重拾勇气坚持活下去,看到奶奶打起精神在家里忙前忙后,他生出想要活下去的念头。

  那年他才初一。因为家庭重大变故,成绩也是一落千丈,又恰逢青春发育期,性格孤僻怪异,不与人言,对谁都带了点敌意,老师的话就当放屁,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完完全全沉浸在音乐世界和文学世界中。

  听歌看小说在某种程度上拯救了他,让他稍微有个栖身之所。

  混混沌沌过了一年后,到了初二,他幡然醒悟,不能一直沉沦下去。他得奋斗,他得摆脱这种萎靡不振的生活,不只是他,还有妹妹,也要走出这个鬼地方,摆脱阴影魔障的纠缠。

  有了这个念头,他发愤图强,考上重点高中。别人都说他高冷,只是他自己知道心里有多苦。

  父母仓促离世,确实留了一些钱,但办丧礼就花了好大一笔,妹妹十岁那年又做了一个手术,钱花得七七八八了。上高中后,周自恒不得不开始勤工俭学,得了空就去肯德基麦当劳等便利店打零散工,寒暑假没一天闲着,饶是这样,他的成绩还是在学校稳居前茅。

  比起没钱的生活,他更怕孤独。可偏偏孤独成瘾,没有人可以走进他的内心。对于家庭变故,他始终深藏于心。他习惯了将所有不好的情绪自我消化,也习惯了独来独往,直到遇见傅梧。

  傅梧像一束光,照亮了他的生命。

  这束光不是多么强烈刺眼,一下子可以刺穿黑暗;而是柔和的,一点一点慢慢渗透进他的生命,照拂他荒芜的心田,让寸草不生的不毛之地得到滋养,重新长出娇花嫩草。

  周自恒没想到多年后,竟然会对别人讲完自己的故事,还是以平淡的口吻。他以为想起这件事,自己依旧会情绪激动、义愤填膺,可真正娓娓道来时,竟是风轻云淡,原来已经过去六年了!

  但对于起初的痛苦和后来的挣扎,依旧记得刻骨铭心。这六年不可不谓艰辛!

  他大概是真的无可救药一塌糊涂不可挽回地爱上傅梧,才会在这么一个寒冷的夜晚,没有喝醉没有吃错药,不留余地地和盘托出。

  傅梧沉默了很久,一时之间想不出任何词,宽慰周自恒?太晚了,他没在周自恒最困难的时候出现,现在安不安慰已经不足道。

  唯有能做的,就是挪挪屁|股,靠他更近些,将手搭上他的肩,轻轻拍一拍,颤着声慢吞吞地说:“还好都熬过来了。”

  周自恒这才发现眼角微微湿润,手掌些微颤抖。他抬起手,擦了擦泪水,接着说:“因为穷,胡崧开了高价让我去酒吧工作,我去了,但我没想到他对我有那种非分之想,所以我现在不去酒吧。他就来找我,威逼利诱,是不是很荒唐?”

  说完家事,周自恒才把话题转回胡崧事件上来。如果不是这件事,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会对傅梧吐露心扉,也许直到毕业都不会。

  傅梧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该说什么。比起胡崧事件,周自恒的家庭故事更让他动容,他还想听周自恒讲讲读初中高中的事情,企图靠他更近一些,哪怕没能陪他熬过那些艰难时光,也想走近他的旧时光。

  见傅梧不言语,不晓得他作何想,周自恒眉毛一轩,站了起来,沿着台阶边缘慢慢走,像是要把每一步都踏实踏稳,不能出差错。

  “穷且益坚,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不为五斗米折腰。生活对我的考验真是严峻啊,不过这么多年熬过来了,大学四年不算什么。”

  “是因为这个,你才要退赛的吗?”傅梧跟在周自恒后面,亦步亦趋,两人的影子被月光拉得长长,“你怕那个人来捣乱?”

  周自恒停下脚步,不声不响地默认了。

  “还是参加吧,自恒,我希望你陪我一起参加。他要是来,我们就一起揍他,打到他不敢说话为止。这件事你又没有错,干嘛为了他放弃比赛机会呢?”

  周自恒一动不动,听见傅梧这般热情地招呼出主意,他有些动摇了。

  傅梧走到他面前,站在下面一个台阶,扬起头看他的脸:“参加吧,我们一起参加,可以吗?”

  周自恒心软了,他想要抓住这束光,这束给他灰色生命带来亮色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