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祁寒接到一通来自银光科技行政事务部的电话。

  一个年轻的女声操着没有感情的标准普通话,说银光科技本年度计划进行四次团建活动,主动提出要与祁寒的户外俱乐部合作。

  祁寒确认不是骗子后,嘴角没忍住抽了抽。

  他以前怎么不知道沈念的人设是财大气粗的霸道总裁呢?

  合作团建明摆着是给自己送钱。

  祁寒拿着座机的听筒思考了不到五秒钟,决定接下这个项目。

  银光科技公司规模大,俱乐部能签下一年的合同,也是一笔不小的进账。

  祁寒暗搓搓地想,资本家免费送钱上门,不要白不要。

  按照合同要求,银光科技将于四月中旬开展一季度的团建,沈念拍板公司全员分批进行徒步登山。

  祁寒爽快地答应下来,并把这次活动交给了自己信得过的老搭档许赫负责。

  第一批员工登山这天,遇上了一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

  许赫和老刘带队,众人乘大巴到山脚下的停车场后,与沈念隋鸣等几个开车提前到达这里的银光科技高层汇合。

  许赫走下车,面无表情地与沈念打招呼。

  两人如走过场一般简单地寒暄了几句。

  沈念没有在领队中发现自己想看到的人,心下失望,问许赫:“今天祁寒没来吗?”

  许赫短促地笑了一声,回答:“没有。”

  “祁寒比较忙,团建这样的活动,不用他亲自出马。”他双手插在裤子口袋中,与沈念之间保持着一段距离,一边不冷不热地解释,一边暗自打量沈念。

  沈念敏锐地察觉到他表现出来的不满,皱起眉头。

  两人见面次数有限,他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过许赫。

  知道对方与祁寒是多年同事兼好友,沈念没有斤斤计较,礼貌客气地点了点头,淡淡地说:“知道了,谢谢。”

  既然祁寒不在,他也没必要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沈念计划回公司处理事务。

  他拿出手机,准备打电话给小李。

  站在一旁的许赫突然语气不善地说:“祁寒行事一贯如此,上次他带队去云故山是破例,因此这一次沈总不必觉得有落差。倒是沈总变化很大,让人吃惊。”

  沈念停下手上的动作,抬头看向许赫,犀利地问:“许领队什么意思?”

  许赫冷哼一声,不爽地说:“没什么意思,沈总如今行动自如,我要说声恭喜。”

  沈念抬手推了一下金丝眼镜,看向许赫的目光透露着危险:“听许领队的语气,似乎没有替我高兴的意思。”

  许赫十分不惧与他对视,半晌痛快地点头承认:“是。”

  “沈总生来就有钱,自然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现在又是登山又是追人,生活简直不要太精彩。”

  许赫说着,语气中带上了不服气:“只是别忘了,有人因为你的阴谋诡计丢掉了性命。”

  沈念的眸光闪了闪,冷漠地说:“原来许领队是为童年的死抱不平。”

  “对!”许赫大方承认,“当时童年是我招进俱乐部的,完全是无心之举,祁寒说他和你长得很像,我压根没看出来。只是没想到沈总的醋意那么大,会直接把人给弄死,还不用负法律责任。”

  沈念今天没有见到祁寒本就心情欠佳,闻言脸色变得阴冷,言辞犀利地对许赫说:“许领队,有些事你不知道就不要乱说。这次看在你和祁寒关系不错的份上,我放你一马,若是下次再敢出言诽谤,小心收到律师函。”

  说完他没去看许赫一点点变差的脸色,转身拿出手机打电话给小李。

  老刘见状也凑过来,故意高声说:“某些人,心理阴暗、手段残忍,依我看,根本配不上咱们祁寒,比宋总差远了。”

  沈念的眸光越来越阴沉。

  小李跑过来,见到自家总裁周身的可怕气场,又听到俱乐部的两人正在出言讽刺,丢过去一个警告的眼神让二人闭嘴,恭敬地对沈念说:“沈总,车子准备好了。”

  沈念冷冷吩咐:“回公司。”

  小李犹豫了一下,很快照做。

  坐到车上,沈念一直冷峻的表情渐渐变为失望。

  他特意将团建时间选在四月中旬,还准备了看星星的天文望远镜,因为祁寒曾说过,想要在夜空中找室女座。

  而这是四月份北半球天空中最亮的星座。

  可惜,这一次祁寒没来。

  沈念闭着眼睛靠坐在车子后排,回想隋鸣丢给自己的笔记本,上面记着他总结出来的、自己曾经传授的讨人欢心的方法:多接触、多亲近、了解对方的兴趣爱好、投其所好、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用心付出……

  半晌,他睁开了眼睛。

  既然自己出面一再被拒绝,下次干脆不露面试试。

  第二天,许赫和老刘到祁寒的办公室数落沈念的不是。

  老刘不屑地说:“就他这样的腿脚,还敢登山。”

  许赫点头附和:“对,而且他有钱又怎样,咱们祁哥不差钱。”

  祁寒听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不但没觉得同仇敌忾或是很解气,反倒生出一种淡淡的伤感和心疼。

  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沈念之前说他感到委屈,祁寒并不认同,但现在,他有些理解了。

  童年的死,沈念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却不该收到如此恶毒的评价。

  而自己因为童年的死,对他生出的偏见与误会,与眼前的许赫和老刘又有什么区别呢?

  这对不是故意造成如今后果的沈念来说,未免有失公允。

  祁寒突然领悟到,他可以拒绝沈念,也可以离婚,但却不能把一切建立在主观认为正确的基础上。

  沈念需要被公平对待。

  老刘和许赫又将话题扯到了别的方向,祁寒翻看他一直保存在手机微信中、与沈念半年之期的‘约定’,慢慢回了两个字:可以。

  他决定从今天开始,试着去解开两人之间的结。

  然而一个小时后,祁寒就后悔了。

  俱乐部门外停下一辆送花上门的货车,司机跳下车,打开铺满红玫瑰的后备箱,开始卸货。

  祁寒手下的员工看呆了。

  户外俱乐部里女性领队比较少,都是热爱运动的阳光健气型美女,大家抱着手臂站在门口看热闹,纷纷猜测是不是哪个姑娘被富二代看上了。

  祁寒也被惊动,从二楼的办公室里走出来,居高临下地看向门外。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个送花的场景莫名地熟悉。

  在众人期待又八卦的目光注视下,见惯大场面的送花小哥不慌不忙地拿出手机、翻看订单记录,然后淡定地说:“请问哪位是祁寒先生?”

  户外俱乐部的一楼大厅忽然诡异地安静了一瞬,众人先是愣住,继而一同恍然大悟。

  “原来是送给老大的。”、“老大不愧是老大。”、“还是老大有魅力。”、“这手笔肯定是宋总吧!”、“诶?说不定是沈总。”

  祁寒听到议论,站在二楼走廊里咳嗽了一声。

  他的手下齐齐转头看向他,默契地闭上了嘴,自觉给送花小哥让出一条路。

  小哥拉着平板拖车艰难地进入一楼大厅,抬头询问祁寒需不需要把花送到二楼办公室中。

  祁寒闻言一个头两个大,急急下楼。

  他拉着送花小哥走到大厅无人的角落,有些尴尬地问:“花是谁送的?”

  小哥大概是没见过收到这么有面子的鲜花后还这么躲躲藏藏的人,反应了五秒钟,才掏出一个小本本,正色说:“送花的人名叫沈念,我再确认一下,您就是祁寒先生吧?没错的话请签收一下。”

  果然。

  祁寒哭笑不得地想,以前他送沈念玫瑰,现在沈念反过来送他玫瑰,还是这么大一束,这叫什么?风水轮流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真不应该一时心软,给沈念发可以两个字。

  祁寒看着小哥递到面前的纸笔,懊恼地开口问:“我可以拒收吗?”

  小哥脸上顿时露出为难神色,用商量的语跟他说:“祁先生,这束花沈先生已经付款,我们也忙着制作了很久,如果您现在拒收,我们实在不好处理,尤其是我,可能会因此被扣奖金,您行行好,如果不十分麻烦,就收下吧?”

  祁寒不想给一看就是老实人的送花小哥添堵,犹豫了一会,接过纸笔签下了自己的大名。

  小哥十分感激地说了几声谢谢,将花束搬下平板拖车,带着自己的工具开心地离开了俱乐部。

  祁寒在员工的各种偷瞄中对着上千朵红玫瑰发愁,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些花。

  与他关系好的许赫走过来,对着花束啧啧感叹两声,随手拿起了上面的卡片。

  在看到沈念名字时,他猛地愣住。

  “你不会真跟沈念复合了吧?”许赫想到自己之前说的话,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没有,”祁寒照实回答,低下身从花束中抽出一支玫瑰,拿在手里,放在鼻尖下嗅了嗅,然后抬头对悄悄看热闹的众人说,“你们每人领几支回去,把花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