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第二天,黄宏瑜给在场除了江寒远之外的所有人都买了早饭的时候,江寒远知道换牌的真相,追杀了黄宏瑜两层楼。
在离校长办公室不远处,他们偶遇了跟着江寿天一起从校长办公室走出来的孟培,他们当即被叫住,昨晚在寝室喝酒的人都被“请”到了校长办公室。
孟培没有转学,也没有再做违反校风校纪的事,而是化身了老师们的贴心小棉袄,看见江寒远有点什么小错小违规,便会及时报告到上级。
班主任已经处理过好几次了,这次孟培逮到了他们在寝室里喝酒,大概觉得这件事比较严重,选择直接告诉校长。
一排人整整齐齐地站在校长办公室。
“校长我们错了。”黄宏瑜是班委,也是活动的策划人,带头认错,“我们确实在寝室里喝了酒,我们不狡辩。”
一排人尽量拿出诚恳的态度,包括江寒远。
单独处罚江寒远的话,江寿天有的是办法,但这么多人一起,令他这个必须公平对待众人的校长犯了难。
“你们喝了多少?”
“一人三瓶,果啤。”
这几个人,单拎一个出来,家里都是晋市有头有脸的人物。
江寿天太阳穴一阵疼痛,心里觉得孟培这孩子有些难伺候,这种事情明明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非要折腾到他面前来,让事情变得很难做。
处罚肯定是要处罚的,要合理且不能太狠。
最终决定全校通报批评和升旗仪式当着全校念检讨以儆效尤。
江寒远在写检讨的时候特意带上了孟培的大名,并叮嘱顾泊舟也必须带上。
“在此特别感谢孟培同学,将这件事告到了校长处,让我们及时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江寒远下笔力道极重,“果啤伤身,也伤心,我们不应该喝酒,哪怕是有啤酒味的果汁也不行,更不应该在寝室喝酒,这种聚众活动不可取,我们在寝室只能做两件事,睡觉和学习,同学之间不该有交流……”
顾泊舟写到一半停下来,“这样写能行吗?”
“不行也得行,不然我咽不下这口气。”江寒远气的不行,“我又不会像孟培那样,什么事都告老师,像个小学生,他不如直接来找我打一架!”
“不能打架。”顾泊舟像个老头子似的说,“打架才是伤身又伤心。”
“孟培之前那么整你,你都能原谅他?”江寒远挑眉,玩笑道,“要不我们趁哪天放学,把他堵在小巷子里,暴揍一顿解气。”
“不行,”顾泊舟还是那老头子语气,“不能用暴力解决问题。”
“嗯,言之有理。”江寒远捏了一下指骨,发出咯咯的声音,“你忘了我给你讲的那个狮子的故事了?不能失去兽性,但要用理智控制兽性。”
“要暗自成长,直到可以轻而易举地战胜对方。”顾泊舟把江寒远说的那些连江寒远自己都不一定理解的道理记得一清二楚。
“那有一天,我不小心得罪你,你会怎么办?”江寒远笑着问。
“不知道。”顾泊舟停顿了一下,“你做什么都不会得罪我。”
“真的?”
“真……”顾泊舟看着他说,“不对……”
江寒远追问:“你不会生我的气?”
顾泊舟很认真地思考江寒远抛出的问题,得出一个结论,“我会的。”
“说出来,我好避雷,”江寒远继续写检讨,“万一哪天不小心得罪了顾少爷,我才知道我哪儿做错了。”
“江寒远,你如果骗我的话,我会很生气。”顾泊舟说。
这大概是顾泊舟第一次给江寒远说重话,让江寒远不得不直视他此刻认真到仿佛可以直穿人内心的眸子。
江寒远没来由地慌了神,把“对”字写成了“错”。
现在说再多也没用,该念的检讨还是要念,该丢的人还是要丢,不过他们丢人只是一瞬间,爱打小报告的孟培丢人丢大发了。
大家普遍是年龄越大越看不起爱打小报告的人,除了孟培的几个铁哥们,久而久之,没人愿意和孟培一起玩了。
孟培又开始不老实起来,这次他的不老实在校外,不知道在干些什么事,不过没有烦扰致远高中的人。
天气越来越热,从某一天开始用起来的空调,没有再关闭过。
上完体育课,一堆男生围在空调口散热,江寒远嫌臭,回到位置卷起衣摆自己给自己扇风。
顾泊舟回来的时候,带了两瓶在超市买的冰水,给江寒远一瓶。
“都打了篮球,你怎么看起来不热?”江寒远羡慕了。
“热过了。”顾泊舟用手背擦了擦汗,“今天你回家吗?”
到了快放周末的下午,又是熟悉的问题。
“不太想回,你呢?”
“我这周必须回家一趟,看看我妈妈。”
江寒远自从住校后,为了减少和江寿天碰面,周末都很少回去。顾泊舟倒是经常回去,但确认他妈妈没什么事后,就会回学校。
总的来说,他们目前的家庭,不如不回去。
“那我也回去拿点换洗衣服,天儿越来越热了。”江寒远拿出手机联系司机。
“你们今晚上别着急回去,”黄宏瑜隔着老远听到他们在商量,“今天我生日,晚上我们去唱歌!这次没有孟培打小报告了!”
这话是说给他们听的,也是说给孟培听的,黄宏瑜比他们还要记仇。
孟培当然听到了,气得脸都扭曲了。
“好啊,没人打小报告,我们可以玩得更尽兴,”江寒远及时补刀,“除了我们还有谁?”
“应该除了孟培都会去,”黄宏瑜故意把话说得很刁钻,“孟培天天忙着‘搞事业’,和我们不是一路人。”
黄宏瑜在气人方面是有一套的,孟培直接早退,比他们更早放学。
黄宏瑜的人缘好,去唱歌的人很多,坐了一个最大的包间,他们是未成年人,KTV老板很有良心,没有卖他们酒,他们也没有强制要求,喝饮料唱歌一样很开心。
他们早就说好了为了省事,生日不互相送礼物,省去了大家一起来送礼的环节,节约了很多时间。
第一首歌由寿星开嗓,很多人没有听过黄宏瑜唱歌,本来很期待,但在黄宏瑜唱出第一句时,现场陷入了久久的沉默中。
一曲结束,陶醉在自己的歌声中的黄宏瑜做了一个拉麦的动作。
江寒远带头鼓掌,让众人从沉默中回过神来,跟着鼓掌。
“下一个人来给我们洗洗耳朵,呸,来给我们热热场子。”学委把麦克风往边上传。
“这首歌我不会。”麦克风又被传给了下一个人。
“啊,我等会再唱。”
麦克风传到了顾泊舟的手里,大屏幕里显示,这首歌叫做《陪你度过漫长岁月》,他知道江寒远很喜欢陈奕迅的歌,于是把麦克风交给江寒远。
黄宏瑜见江寒远拿起了麦克风,吹了声口哨,“歌神要开嗓了。”
除了黄宏瑜,没人听过江寒远唱歌,平时学校的活动挺多的,大家心里默认唱歌好听的就那么几个人,没有江寒远的姓名。
江寒远喜欢听歌,不代表喜欢唱歌,特别是一堆人把视线放在他身上想听他唱歌的样子,让江寒远很不适应。
但这首歌他真的喜欢,顾泊舟把话筒递过来的时间又恰到好处,前奏正好结束,他拿起麦克风就能唱。
“走过了人来人往,不喜欢也得欣赏。”江寒远极其慵懒地开嗓,张弛有度,“不当你的世界,只做你肩膀。”
他开嗓的瞬间,全场又沉默了。
有人小声问了句,“是开了原唱吗?又不太像。”
KTV的包房自带混响效果,这首歌的节奏偏快,江寒远的每一个音都很准,很容易抓住在场的人的耳朵。
在江寒远身边坐着的顾泊舟,忍不住赞叹道:“真好听。”
江寒远扬起嘴角,唱得认真了些,“拒绝成长到成长,变成想要的模样,在举手投降以前,让我再陪你一段。”
在高潮部分的时候,会唱这首歌的人跟着一起唱起来。
江寒远不想大家在KTV太沉默,干脆站起来领唱热场,“陪你把沿路感想,活出了答案。”
“陪你把独自孤单,变成了勇敢。”江寒远随机把麦克风给了一个人,那人顺利接唱。
“一次次失去,又重来,我没离开,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江寒远的视线落在每个人的脸上,想找下一个接唱的人。
不知不觉落在了顾泊舟听得入迷的脸上,下意识地把下面的歌词唱了出来,“未来多漫长再漫长,还有期待。”
“陪伴你,一直到故事给说完。”
这句歌词是看着顾泊舟的眼睛说的,就好像是对顾泊舟一个人唱的。
这个想法让江寒远连忙把视线移开,把话筒交给了黄宏瑜。
他们都在夸他唱歌好听,只有顾泊舟一直在看着他。
江寒远不敢深究顾泊舟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好像不是他认为的意思。
又坐了会儿,江寒远觉得包间里太闷,有点透不过来气,于是借口出去上厕所,找了个有窗户的地方站了两分钟。
KTV的玩法有很多种,他们属于纯粹来唱歌的,但不代表所有人都是。
江寒远往回走的时候,余光撇见了一个包房里似乎有人。
那两个人脸对脸贴在一起,好像在接吻。
可那是两个……男人。
江寒远做了一件从没做过的事,他后退两步,在包间外面多看了一眼。
一个男人正捧着另一个男人的脸,忘我地拥吻着。
江寒远以为自己会觉得恶心,但真的看清了,他反而觉得有些慌乱,在心里说了几声对不起,逃也似的回到了包间。
黄宏瑜被江寒远反常的表现吸引,问他,“你去偷东西了,还是去偷东西了,怎么一脸做贼心虚的样子。”
“嗯,我去偷东西了。”江寒远拿杯子的手又点抖,他宁愿承认自己偷东西,也不愿意承认自己看到了什么。
江寒远喝了半杯水平复了一下心情,看了眼在给女同学讲题的顾泊舟。
他现在已经有了足够的吸引异性的资本,礼貌的举止,不俗的外貌……
但为什么,他刚刚看到两个男人接吻,会想到顾泊舟的脸?
江寒远又喝了一杯水,心情再难平复。
大多数人家里有门禁,不能玩得太晚,他们在九点多的时候便散场了。
这里离家不远,江寒远肚子有点饿了,选择走回去的同时,顺便吃点什么。
好多人和他顺路,但走着走着只剩下了他和顾泊舟。
江寒远选了一家大排档,顾泊舟自然和他一起吃。
“有心事么?”顾泊舟问得很精准。
江寒远有心事,还是不能告诉顾泊舟的心事,导致他回答的时候不敢看着顾泊舟,“有,但我要自己消化,你别问。”
江寒远发话了,顾泊舟便不会多问,只是在吃烤串的时候尽量找些别的话题来转移江寒远的注意力。
“你唱歌真好听,认识这么久,第一次听你唱歌。”顾泊舟说。
江寒远“嗯”了声,“一般,不是很喜欢唱歌。”
“你总是可以把所有事都处理得很好。”顾泊舟继续夸。
“还行,都是表面功夫,”江寒远从不觉得这算优点,“跟江寿天学的。”
不管顾泊舟说什么,江寒远的回答都很笼统,因为江寒远的思绪一直在之前那件事。
“陪你把沿路感想,活出了答案。”顾泊舟无意识地哼唱了一句。
江寒远听见了,扑哧笑出声,“跑调了。”
其实顾泊舟今天是第一次听这首歌,“那我好好学学,争取不跑调。”
江寒远唱了一次,顾泊舟又唱了一次,这次没跑调,还有点好听。
“我最喜欢的《红玫瑰》,”江寒远哼唱了两句,“我妈妈很喜欢红玫瑰,艳丽孤傲,特别漂亮。”
“你喜欢这首歌还是红玫瑰?”顾泊舟问。
江寒远手指在桌面点了点,“都喜欢。”
回到别墅区的时候,顾泊舟说:“我先送你回家。”
“干嘛?”江寒远笑了笑,“我是有心事,又不是不会走路了,你不用绕路送我。”
顾泊舟执意要送他,他便由他去了。
很快到了黑灯瞎火的家门口,显然江寿天没回来,不用应付江寿天,江寒远顿感轻松不少。
拉开大门的时候,江寒远回头说:“你回去吧,我不送你了。”
顾泊舟搓了搓鼻头,“好像有化肥的味道。”
“嗯,江寿天养的树,”江寒远看了眼许久不见的树苗,长高了不少,“用的不知道什么催熟剂,难闻死了。”
“我先走了。”顾泊舟说,“明天可以一起去学校吗?”
江寒远点了点头,想目送顾泊舟离开。
顾泊舟收到江寒远的目光,于是边挥手边后退,江寒远真怕他下一步跌在地上了。
他今天穿的很简单,白T和黑色运动裤,干净到引人注目,脸上写满了对江寒远的担忧。
在某一秒钟,江寒远担忧了整晚的事情,好像不足以称为事情。
两个男人的亲密接触,他对顾泊舟别样的情绪。
江寒远不是一个喜欢纠结的人。
既然不能确认的事情,不如做点什么让他确认。
“顾泊舟。”江寒远叫住他。
顾泊舟停下脚步,江寒远没有犹豫地走向他,揪着他的衣领。
这动作做得像要打人似的,要是换做别人这样揪着他的衣领,顾泊舟一定会护住头部,而江寒远这样做,他只会傻愣愣地看着他。
江寒远一咬牙,一狠心,垫起脚,重重地吻在顾泊舟的额头上。
从吻他额头,到松开他的衣领,到转身回去,只有几秒钟的时间,根本不给顾泊舟反应的机会。
在江寒远回去之后,顾泊舟对着已经没人的前方,脑袋空白地说:“晚安,江寒远。”
*
顾秋雨在家。
顾泊舟回去的时候,难得看见的是清醒的顾秋雨。
顾秋雨身边坐了一个男人,那个男人名字叫做顾正德,是他血缘关系上的生父。
“回来了?”顾秋雨打扮精致,笑意盈盈,“你爸爸来看你了。”
顾正德一脸的不耐烦,“这么晚才回来?让我和你妈等这么久。”
顾秋雨拍抚着顾正德的背部,看起来体贴又温柔,好像他们是最亲密的一家三口一般。
不是这样的。
顾泊舟知道,顾秋雨现在十分厌恶顾正德,为什么又要笑意盈盈地面对顾正德?
“有什么事?”顾泊舟硬着头皮站到顾正德面前。
“不用在致远读书了,”顾正德站起来,父子俩现在身量差不多高,但顾泊舟现在的气势远远不及顾正德,“过几天到国外去,我给你安排好了学校,你现在的进度落后你两个哥哥很多,顾家不收废物。”
顾正德的意思很明确,要让顾泊舟认祖归宗了。
顾秋雨欣喜不已。
“我不去。”顾泊舟的拒绝更加干脆,“我就在这里。”
顾秋雨的笑容僵在脸上,神色紧张地看着顾正德。
顾正德没有生气,而是说:“随你。”他好像只是在传达一个消息,而顾泊舟的任何回应对他都造不成影响。
顾秋雨不停地替顾泊舟说话,顾正德都没有停留,径直离开。
这偌大的屋子,又只剩了各怀心事的母子俩。
顾秋雨跌坐在沙发上,浑身都在发抖,“你知道我废了多大的力气,才为你争取到了这一切吗?你说不要就不要?”
“我不想要。”顾泊舟跪在顾秋雨面前,“妈,我不想要这一切,我更希望你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我想过的生活?”顾秋雨呢喃着,眼神溃散,“我也想问问自己,我想要的到底是什么样的生活?”
“我的错误,从顾正德骗我那一刻就不能再弥补了!”顾秋雨的声音越来越大,“我生下了你,我回不去我曾经的村子里!所有人都知道我的错事!”
“妈,对不起。”顾泊舟低头道。
“你为什么不要!你想过上人人喊打的日子吗!”顾秋雨边嘶喊边拿起手边的东西砸向顾泊舟,“你有什么资格不要!锦衣玉食的生活!这是你努力一辈子能获得的吗?!你是顾正德的孩子,你凭什么不要!凭什么!你必须要,你要把他所有的一切都拿过来!那都是你的!”
“我没多少时间了,你必须去国外,你要努力成才,你要让那些看不起你的人都仰望你!”顾秋雨哭得有些喘不过气,“顾泊舟,你是我唯一的骄傲啊!”
枕头、遥控器、瓷器、洒落一地。
顾泊舟感觉到了头顶的湿热,顺着额头滑落,血红模糊了他的视线。
“妈,我真的不想要。”顾泊舟微弱的声音淹没在顾秋雨的嘶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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弱弱避个雷:这章后面的内容,可能会很惨很惨,大家可以等个几章,等学生时代完了再看。(这章很重要,我可能会修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