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个上午,时景舒都在忙着和一二队的队长们开会。
由爱幼福利院引发的一系列案件,牵连之大,让时景舒深刻地明白,这不是单单可以凭他们一个刑侦队就能解决的案子,他需要来自更多方的帮助。
道理很简单,如果案件仅仅是发生在东城,那时景舒大可以放手去做,然而一旦涉及到了外地,像荷兴镇这样的地方,他们就不能轻易地去插手。
经过在几名队长激烈的讨论,一致认为当务之急是先向省里汇报,如果时景舒的猜测没错,在暗地里真的存在一个组织,在全国、甚至全世界各地埋下了以“救助”为名的陷阱,在长达数十年的时间里,国内不可能只有时景舒他们起了疑心。
或许是因为没有捅出什么大篓子,也或许是因为他们的掩饰工作做得够好,一直迟迟没有人将这些事情向上反馈。
没有“前者”,他们就去做这个“前者”。
零星的火光甚至不用浇熄,静置几秒自然便灭了,但火光聚集到一起,便可以形成燎原之势,就算是夜里至黑至暗的那刻,也终将会被它照亮。
目前他们要做的第一步,就是将手中掌握的线索汇总到一起,申请由更高级别的警厅向全国各地的警局征集类似模式的案件,只要发现相似的案件,就有成立跨省专案组的可能。
只有成立了专案组,拿到更高级别的权限,后续的调查才能够顺利进行。
有了决定,时景舒二话没说就带着资料堵住了局长办公室的门。
没人知道两人在房间里聊了什么,但副局很有眼力见地,让食堂预留了二人的午饭。
兰天婉拒了几名法医科同事共进午餐的邀请,准备去三队办公室,将自己下午要去见秦星阑的事情告诉时景舒。
不仅是为了秦星阑在短信中提到的“一些事情”,也是他觉得,秦星阑前几日提起自己幼时好友时的表情太过落寞,让他有些于心不忍,如果秦星阑不介意的话,他也十分愿意成为对方的朋友。
可等他到了时景舒办公室,才得知对方这会儿正在和局长商量重要的事情,恐怕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
兰天看了看表,已经是中午十一点五十,他和秦星阑的助理约好,下午一点到警局门外接他。
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兰天选择了先去食堂填饱肚子。
时景舒不在,兰天对那些米饭套餐毫无兴趣,他来到时景舒之前买过的那家冒菜窗口,点了半碗冒菜,并谢绝了食堂阿姨赠送的一碗米饭。
食堂里人满为患,兰天端着碗,眼尖地看到了坐在角落里的法医科几人。
大家彼此都混得很熟,几人边吃边聊,等散伙时,距离兰天和秦星阑助理约好的时间只剩下了不到十分钟。
兰天一直注意着食堂的大门,时景舒没来吃饭,就代表着他和局长还没有聊完。
他拿起手机,想给时景舒打个电话,但又怕打扰到他们重要的事情。
犹豫了片刻,他编辑了一条信息,发到了时景舒的手机上。
信息上写着,他下午要去尚城和秦星阑见一面,下午下班前应该就能回来,让时景舒不用担心。
信息发出去后,兰天等了一会儿也没有收到回复,时间已经差不多了,他到办公室换了一件稍显正式点的外套,走出警局时,秦星阑的助理早已等候在了门外。
经过了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助理将车停在了一家连锁的咖啡馆门外,秦星澜坐在靠窗的一个位置,面前放着一杯咖啡,见兰天过来,笑着朝他招了招手。
尚城的繁华程度不亚于东城,街边穿梭的行人和半开放式的环境打消了兰天心中最后一丝顾虑。
他推开咖啡馆的门,径直走到了秦星澜的对面,坐下后,他才发现周围的桌子上仅仅摆放着几杯咖啡和蛋糕,却没有人就坐。
店内的其他顾客要么在小声聊天,要么在对着笔记本电脑敲敲点点,基本没有人会靠近他们这一边。
“兰法医下午好,有劳你大老远又过来一趟。”秦星阑看起来心情还不错的样子,注意到兰天的视线,他又接着道:“我只是不想让别人打扰到我们的交谈,希望你不要介意。”
兰天微笑着摇了摇头,道:“没关系的。”
“那就好。”跟上来的助理将店里的点餐单递给兰天,秦星阑温声道:“点些东西吧,他们家的蓝莓慕斯做的很不错。”
兰天其实并不爱喝带有咖啡因的东西,但还是按着秦星阑的推荐点了一块蓝莓慕斯,附带一杯含奶量多一些的咖啡。
在助理走后,这片区域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秦星阑打趣道:“我还以为,他不会同意让你一个人来见我。”
这个“他”值得是谁,兰天的心里再清楚不过,“他今天比较忙,所以...我就给他留了一条消息。”
兰天原本觉得这并没有什么,但经过秦星阑这么一问,他却莫名地感到有些心虚。
秦星阑长长地“哦”了一声,狡黠地眯了眯眼,道:“那这么说,你是背着他来的啊。”
他短暂地笑了一声,“我还真有些好奇他知道后的反应。”
兰天尴尬地偏过了眼,掏出了口袋里的手机,时间刚好是两点十五分,时景舒还是没有回复他的消息。
就在他准备再发一条的时候,秦星阑出声道:“我开玩笑的,我今天找你,是真的想告诉你们一些事情。”
他用的是“你们”,兰天连忙放下手机,看向了秦星阑,轻声道:“是和荷兴镇有关的吗?”
“是。”秦星阑轻声叹息。
兰天顿了一下,道:“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们一定不会向外透露任何有关你的个人信息,你的全部隐私都将会处于警方的保护之下。”
在兰天看来,之前秦星阑一直坚持不说,是因为担心自己的信息遭到泄露,身为科研所的负责人,秦星阑不仅要有过人的成绩,还要有一份拿得出手的经历。
哪怕是一段“被害者”的过往,也会成为好事者拿来成为中伤他的工具。
秦星阑看着兰天认真的样子,淡淡地笑道:“谢谢,你总是会让我想起我那个朋友。”
兰天不太会安慰人,只能祝福道:“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一定可以找到他。”
秦星阑嘴角的弧度一点点加深,饱含深意道:“借你吉言。”
没一会儿,助理将兰天刚才点的咖啡和蛋糕端了过来,随后识趣地坐到了最远的位置。
秦星阑叹了一声,似乎是沉浸到了回忆里,承认道:“小的时候,我的确是去过荷兴镇...”
虽然他的家在繁华的一线都市,但荷兴镇住着他的爷爷,每当到了七八月份,父母便会带着他到爷爷家小住一段时间。
那一年他不过才六岁,正是爱玩儿的年纪,到了镇子上,连楼道里的鸟窝都能被他惦记好几天。
有一日,他和同院里的其他几个男孩一起出门,有一户人家养了鸡,他们就一路追着鸡跑,把鸡追地走投无路跳了河,他也彻底摸不到了回家的路。
他一个人越走越偏,越走越远,天色渐渐黑了,最终,他再也忍不住地放声大哭起来。
也许是他的哭声太大,引来了不远处休息的一名流浪汉...
“那时候的监控还没有普及地这么全面,网络也不发达,我的父母虽然报了警,但找孩子这种事情,哪有那么容易。”秦星阑声音沙哑,“我跟着流浪汉睡了一晚,第二天,他就带着我去见了一个人,那个人是男是女我已经记不清了,但就是他,把我带进了救助站。”
“那里...给当时的我留下了不小的阴影。”秦星阑的面上第一次出现了类似隐忍的表情,他看向兰天,艰难地讲道:“我对那里的记忆都是片段式的,我只记得,那里有很多穿白色衣服的人,四处都静悄悄地,气氛非常奇怪。”
他一到救助站就被拉着采了血样,在拍了张照后,他就被关到了一间屋子里,屋子里的窗户是封死的,大门也被从外面锁上,每天固定的两顿饭,难吃地让他想吐。
“我本以为自己会死在那里...”秦星阑苦笑道:“但是几天后,我遇到了一次市里组织的慰问活动,我同其他一些比较正常的人被放了出来,趁他们不注意,我钻到了一辆大车的后备箱,于是,我就偷偷跑了出来。”
他对于逃跑这段只是一带而过,其中的漏洞太过明显,他不想让兰天过多追问,“这件事我一直埋在心里,父母以为我只是在外流浪了几天,但只有我自己知道,我那段时间到底都经历了些什么。”
兰天同情于秦星阑幼时的遭遇,满脸担忧。
秦星阑端起桌上的咖啡抿了一口,缓声道:“前两天你们来找我,说实话,我算半个商人,如果不是你给了我旧时的亲切感,我想,这种会留下个人把柄的事,我应该是不愿意告诉别人的。”
兰天明白他的顾虑,感激道:“秦先生,你提供的线索对我们来说十分重要,也...”
话还没说完,兰天的手机便疯狂地震动了起来。
是时景舒打来的一通电话。
作者有话说:
作业:秦星阑在自述中逃跑关于逃跑的那段漏洞是什么?不止一处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