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莹莹一瞬间头皮发麻,用尽全力压下了差点脱口的尖叫,她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稳定了心神再仔细看去。
光影明灭,窗户边露出的似乎是一个小孩子的脑袋,夜太黑,看不出是男孩还是女孩。
唐莹莹不敢有大动作,努力转动着眼珠想要看得更多。
小刘还在陆陆续续说着什么,她却根本听不进去,她停下了记笔记的手,慢慢地向前倾身。
是一个随时准备冲出去的动作。
夜已经深了,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的孩子,让人不得不多想。
这个孩子,会不会知道些什么。
唐莹莹的心跳一下重过一下,她估量了一下距离,又看清了窗户上的锁。
一楼,没有防盗窗,她完全可以直接从窗户口翻出去。
打定了主意,唐莹莹悄悄地调整着自己的姿势。
小星还在坚持说昨晚见到宁宁去了校长的房间,小刘不断追问着细节。
突然,唐莹莹脚下发力,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大步冲向了窗边。
窗边的小孩嗖地一下从窗户口消失,逃也似地往着另一栋大楼跑去。
唐莹莹飞快地打开窗户上的锁,双手一撑就从窗户口翻了出去。
出于各种优势,唐莹莹没两步就抓到了那名逃跑的孩子。
是个女孩,大约6、7岁的样子。
借着月光,唐莹莹看清楚了她的面容,对于这个孩子她还有些印象,好像是叫馨岚。
馨岚的一只胳膊被唐莹莹抓在手中,她惊慌极了,圆圆的眼睛中蓄满了泪水。
随即,于向阳也赶了过来,馨岚在看到一脸凶相的于向阳后彻底被吓得哭出了声。
“怎么回事?”于向阳问道。
唐莹莹见小姑娘哭地专注,示意于向阳低头,贴到他耳边悄悄说道:“刚才,她一直在窗户外偷听。”
剩下的话不必再说,于向阳已经了然。
唐莹莹朝于向阳使了个眼神,后者摸摸鼻子,自觉往后退了几步。
她蹲下身,给女孩擦了擦眼泪,轻声道:“是叫馨岚吗?我是莹莹姐姐,我们昨天刚见过的,你还记得吗?”
唐莹莹的声音温柔,馨岚哭了一会儿自己就止住了眼泪,她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又看了唐莹莹一眼,嗫喏道:“记得。”
“那可不可以跟姐姐说说,你刚才是在干什么呀?”
馨岚支支吾吾地答不上来,过了一会儿,她从自己的外套口袋里扯出来了两个包装的小面包。
外面的包装袋皱皱巴巴,有一个还漏了气,不知道被人存放了多久。
馨岚舔了舔唇,怯怯道:“我是想,给小星哥哥送点吃的。”
“院长叔叔好凶,我一天都没见到小星哥哥了,我害怕,他一定很饿了。”
小孩子的话语颠三倒四,但唐莹莹二人都明白了她话中的意思。
看着那两只被握得很紧的小面包,唐莹莹也不知道再该说些什么。
远处,手电筒的光亮打了过来。
魏老师喊着“馨岚”的名字,朝他们几人走来。
“不好意思,小孩子不听话乱跑。”魏老师牵过馨岚的手,歉意地朝唐莹莹笑笑,“幸好是遇见了你们,这要再跑远点可怎么办。”
说完,魏老师佯装生气,弯下腰捏了捏馨岚的小脸。
馨岚鼓着脸,止不住地要往唐莹莹身后躲。
说着“没有下次”的保证,魏老师领着馨岚回了孩子们的宿舍楼。
唐莹莹站在原地叹了口气,挠了挠头,转身朝回走去。
身后的于向阳在几步开外不紧不慢地坠着。
“你干嘛,是小孩子怕你又不是我怕你,离那么远干什么。”
“...这就对了嘛,不是我说,你数数看,这是第几次吓着小孩子了。跟你说要多笑笑嘛,就像...这样!”
“诶你跑什么啊?”
*
三楼院长办公室里,唐莹莹嚷嚷的声音透过窗户从院子里传来。
院长坐在办公桌前,眉毛皱得死紧,在听完时景舒的来意后,脸色更是冷得要掉冰渣。
“我想...这并不属于市局的管辖范围吧。”
兰天听院长这么说,就知道他并不愿意配合,他不自觉捏了把汗,下意识地看向时景舒。
“你别误会。”时景舒一副比他还要不耐烦的样子,拉开手边的椅子,一屁股坐了下去,“估计你也知道,下午那会儿就那个谁...”
时景舒顿了一下,恼怒道:“就是那女孩儿她哥,给我们单位一个兄弟打了电话,小孩子啥也说不明白,估计是怀疑他妹妹的死吧。”
“你说好笑不好笑,小孩子懂些什么。”时景舒嗤笑一声,“不过更扯淡的是,我那兄弟还真信了,这不,晚上非闹着要过来一趟。”
“要不是我这兄弟有个当官的爹,谁愿意大晚上地来这儿啊。”时景舒嫌弃的神情不加掩饰,撇了撇嘴,嘟囔道:“说到底,还不是你们没看住人。”
“哦,这反倒还怪上我了?”院长眯起眼,被时景舒的态度弄得有些焦躁。
今天一整天,各种各样的事情已经够他烦心了,没成想在睡前又惹来一个麻烦。
院长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只想尽快送走这个麻烦。
“你们到底想要知道什么?早上都有警察来过了,你们去问他们不是更清楚么。”
“可别。”时景舒一副避之不及的样子,无语道:“人家本身觉得这事情没什么,万一我们一过问,他们再一多想...”
“陈院长,这不是在给我们彼此都增添麻烦么。”
院长张了张嘴,还没说话就被时景舒打断。
时景舒敲了敲桌子,不耐道:“既然我们来都来了,你就大概跟我们说说,今早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然后我再去糊弄一下我那兄弟,这事儿不就结了,何必弄得那么麻烦。”
时景舒语露埋怨,看院长的表情就像是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院长的脸色就像吞了苍蝇一般难看,几经变换后,咬着牙说了声“好”。
见院长点头,时景舒勾了勾唇角,托着下巴凑上前,“那就从你早上起床开始说吧,讲你的所见所闻就行,按时间来。”
时景舒的要求不少。
“不介意我们记录一下吧。”他象征性地征求了一下院长的意见,掏出本子摆好了姿势。
院长的嘴角抽动了一下,停了一会儿后,把今早发生的事情缓缓道来。
昨晚因为争取捐助的事情,他忙到很晚,今早还在睡梦中就被云婶叫醒,慌里慌张地说是出事了。
“那会儿才六点多,我赶到厨房的时候,宁宁就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我们马上就报了警,还打了120,后来,那狗崽子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院长拉开袖子,露出胳膊上的一块青紫。
两排牙印覆在上面,像是在胳膊上钉了两排血窟窿。
院长话语中带着浓浓的憎恶,“要不是这个狗东西,宁宁早就被领养了,怎么可能还会出这样的事。”
后来他就把小星关了起来。
再后来,120和警察陆续赶到了福利院。
“120说,宁宁已经死了很久,没有抢救的必要了。”
院长深深地叹了口气,“警察也看了现场,宁宁这孩子身上也没其他伤处,地上撒了好几个花生壳,我亲眼看见,有警察用镊子从她的喉咙里取出了两粒花生。”
院长面露哀伤,“...之前我也见过被呛死的孩子,和宁宁今早的样子一模一样。”
“可以详细说说,是什么样子吗?”
一道清润的声音打断了院长的回忆。
院长抬起头,进屋后一直没说过话的青年正认真地看向他。
他看了眼坐着的警官,见后者低着头没发话,虽然有些狐疑,还是答道:“大概就是...脸和手脚都是青紫的,就蜷在地上。”
院长一边说一遍比划。
“哦对,那个警察还说了,宁宁喉咙也是肿的,脸上没有压痕,所以...所以肯定不是被捂死的。”
院长难地说完后,双手掩面,似乎是沉浸在悲伤中无法自拔。
这时,时景舒的手机微微一震,收到了来自唐莹莹的一条短信。
【小星说,昨晚宁宁去过院长的房间。】
时景舒眼底闪过一瞬间的讶异,他抬头观察着院长悲伤的神情,不动声色地把手机放了回去。
半晌后,院长动作缓慢地从抽屉里拿出一张薄薄的纸。
“这是宁宁的死亡证明,这可怜的孩子,真是可惜了...”
时景舒没接院长的话,拿过死亡证明看了起来。
死亡原因那一栏明确地写着:窒息死,异物引起的呼吸衰竭。
时景舒眼神暗了暗,在院长丝毫没有防备的时候,突如其来地问道:“在昨晚睡前,你都做了些什么?”
院长动作一僵,连带着那副悲伤的表情都僵在了脸上。
不过很快,他就反应了过来。
“警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院长的声音拔高了几度,面带愠色,“出了这样的事情,我费了好大劲才争取的捐助都不知道能不能保住,你却这样怀疑我,还有没有王法?”
人看像人,鬼看像鬼,时景舒摩挲着死亡证明的边角,心想,有的鬼已经开始自乱阵脚。
“我只是随便问问,宁宁不是今早才出的事,这跟昨晚有什么关系?”时景舒挑眉,笑道:“还是说,这二者之间还真有什么关系?”
从头到尾,他们都没有聊到过宁宁的死亡时间。
昨夜十点半,这是仅存在警局档案上的时间。
医院开具的死亡证明上,日期落的却是今天。
“啊?”院长呼吸骤然发紧,额头上迅速冒出了一层汗,他连忙伸手去擦,结巴道:“是、是么,我这忙了一天都忙晕了。”
“昨晚、昨晚我在办公室忙到十二点多,就回去睡了。”
时景舒的神情让院长捉摸不透,他有些心慌,又给自己多解释了几句。
时景舒看在眼里,没再多说。
几人又聊了些有的没的,等到墙上钟表的时针越过了10,时景舒才起身准备离开。
院长一路把时景舒和兰天送到院门口,门外,三队几人早已等在了那里。
小刘一个人靠在车门边,静静地看着前面那栋楼发呆。
小星已经被安置妥当,小刘拿起手机,一晚上没看,各种乱七八糟的消息和短信积地满满当当。
【您有一个发往木岩区的快递已预约成功,请于...】
小刘眼神一黯,绷着嘴角,手指点了好几下,才找到了取消寄件的地方。
回去的路上,于向阳专注地开着车,唐莹莹歪在座位上,睡得比吃了晕车药的兰天还要香。
时景舒不知道在和谁发消息,键盘简直要敲出花来。
小刘忍了忍,还是按耐不住地小声喊了句“队长”。
时景舒示意他先别说话,过了一会儿后放下手机,压低声音朝尚且清醒的两人布置了任务。
“明天,小刘你陪兰天去趟殡仪馆,互相配合好,记住,你们只是去“看看”,送孩子最后一程,其他人和我一块儿去木岩区警局。”
“这件事情,的确没有表面看起来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