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小区,本来跑远了尤殊竟然又出现了,见到尤烜的车开进来就不管不顾地冲过来拦车。

  尤烜仿佛没有看到一样一点刹车都不踩,任由车开向尤殊,尤殊见势不妙赶忙退开几步,但还是晚了点被车带翻在地。

  而尤烜根本看都不看,直接将车开入车库,停稳之后才问目瞪口呆的杨翊:“我刚才要是把他撞死了,是算交通肇事还是故意杀人?”

  杨翊僵硬地扭过头面向尤烜,“应该是故意杀人……”

  进了小区之后车速很慢,仅仅是撞击一般不至于死人,除非尤烜不仅撞还从人身上碾压过去,这个主观故意就大了。

  而且小区这种封闭区域不属于公共交通管理的范围,不能算交通肇事。

  他们走出车库,尤殊已经跑了过来,对着尤烜破口大骂。

  尤烜让杨翊先回家,自己则是抱着手好整以暇地等着对方有什么花样。

  尤殊骂得口干舌燥,但再看尤烜却是神情倦怠,一点挨骂的反应都没有,搞得他也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等尤殊住了嘴,尤烜才问:“你找我什么事?”

  这句话一出尤殊又怒了,生生忍了下来,没好气地说:“我姐的遗产是归我的,你占着这么多年也该是时候还回来了。”

  尤烜再没兴致:“我还以为这次你能有点新花样,没想到还是揪着这点破事不放,遗嘱上写得清清楚楚所有遗产都留给我,当初你们闹过也去法院告过都没能改变结果,现在又来烦我是觉得我转了性好说话?”

  尤烜姑妈无儿无女,遗产数额庞大,仅仅只是沾点关系的老油都眼红,更何况尤殊这个亲弟弟。尤殊也是个扶不上墙的,以前靠着他姐扶持日子过得还算滋润,本来盘算着等他老姐两脚一蹬所有财产都是他的,谁知道最后冒出来个尤烜。

  尤殊完全无法接受这个结果,各种手段都用过了,连闹灵堂这样的事都做了出来,但尤烜是个心狠手硬手段高的,他愣是没能从尤烜手里翘出来一分钱。

  没了老姐的经济补助,尤殊家里日渐衰落,妻子抓紧时间离婚分了财产带着孩子出国止损,而他也因为酒后犯事被关了起来。

  如今假释出狱,物是人非工厂也因为污染超标都关停了,剩余资产所剩无几,只能继续来找尤烜。

  却依然碰壁。

  尤殊盯着尤烜离开的背影眼神渐渐发冷。

  ·

  杨翊今天按点下班,刚刚走出大楼就看到尤烜的车,他快走几步朝着尤烜走去,没有注意到有个人站在法院大门之后。

  他才踏出法院大门,蹲守在门外的那人一个箭步冲了上来操着一根木棍狠狠地朝着杨翊打了过来……

  “杨翊!!!”

  后颈传来难以言说的痛感,杨翊听到一声仿佛被蒙住而不透彻的吼声,还看到尤烜下车朝着自己跑过来,再往后就失去了意识。

  清醒的时候杨翊已经在医院,尤烜就在旁边守着。等人彻底清醒之后尤烜告诉杨翊事情的经过——袭击杨翊的是个当事人,他败诉之后心怀不满想要报复,所以整了这么一出,但是他认错了人!

  行凶者也只是在开庭的时候见过主审法官,印象里是个年轻的男法官,见杨翊的身形有些相像也不加核实就直接下手了。

  这人可能只是单纯的为了泄愤,对他而言逮到一个人就打,对杨翊而言就完全是无妄之灾了。

  杨翊被他从背后打了一棍子,伤势不重,在尤烜的坚持下要住院观察几天。至于打人的那位已经被警方逮捕了,但依杨翊的经验来看,自己这最多就算个轻伤,估计很难对其有什么严厉的惩治措施

  这事还上了新闻,短暂地激起小范围的讨论,不过也关注的人也很快丧失兴趣消声觅迹了去,渐渐成了众多沉下去堆积在底部的社会事件之一。

  杨翊住院的几天尤烜将他照顾得无微不至,晚上陪床,白天回去洗漱做饭然后又赶过来。这样的折腾,杨翊觉得自己都接受不了,劝尤烜不必如此晚上回去好好睡睡,但尤烜只当是耳旁风。

  住院住到第三天,在尤烜回家做饭的空隙,有个人提着两袋水果摸进了杨翊的病房。

  杨翊讶异:“顾队?”

  顾瑞林将水果放在桌上,双手抄兜没有坐下来的意思,“听说你受了点’工伤’,我特地来看看。”

  杨翊不知道自己跟顾瑞林的关系什么时候好到需要探病的程度了。

  “看起来恢复得还不错?”顾瑞林心不在焉地尬聊着。

  “本来就伤得不重,只是被打了一棍子而已。”杨翊道。

  “是从身后打的吧?”顾瑞林猛地抬眼看向杨翊。

  顾瑞林这会的样子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给人的直观感觉就是一头在濒临死亡边缘挣扎准备爆发的凶兽。

  杨翊没有回答。

  顾瑞林掏出一根烟,但想起来这是在医院又塞了回去,整个过程时间不长但他的手一直在抖,明显得杨翊想忽略都难。

  “三年前,我有个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死了,被人从背后拍了一转头,当场毙命,而凶手至今都没有抓到。”顾瑞林深呼吸一口说道,他还摊开手掌冲着自己的后脑勺也比划了一下,“砸在这里,我看过照片,憋屈着活了三十年就连最后一程都没能好好上路。”

  按照过往的经验来看,顾瑞林开了这个口矛头一般是指向尤烜的。果不其然,他停顿一会幽幽开口:“我这个朋友,跟尤烜刚好有点亲戚关系。”

  杨翊面无表情:“你又想说你朋友的死跟尤烜有关系?按照你的逻辑,尤烜所有非自然死亡的亲戚都是尤烜下的黑手?”

  顾瑞林很平静,“我知道你难以接受,但当时这起案子没有任何线索,唯一查出来的就是我朋友生前与尤烜因为尤烜姑妈的遗产有过纷争。”

  “所以你跟我说这个有什么意义,让我监视尤烜不成?”杨翊嘲讽地一笑。

  “不是,出于你的人生安全考虑,请你务必小心尤烜,这次你进医院总归是场横祸……”

  顾瑞林点到为止。

  这次杨翊没有生气,直视着顾瑞林的眼睛,淡淡地说:“我跟尤烜是情侣关系,尤烜怎么样我比你更清楚,他有什么必要一边跟我玩恋爱游戏,一边处心积虑地伤害我?”

  顾瑞林有些激动:“你根本不懂尤烜是什么样的人!他很有可能只是在寻求刺激,他跟普通人不一样……”

  顾瑞林说得愤慨激扬,他还想继续往下说却被杨翊打断了。

  “顾队,”杨翊提醒他,“你看尤烜的目光从一开始就偏了。”

  顾瑞林露出杨翊已经被洗脑严重无法挽救的表情,杨翊油盐不进跟其对话简直太费力太艰难了,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悲剧再上演。

  他掐了掐自己的手背,也不在乎杨翊的反应,自顾自地捡起话题往下说:“尤烜的亲戚里面,算上尤云京,已经有六个人死于意外……我知道你想说尤云京是被债主打死的,我不否认这一点,但一起债务纠纷为什么会以人命收场,里面就没有点内情?”

  “尤烜的姑妈很有钱,无儿无女独自一个人生活,四年前在家中猝死,遗嘱将她所有的遗产都赠给了尤烜,而且尤烜也是第一个发现者,之后不久尤烜开了三味。”

  “那又如何?”一道冷冷的声音从病房门口传来。

  顾瑞林浑身一震,扭头一看站在门口的果然是尤烜。尤烜前脚走出医院,顾瑞林后脚就溜进了病房,这会也过去了十分钟而已,尤烜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往返……唯一的可能就是尤烜根本没有回家,刚才他就躲在门外默默地听着病房内的一切。

  对上尤烜的双眼,这双眼冷得透骨没有一丝常人所有的喜怒哀乐,看顾瑞林的眼神跟看一个死物无异,顾瑞林背后都渗出出了点虚汗,有种被尤烜扼住喉咙的窒息感。

  尤烜走了进来,瞥了顾瑞林一眼,似笑非笑:“量力而行啊顾队。”

  说完他也不再管顾瑞林,只当这个人不存在,从他前面经过走到杨翊床边坐下。

  这一刻,顾瑞林深刻的明确了无所适从是什么意思,他留在这里也是自讨没趣,只好悻悻地走了。

  等顾瑞林走后,杨翊才道:“我就奇怪我们今天就能出院,你怎么还要回去做饭。”

  尤烜没有狡辩的意思,“他昨天就在护士站问你的情况。”

  于是故意留了个空隙,看看顾瑞林要作什么妖。

  下午出院,杨翊回到家先洗了个澡,在医院里住这么几天有些不舒服。

  他洗好之后拉了条浴巾将自己裹住,正擦着头发,尤烜突然推门进来了,将他摁在墙上吻了几分钟。

  “嗯……”杨翊双腿发软,让尤烜半抱半搂弄出了浴室。

  “怎么不问我今天顾瑞林说的那些事。”尤烜俯在杨翊的脖颈处低声问他。

  杨翊头脑一片混乱,“什么事?”

  “没什么……”

  尤烜的话杨翊没有听到,他所有的知觉都被身体上的欢|愉带跑了,眼里、脑海里只有与他紧紧相连的尤烜。

  一切退却之后,杨翊觉得自己的灵魂都脱离了身体浮在上方,他试图去碰触尤烜,却一次又一次地穿过扑空。

  ·

  杨翊睡得迷迷糊糊,听到尤烜说话的声音醒了过来,发现是尤烜在打电话。

  “行,我知道了,我会带他过去的。”尤烜说完这句话就挂了电话,转头看向杨翊:“醒了?”

  “嗯,”杨翊觉得身上都懒洋洋的,“几点了?”

  “快到五点了。”

  这一觉睡了三个多小时,杨翊没想到自己这么能睡,像鱼一样扭动了几下努力爬了起来。

  尤烜看着好笑,“一个小时前我想叫你起来看书,你还说让我别烦你。”

  对此杨翊一点记忆都没有……他的重点放在另一个方面,愤愤道:“我被你折腾成这样你还想叫我起来看书?我好惨。”

  “是谁住院的时候一直念着复习时间不够的?”尤烜找了衣服扔到杨翊身上。

  杨翊摸摸索索地穿衣。

  尤烜抱着手看他,又道:“你最近这么能睡,不会是……怀了吧?”

  生理和心理性别都为男的杨翊:“……”

  看着杨翊被雷劈了的表情,尤烜深感满意,“快穿衣服,我们今天要去表舅家吃饭。”

  杨翊:“嗯???”

  尤烜:“我表舅妈还特意叮嘱,一定要把你也带过去。”

  杨翊很是震惊,“叫我?”

  表舅妈林小燕跟杨翊只见过一次,他们的家宴没理由要叫杨翊。

  “就是你,除了你还能是谁?”尤烜故意将之前表白时杨翊说过的话拎出来学了一遍。

  杨翊耳朵立马就红了,当时说起来挺顺口的,但现在回想起来尴尬值简直爆表!

  等两人驱车到了尤烜表舅家,林小燕的态度简直是拿杨翊当儿媳妇看待,韩一平也颇有深意地看了杨翊几眼。

  上一次他们就看出尤烜跟杨翊之间有些小九九,只是没想到尤烜竟然直截了当地跟他们挑明,态度是又无畏又认真。

  杨翊内心的活动已经不足以用人类的语言来形容了,好不容易杨翊才找到一个空隙问尤烜:“他们看我的眼神怎么这么奇怪?”

  尤烜安之若素:“因为我告诉他们,你是我的交往对象。”

  千言万语都憋了回去,最后杨翊也只能感叹果然是尤烜的风格,表舅和表舅妈都是五十好几的人了,杨翊也不怕他们接受不了。

  虽然说是过来吃饭,但实际在厨房里忙活的还是尤烜,林小燕拉着杨翊说话,韩一平则是专心致志地研究网络剧。

  杨翊瞄了一眼,还是一部最近很火的仙侠网剧,讲几个仙人的爱恨情仇。

  这部剧男帅女美、场景华丽,杨翊他们庭里也有好几个书记员在实时追剧……但万万没想到大爷还有一颗少女心,竟然爱好这一口。

  林小燕对追剧完全不感冒,一心盯着杨翊,拿出类似相亲的架势,几乎将杨翊祖上所有的信息都问了个遍,很多东西上次就说过了,但林小燕又非要再问一遍问得更深入些。

  他们是尤烜的长辈,杨翊自然不敢怠慢有一说一,全部都认真地答了。

  不可避免的又要问道杨翊的父母,林小燕听到杨翊父母已经去世多年之后脸上的表情凝固了一下,长叹一口气,“你也是个命苦的孩子。”

  这句话听得太多了,杨翊得心应手地摆了个戳到伤心事的表情。

  林小燕宽慰他几句,话锋一转,“小烜这些年不容易。”

  杨翊:“嗯。”

  这句话似曾相识,上次过来好像也听到过。

  林小燕:“以后要麻烦你多照顾小烜一点,小烜性子傲,有委屈从来不肯说,家里的亲戚也只念着他手里的钱……现在能有个人陪在他身边我们也能稍微放心些。”

  杨翊自然是连连说好,虽然林小燕没有说得太详细,但杨翊也能想象尤烜步履维艰的时候。他在心里暗暗反省,从他们重逢之后衣食住行方方面面尤烜都将杨翊照顾得极好,但自己又为尤烜付出过什么。

  杨翊想不出来,就算有也微乎其微。

  杨翊明天还要上班,他们没有留宿,吃完饭就回家了。

  路上,尤烜问杨翊:“表舅妈今天跟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就说这门亲事她很满意。”杨翊贫嘴。

  “哦?”尤烜趁着红灯看过来,“那接下来是不是可以下聘了。”

  “是时候了,记得找个靠谱的算算日子。”

  尤烜轻轻勾着嘴角笑笑。

  到家之后,杨翊火急火燎地去看书,他们考研打卡群每天都在打卡,只有杨翊因为住院进度落下不少,连发了几天的红包,今天说什么都要给自己挽尊。

  等杨翊完全当日任务的时候已经快十二点了,下午睡得太多现在还是毫无睡意。

  杨翊悄咪咪溜回房间,意外地发现尤烜竟然还没有睡,盘膝坐在床上看东西。

  走近一看,尤烜看的不是别的,正是杨翊收藏多年的那一箱纸条!

  

  虽然这些纸条都是尤烜本人写的,但这么翻出来看总感觉哪里不对。

  尤烜见杨翊进来,还问了一句:“怎么好多纸条都破破烂烂的?”

  这个问题杨翊无法回答。

  杨翊实在没有勇气告诉尤烜:因为我经常翻看,以及曾经还随身携带当“护身符”用过。

  尤烜指了指旁边的收藏本:“夹在里面就好,要是彻底破了你不心疼?”

  杨翊勉强微笑着去看收藏本,确实把纸条夹进去又能保护纸条又方便自己翻看,这么多年自己怎么都没想到?

  智障石锤了。

  杨翊过去跟尤烜一起将纸条整理出来夹进收藏本,尤烜还时不时会念一段。

  刚开始杨翊各种羞耻,但转念一想,不对啊,这特么是尤烜写的,我羞耻个毛线!

  后来杨翊渐渐淡定下来,还能跟尤烜一起回忆一下当年的点点滴滴。

  说着说着就有些恍惚,一去经年,回忆再多再满,当年的少年懵懂终究已经湮灭不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