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山背着人出了KTV, 乘上电梯下到地下停车场。
电梯的出口离他停车的位置有些距离,他背着李倾舟,慢吞吞地朝前走。
李倾舟个头娇小, 身材纤细, 此时趴在重山后背上,脸颊正好贴着他的背。
她两手轻轻地抓住了重山的衬衫衣袖, 忍不住侧过脸,在他后背的衣服上蹭了蹭。
前面的人忽然顿住了步子。
李倾舟愣了下才反应过来:“怎么不走了啊?”
说着又蹭了下。
就听重山道:“你脸上都是油, 蹭我衣服上了。”
有那么两秒钟,李倾舟的脑子是晕的, 而后才明白,她这是被人嫌弃了。
“……”
她脸上哪里有油了?
李倾舟:“我是干性皮肤,脸上没油。”
重山解释说:“刚才在包厢, 灯光打在你脸上,脸颊上确实……”
“那是你眼神不好。”李倾舟简直想吐血, “包厢里那什么灯, 那鬼灯光,丑得要死,怎么能算数?”
重山不再说话。
跟一个喝了酒神志不清的人,他说不明白。
沉默并没有打消李倾舟的火气, 她两手抓住重山的肩膀, 抬高身体往他耳边凑了凑,几乎要贴上他脸颊:“怪不得你、你找不到女朋友,谁叫你这么讨厌!”
重山:“……”他讨厌吗?
李倾舟两条腿随着他走动的动作, 前后摇晃着:“你知道你刚才错哪儿了?”
重山:“???”
李倾舟:“你怎么能说一个女孩子脸上都是油?这、这要是你女朋友,会被你气死的,你还敢嫌弃她往你衣服上蹭。”
重山:“……”
李倾舟:“还、还有, 我都说不油,你还不听,还给我拱火,你是不是招人生气?”
重山:“……”
李倾舟轻轻地叹了口气:“死直男一个,难怪找不到女朋友,你、你……”
重山有些忍不了了:“我不是找不到,我只是……”没找。
最后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就阵亡在喉咙里。
“你看,你看,”李倾舟打断他的话,急得在他背上晃了晃,“你还敢顶嘴。”
重山:“……”
李倾舟:“今天我心情好,就教你怎么做一个合格的男朋友。”
重山不由得竖起了耳朵。
一个才十七岁的女生,他确实想听听她有什么高论。
“听好了啊。”李倾舟拔高了声调,声音中的嘚瑟丝毫不加掩饰,“第一条,女朋友说得都是对的,绝对、绝对不可以反驳。”
重山:“……”
他真想问一句——
“你确定?”
这不是你扔在回收站的内容么,居然拿出来教我?
是他失策了,居然真的以为会听到什么恋爱经验。
索性不再答话,背着人继续往前走。
李倾舟兴奋地说出了千辛万苦才总结出的第一条恋爱经验,没想到期待中的喝彩却没有降临。
重山仿佛没有听到一样,麻木地背着她往前迈动步子。
“你听到没有啊?”她忍不住晃了晃他的肩膀。
“嗯。”
“那你怎么都没反应?”
重山:“……”我该怎么反应?
思索片刻,重山道:“你说得都对。”
按照她说的,来打败她。
这个回答完全无懈可击。
李倾舟不乐意了:“就这么敷衍啊?”
重山无奈:“我没有敷衍……”
“你看,你又反驳我了,刚刚我怎么教你的?”
“……”
一小段路走了七八分钟。
重山将人弄上副驾,系好安全带,开着车就走。
李倾舟靠在副驾的座椅上,脑子晕晕涨涨的。
重山跟锯嘴葫芦一样,上车以后一句话都没说,连敷衍都不敷衍了。
她心里闷闷的,不舒服,索性按下了车窗。
A市的十二月,室外气温大概在十度左右,风吹在脸上带来凉意,脖颈的位置没有遮挡,冻得她打了个激灵。
旁边的人似乎感觉到了,从主驾的位置将车窗升上来。
车窗缓缓上升时,如同一面镜子在眼前升起。
李倾舟盯着车窗上倒映着的人影,忍不住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然后扭头看向重山:“真的很油吗?”
重山正专心开车,顾不上去看她的脸,也不想发生争执,非常警惕地回答:“不油,一点都不油。”
李倾舟张开手掌,看了眼自己手上的油:“……”
SUV到了一个路口,正好是红灯。
她举起手,伸到重山鼻子下面:“你看这是什么?”
重山的视线稍稍往下移了下,又快速移开:“我眼神不好。”
李倾舟:“……”
*
重山真是个听话的好学生,李倾舟教完第一条以后,他就老老实实的,她指东他不敢往西,完全跟个没脾气的泥人一样。
这也太叫人丧气了。
李倾舟暗暗后悔,这有什么意思呀?
重山就是为了敷衍她,一点都不上心。
她感觉浪费了一次机会。
好在第三周一上课,就有一节数学小测验。
这两周多的时间,她学习比以前用功多了,考试的时候,很多题型都眼熟,做题速度提升了不少。
周二卷子发下来的时候,居然比上一次数学测验多考了十五分。
整整三道选择题啊!
旁边的姜可可羡慕地直流口水:“原来教别人谈恋爱这么有动力,搞得我也想去找个大帅哥了。”
李倾舟很开心,却没预想中那么开心。
她盯着卷子上多出来的15分,陷入了纠结中。
上次多考了十二分,结果只有十分管用,多出来的2分被重山无情地砍掉了。
这次整整15分啊,说不定他会说个位数不算,只看十位数。
那剩下的5分不就白考了?
这个阶段的卷子越来越难,要想每一次考试都比前一次分数高,那简直不可能。
就这么白白浪费5分,真的好舍不得啊。
想了想,她拿着卷子,冲进了数学老师的办公室。
*
重山正在开部门会议,中途,手机上打进来一个电话。
本来他不想接的,但是偏偏这个电话的备注是“倾舟数学老师-许”。
许老师这时候找他做什么?
他知道倾舟周一有一场数学考试,担心她考砸了,便到会议室外接通了电话。
没想到,听到的消息跟他预想的完全相反。
许老师小心翼翼地提醒他关注李倾舟的思想状况。
重山不由得紧张起来:“她出什么事了吗?”
“倒是没出事,就是行为举止有些奇怪。”许老师道,“上午给他们发了数学卷子,李倾舟这次考得很好。
可是下了课,她突然到我办公室,让我给她扣掉五分,说等下次考试再给她加上。
我就想,这孩子是不是精神压力太大了。
其实她现在比以前努力多了,你们做家长的,也不要给她太大压力,孩子不可能每次都进步,偶尔滑坡一点,也是正常的。”
重山:“……”
重山一手握着手机,脸上的表情很是复杂。
几乎在许老师说李倾舟让她扣掉五分,下次再补的同一时间,他就猜到了她的用意。
她不是精神压力大,而是享受这场游戏,想获得源源不断的筹码。
她对这个游戏,似乎热情得过了头。
*
重山下班回到家,发现书房的灯亮着,李倾舟坐在他的书桌后面,背靠在椅子上,两只眼睛亮晶晶的。
在她面前的书桌上,摆放着一张卷子,平平整整的,旁边还有一个封皮漂亮的本子。
还没等他走近,她就将卷子往前面一推:“昨天考的,分数出来了,你看看。”
重山一眼就扫到了试卷第一页最上面的数字,红笔写出的分数,末尾原本是一个“7”,却被额外的拐了个尾巴,变成了“2”。
李倾舟一手勾住马尾辫,在指尖卷了两卷:“整整比上次多考了十分,怎么样,我厉害吧?”
“嗯。”重山点点头,将卷子拿起来仔细看了眼,选择题上有一道涂改的痕迹。
原本应该是对的,她改成错的,又画蛇添足地在一旁做了笔记。
重山仔细将卷子看了一遍,才问:“教我谈恋爱很好玩吗?”
李倾舟显然没料到这样的问话,脸上的表情收敛的不及时,有一丝尴尬。
但她很快调整好心态:“我很认真的,没有在玩啊。”
重山将卷子重新放回桌上:“你觉得这个分数是为我考的,所以不愿意多考那五分,是吗?”
“……”
李倾舟的脸色有一瞬间僵硬,她想反驳,但是还没来得及开口,重山已经抢先了一步。
“倾舟,你想玩,我可以陪你一起。不过我希望你能对自己负责。分数是你考出来的,如果你怕被我占便宜,我们可以重新制定规则,四舍五入也可以。但你不应该这么不珍惜自己的劳动成果。”
“你……”
“我知道,你要说第一条,你说得都对,我不可以反驳。那么,你说得都对,我道歉,刚才不应该那么说。”
说着,他转身离开了书房。
李倾舟呆呆地靠在椅背上,没想到她的小伎俩被重山识破了,更让她没想到的是,重山还生气了。
她翻开手账本,上面写着她要教重山的第二条——
女朋友做了错事——参考第一条。
现在还没等她教,重山就领悟了。
他跟她道歉,说他不应该那么说。
这跟她想要的结果一模一样。
可是,
她却一点都不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