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面前人满脸戾气阴郁, 余曜彻底慌了,语无伦次:“我、我不知道,他……”
“闭嘴!”裴灼胸口起伏, 暂时没空收拾他, 满眼心疼地看着陈漾,双手抬起来想扶他,却又不敢乱动,神色又急又燥,眉心几乎要拧死。
但他还是尽量保持着让语气尽量轻柔:“陈漾?陈漾你怎么样?还好吗?你坚持一下我马上打120。”
裴灼迅速让自己冷静下来, 摁手机的手指止不住地颤抖。
“裴灼……”陈漾靠着后面, 恍惚间看到了他也听到了他,心瞬间落下来,眼前一黑, 再也坚持不住。
裴灼逐渐放大的瞳孔内映着陈漾无力倒下的身影, 心脏骤停:“陈漾!”
他赶紧把人接住, 手机掉了也无暇顾及, 手臂一伸将陈漾打横抱起,步子又快又猛地朝楼上跑去。
“谢述尘!”他语气焦急地一连喊了好几声,抱着人一脚踢开房门,胸膛起伏,眉头紧锁, 喘着粗气道:“陈漾发病了。”
“什么?”谢述尘立刻放下书起身。
“先打急救。”裴灼拿掉枕头让陈漾平躺在床, 让他颈部微微后仰,然后迅速解开了陈漾胸口的第一颗扣子,又去把窗户打开。
谢述尘打完电话, 看到裴灼一副想碰又不敢碰的焦躁模样, 忽然意识到什么, 诧异抬眼:“你知道?”
裴灼什么时候知道陈漾的病?他怎么知道的?陈漾说的?
“大概。”裴灼哑声,没解释什么。
救护车还得一会儿,裴灼坐在床边,紧张而担忧地问:“我现在还能做什么?他好像很难受。”
床上的陈漾气息不太稳定,胸口起伏也比较弱,谢述尘皱眉说:“先吸氧。”
白天登山用的氧气还有剩,裴灼立刻去拿给陈漾用上,干咽了一下,抬头问:“还有吗?还能做什么?”
谢述尘摇头:“等救护车。”
裴灼急迫的心情他可以理解,但他是心理医生不是临床医生,以别墅现在的条件只能做到这些。
所幸陈漾的呼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慢慢地稳定了下来,裴灼这才松了口气,紧绷的肩颈下沉,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竟然吓出了一身冷汗。
“发生什么事了?”尤枫刚才就听见走廊里慌乱的脚步声和裴灼大喊谢医生的的声音,疑惑地赶过来。
他走到门口就看见了床上昏睡的陈漾,顿时大惊失色:“美人!?”
“怎么回事?美人怎么晕了?”
尤枫赶紧跑过来,蹲在床边要握陈漾的手,裴灼一巴掌把他拍开:“别碰他。”
“嘶……”尤枫捂着手恼怒道:“是不是你欺负他了?”
裴灼浑身气压很低,眉宇间布满戾气,眸色加深,咬牙切齿地狠声道:“余曜。”
“那个孙子!”尤枫“蹭”地一下站起来,神情激愤:“我找他去!”
“等下。”裴灼喊住他,从心慌意乱中勉强抽出一丝理智问:“陈漾行李里面有没有氧气?”
尤枫一愣,想到那天帮陈漾收拾行李的时候看到的小罐罐,眼睛一亮,点头:“有,我去拿!”
裴灼“嗯”了声,他担心在山上剩的这点氧气不够用,所以问了一下,果然陈漾那儿有备用的。
早知道他就不该吸氧,死在山上都是活该。
-
救护车是从最近的医院过来的,一番动静惊动了整个海边别墅的所有人。
从导演到普通工作人员全都懵了,也帮不上忙,眼睁睁地看着裴灼把昏迷的陈漾抱上救护车,谢医生也跟上去,就这么走了。
周围议论声四起,各种猜测都有,八卦的有,担心的人更多,因为陈漾平时对他们都很有礼貌,工作人员都挺喜欢陈漾。
导演让其他人都赶紧该干嘛干嘛,控制完场面后急忙抓住尤枫问:“发生什么事了?”
余曜为什么脸色难看地坐在沙发上,脸上还有个巴掌印儿?
尤枫对着沙发上的余曜翻了个白眼,冷笑一声转了下手腕:“问他啊,您请的好嘉宾!他要对陈漾用强!”
“我没有!”余曜一说话脸就疼,尤枫扇他那一点半点情面都没讲,他伸手捂了下,据理力争道:“我就想问他几个问题。”
“放屁!你问问题能把人吓晕过去!?救护车都来了没看见吗?”
“我哪知道他有什么病,说两句话就晕?”余曜咬牙看了导演一眼:“反正我什么都没做。”
导演根本没空接他的眼色,他现在很慌,非常慌,因为投资方是陈漾的亲哥哥。
当初陈述让他谨慎选人,他答应了,但是余曜出手阔绰,他明明知道余曜人模狗样实则不是个好东西。
但他还是抱着侥幸心理,想着混进来一个也没什么,就收了钱。
然而现在陈漾因为余曜昏倒进医院了,那不管余曜有没有对陈漾动手动脚,陈述肯定都会发怒。
可这事儿能瞒吗?
不能。
否则后果更糟,导演浑身一个激灵,顶着满脑袋的冷汗给人打电话去了,点头哈腰地尽量把情况往轻了说。
别人都以为陈漾是心脏相关的疾病发作,但陈述却清楚知道陈漾的病情,如果不是跟人发生了肢体接触并且受到了强烈刺激,是不可能晕倒的。
他就不该送陈漾去恋综!
陈述又心疼又后悔自责,但更生气导演阳奉阴违,在电话里把人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紧急会议直接作废,拎起外套就往外走。
一直到了车上陈述都还在警告导演:“我告诉你那个姓余的必须给我滚!让他给我弟弟道歉,跪着道!道完歉立刻就滚!”
“不,不对,漾漾肯定不想见到那个龟孙子,你让有多远就滚多远听到没有!?否则老子就撤资,让你一起卷铺盖滚蛋!”
导演被他骂得屁都不敢放一个,弱弱点头连连应是。
电话挂断,陈述怒火依旧,扔下手机扯开领带,气得直喘粗气,对前面道:“开车啊,半天不动,等我开呢?”
前面司机不太敢说话又不得不开口,小声说:“陈总,您还没告诉我医院地址……”
操。
陈述心急则乱,刚才光顾着骂人了,忘记问地址。
他又把手机捡起来给谢述尘打电话,陈漾出事,谢述尘肯定会在。
-
“身体体征都没有什么问题,现在等病人自己醒过来就可以了。”医生说。
裴灼站在床尾,望向躺在病床上嘴唇发白的陈漾,拧眉道:“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他晕倒之前看起来很难受。”
裴灼想起来陈漾当时的表情就心疼得无以复加。
“是这样的,现在我们对病人的过往病史还不了解,但根据经验来看应该是有创伤后应激反应。”
“他是受到刺激后才导致的昏迷,这个可能要去精神科咨询一下,我这边目前看起来除了这个,没有别的问题。”
医生顿了下,看到裴灼依旧不放心的表情,补充道:“家属不放心的话可以等病人醒过来后,再做一个全面详细的检查,我们也比较建议这样。”
“好,我知道了,谢谢医生。”
裴灼送走医生,没一会儿谢述尘也打了温水回来,和毛巾一起递给裴灼:“给他擦擦脸和手臂,还有胸口。”
陈漾刚才有点发热,医生说温度不高,让他们物理降温就可以。
“我现在能碰他吗?”裴灼双手接过来,满眼红血丝地问。
谢述尘点头:“放心。”
刚才裴灼就是一路抱着陈漾上楼的,陈漾没意识的时候不会发病。
裴灼这才浸湿毛巾再拧干,先给陈漾擦脸。
裴大少爷活了二十多年还没在病床前照顾过谁,也不会照顾,神色专注认真,动作却有些笨拙。
擦完脸,他才小心翼翼地伸手去解陈漾胸前的扣子,谢述尘见状便背过了身。
裴灼的手指有点抖,深吸一口气尽量稳住,迅速解开两颗。
锁骨和大片的胸膛裸/露在外,陈漾白皙的皮肤因为体温边高而微微有些泛红,薄薄的一层汗水覆盖在皮肤表面。
裴灼的视线转向陈漾的脸,看着他连昏睡都微微蹙起的眉心,半点儿旖旎的想法都没有,只有心疼。
陈漾这么好,为什么会生这种破病?老天是瞎眼了吗?
还有余曜,等陈漾好了,裴灼肯定不会放过那个混账东西。
他克制地压下满腹郁气,继续解陈漾剩下的扣子,手才刚一碰到,病房的门被猛地从外推开。
裴灼手一顿,扭头看去。
是陈述赶来了。
他进门就问:“我弟怎么样?”
还没等人回答,他就看到裴灼的手正搁在陈漾的胸口上,衣服扣子还解了几颗,露在外面的皮肤白晃晃直乍眼。
陈述登时就火了,一把扯过裴灼质问:“你他妈的,性.骚.扰?”
裴灼刚才从谢述尘那得知了陈述的身份,忍住原本要挥出去的拳头,眉峰紧锁,绷着下颚道:“不是,他发热了,要物理降温。”
“我来!”陈述听完解释这才撒开他,尽量心平气和地问道:“不好意思,裴灼是吧?是你把漾漾送医院来的?”
裴灼没多说,只“嗯”了声,垂眸看向陈漾。
平时多在意形象的一个人,此刻却连被揪乱的衣服领子都没分出心来管。
“我知道了,今天多谢你了。”陈述冷静下来,沉声问:“具体是怎么回事?”
裴灼把自己看到了简单说了一遍,陈述听完又把余曜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狐疑道:“所以你现在知道漾漾的病是怎么回事了?”
裴灼掐了下喉结,干咳一声:“大概,还不是很了解。”
“那就行。”陈述扭头看向谢述尘:“我有话想和谢医生单独说。裴灼,可以麻烦你先出去吗?”
裴灼皱眉。
如果平时有人上来就对他动手还用这种态度说话,裴灼早就还回去了,但偏偏这人跟陈漾沾亲带故的,真打伤了,回头陈漾还得难过。
裴灼只能忍着,不舍地看了陈漾一眼,才压下一口气缓慢转身出去,高大的背影略显落寞。
“你对他敌意很大。”门关上后,谢述尘才开口说对陈述说了第一句话。
陈述:“有吗?还好吧。”
裴灼帅归帅,但那张渣男脸看起来就不安分,家世背景又深得他挖都挖不干净。
不过裴灼今天的样子看起来,似乎比他想象中的好上那么一丁点儿。
谢述尘忽然说:“裴灼其实还可以。”
“可不可以以后才知道。”
陈述说完,转回话题低声问:“刚才医生告诉我漾漾现在稳定了没事,但是我想问问漾漾这几天情况怎么样?”
“本来一直都很好,他很配合治疗,有很大的进步,但是今天突然……”谢述尘也有些忧心地叹了口气:“我怕他醒来后,一切又回到原点。”
“那姓余的!”陈述没忍住又骂了一堆,之后说:“我怕漾漾有阴影。”
谢述尘点头:“现在不好说,等他醒来再看情况吧。”
他早就研究过陈漾以前的病例,陈漾从小生活环境很好,没有任何心理阴影,就是忽然患上的“肢体接触障碍”,之前几位医生想对症下药都找不到原因。
所以谢述尘一开始就没找原因,而是直接给出了治疗方案,能治好病才是最重要的。
陈述点头,这也是他知情的。
就在此时,躺在病床上的陈漾忽然发出微弱的声音,嘴里似乎在喊着什么。
陈述精神一震,立刻坐下来,放轻声音关切询问:“怎么了漾漾?很难受是不是?热?还是渴了?”
“哥现在给你擦擦奥。”陈述要心疼死了,打湿毛巾说:“麻烦谢医生倒杯水。”
“好。”
陈述细致地给陈漾擦了一遍胸口和手臂,然后洗了毛巾又拧干,放到陈漾额头上,又拿勺子顺着唇缝给他喂了点水,陈漾的眉头才缓缓松下来。
过了几分钟,陈漾又说了句什么,声音太小,陈述没听清,耳朵凑过去问:“什么?谁?”
“找哥还是找爸妈?哥在呢……”
陈漾似乎听到了一样,嘴唇动了下,无意识间吐出两个字。
“被?什么被?”陈述把被子给陈漾掖了掖。
陈漾:“裴……”
“裴?”陈述这次真听清了,眉头不悦地皱起,变脸似的:“裴?裴灼?”
陈漾没动静了,仿佛是默认了。
陈述冷着脸不动,还是谢述尘开口帮他落实:“是找裴灼,把人喊进来吧,陈漾应该快醒了。”
“不去。”陈述不太爽。
自家宝贝弟弟刚有了点意识喊得人居然不是他,而是一个才认识了几天的臭小子?
陈述臭着一张脸:“要去你去。”
谢述尘摇了摇头,就真的转身出去喊人了。
陈述连忙“哎”了几声,嘀咕着起身跟出去,开门后视线一扫却并没有看见裴灼人影。
结果低头一看,发现裴灼这小子有椅子不坐,挺大的块头儿非蹲在门边上,模样瞧着落魄可怜跟什么似的,身上一股烟味儿。
这人刚才肯定是跑去哪儿抽烟了。
裴灼听到声音迅速站起身,开口声音沙哑,咳了两声,眼含期待:“陈漾醒了?”
“没醒。”陈述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你小子蹲这儿装什么可怜?”
裴灼自动忽略下半句,听到陈漾没醒,眸光黯淡下来。
“行行行,赶紧进去进去。”陈述看他这样,侧身摆了摆手。
裴灼神色一亮,转身刚走一步,忽然停下来,手伸到嘴边儿哈了口气,眉头一皱:“我去漱口。”
“漱什么口?我让你进去看人,又不是让你进去亲嘴的。”
裴灼的视线越过陈述看向病床上安安静静躺着的陈漾,喉结艰涩滑动:“我抽烟了,他闻到会难受。”
陈述一听也是这个道理,心说裴灼心思还挺细,瞅他一眼语气稍缓:“那你赶紧,谢述尘说漾漾快醒了。”
裴灼点头,去医院楼下买了水和口香糖,昂贵的定制外套也脱了扔垃圾桶里,站外面吹了两分钟散味,这才回去。
这次有了陈述的许可,他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守着陈漾,他的手就隔着不到两公分的距离放在陈漾的手边,手肘撑着床边,脊背低伏,平时骄傲微仰的脑袋这会儿也低垂着。
陈述搬了两把椅子,谢述尘没坐,而是去窗户边站着,陈述“啧”了声,又把椅子给他拎窗户那去。
然后自己坐在另一侧盯着裴灼,满脸不情不愿。
要不是漾漾刚才喊了裴灼的名字,他才不会让这臭小子离他宝贝弟弟那么近。
病房门很安静,大概过去了二十多分钟,陈漾的睫毛轻轻颤了一下,靠近陈述那侧的手指也无意识地抬起。
陈述发现了,登时坐直身体,紧张兮兮:“漾漾?醒了?”
“我去叫医生。”他刚站起身,手指却被床上的人轻轻拉了一下。
陈漾的意识昏昏沉沉的,眼睛还没睁开,手指微动勾住了谁,轻声喊:“裴灼……”
陈述顿时心头一哽,语气委屈:“漾漾,我是哥哥啊!”
裴灼那小子到底给他弟弟下了什么药?
陈述目光不善地抬起头看向对面,这才猛地发现陈漾竟然早就抓住了裴灼的手!
他瞪了下眼,但意识到这是他弟弟先动的手,顿时脸一别,气得不想看了。
陈漾的嘴唇又动了一下。
“在。”裴灼从惊愕中回神,急忙应声。
他心里知道陈漾的病不能接发生肢体接触,但是被牵住的那一刻他的手却不敢动,也不想动,垂眸看着陈漾的脸,哑声道:“我在。”
陈漾隐约听到了,发出一声无意识的轻哼。
“醒了。”谢述尘起身出门,那两人都腾不出空,只能他去喊医生了。
谢述尘推门离开的同时,床上的陈漾缓缓睁开眼,纤长的睫毛颤了颤。
他似乎有点恍惚,神情迷茫,眨了两下眼看向左右,视线中的人影逐渐从模糊变清晰。
意识回笼,陈漾发现自己在医院,手撑着身体动了一下,嗓音有种柔软的沙哑,轻声道:“哥,裴灼……”
“哥在呢。”陈述小心询问:“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还不舒服?”
裴灼没说话,默默拿调整枕头给陈漾垫在身后,又把床头升高,让陈漾能舒服地倚靠着。
陈漾靠好后认真地感受了一下,缓缓摇头,然后看向裴灼,浅棕色的曈昽微微闪烁,抿唇道:“谢谢你。”
裴灼动作稍顿:“没事。”
他知道陈漾在谢什么,心里反而更后悔。
如果他剪头发能回来得更早一点或者压根儿就不去,或许就可以避免余曜那样对陈漾。
余曜……
裴灼长睫掩下的深瞳中布满戾气,拳手紧了紧。
“哥,你那么忙怎么会过来?”陈漾记得昏倒前看到的最后一个人是裴灼,那肯定是裴灼送他来医院的,他哥怎么会知道?
陈述不满:“你这话问的,你出、晕倒了哥能不来吗?”
“我没事的。”陈漾笑了一下,感觉心里暖呼呼的:“就是睡了一觉,不严重。”
“什么叫‘就是晕倒’,那都晕倒了还不严重?”陈述很不赞同地说:“是哥的错,哥不该送你去参加节目,都是一堆什么乱七八糟的人!”
乱七八糟其中之一的裴灼在旁边:“……”
陈漾余光瞥了眼他,没憋住笑,认真反驳道:“哪有啊?也不都是坏人。”
身侧,裴灼听到后,唇角偷偷挂上一抹弧度,默默给他递了杯水。
“谢谢。”陈漾双手接过来,指腹无意间轻轻滑过裴灼的手背。
一瞬间两人体内都仿佛有细微的电流窜过。
陈漾盯着指尖有点失神,他好像……没有觉得难受?
裴灼也触电似的收回手,小心观察陈漾的神色:“没事吗?”
“嗯。”陈漾点头,微微抬眸看向松了一口气的裴灼。
对方的神色看起来真的很疲惫。
他知道裴灼昨晚没怎么休息,白天爬山,晚上又送昏倒的他来医院折腾了一番,黑眼圈很重,下巴上的胡茬都冒了出来,外套也没穿,略有点狼狈和沧桑。
陈漾有些愧疚地抿了下唇。
可是刚才当他睁开眼睛看到裴灼站在这里,肩膀宽阔好似无论发生什么都可以撑起半边天的模样……陈漾又莫名觉得心安。
他动了下唇要说什么,谢述尘正好带着医生回来了。
虽然陈漾反复说自己真的没事,就是晕了一下,吃点好吃的就补回来了,但他还是拗不过三个人一起劝他。
于是只能跟着医生各个科室跑了一片,又是抽血验血,又是尿检超声,最后还做了个脑部CT。
折腾完已经夜里十点多了,陈漾感觉自己晕倒一次没什么大碍,反倒是体检给他累得差点虚脱,回病房的时候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了。
他有点懒地靠在床上,动都不想动一下。
“我去买点吃的。”裴灼刚给他接了热水,放到床边柜子上,直起身问陈漾,声音很轻:“想吃什么?”
“你别去了吧。”陈漾有点担心以裴灼现在的状态出去会晕在半路上,转头对他哥说:“哥,我想吃烧麦和米粥。”
“你怎么不让那小子去?”
“哥……”陈漾对他眨了下眼睛,眼睛弯弯,露出一个讨好的笑。
陈述受不了弟弟撒娇:“你啊!”
他瞅了陈漾和裴灼一眼,对后者翻个白眼,拎着外套出门,谢述尘见状道:“一起吧,买多了你不好拿。”
两人结伴离开。
于是病房内只剩下了陈漾和裴灼两个人,气氛有点尴尬,流淌在两人之间的还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暧昧。
这种时候,陈漾又没了刚才和跟自己亲哥撒娇的放松样子。
他有点紧张地攥了下手指,看向裴灼,嘴唇动了两下,半晌憋出一句:“…你剪头发了。”
裴灼坐了下来,深蓝眼眸注视着陈漾:“嗯。”
“还挺好看的。”
“是吗?”
裴灼被夸了本该高兴,但他却笑不出来——他把自己没能及时解救陈漾的原因归结在了自己去剪头发上面。
真是没用,裴灼有点自暴自弃地想:回头他就全给剃了。
“那个……”陈漾眼眸轻抬,腼腆道:“今天谢谢你啊。”
他始终记得自己欠裴灼一个正式的道谢。
裴灼听完后笑了一声:“口头谢谢?”
“唔,那请你吃饭。”陈漾看他一眼,心想着:这总行吧?
裴灼摇头:“陈漾老师现在还欠着我一顿呢,换一个。”
陈漾不太高兴地抿了下唇边:“那你说好了。”
“我随便提?要什么都行?”
陈漾心里有点打鼓,但还是迟疑点头,嘀咕道:“你别要太多。”
裴灼似乎早就想好了,说:“我想去你经常去的地方,也可以?”
“我家?”陈漾瞪大眼睛。
“也不至于那么快,我指的是家以外的地方,比如什么图书馆自习室,舞蹈室……之类的。”
裴灼挑了下眉稍:“不过陈漾老师愿意邀请我去你家的话,我也可以的。”
陈漾摇摇脑袋,看着他说:“还是去舞蹈室吧。”
裴灼心满意足笑了下:“好。”
他一低头,脸上的疲惫看起来就更明显了,陈漾忍不住开口:“裴灼,你还是休息一会儿吧。”
“行,我眯会儿。”裴灼没强撑。
他从抱着陈漾上楼的那一刻起神经就高度紧绷着,直到刚刚和陈漾真真切切地说上几句话,心里才算踏实下来。
陈漾点头,拍拍床边:“你趴这睡吧。”
“还以为你会邀请我一起躺。”裴灼开了句玩笑,把陈漾逗得耳朵都红了。
陈漾没搭理他的胡言乱语,裴灼也没再说话,椅子后撤,腰背一弯,趴在了自己手臂上,闭眼。
大概是身心俱疲,陈漾发现裴灼居然很快就睡着了。
原来狮子打盹儿是这样的吗?安安静静的,呼吸很均匀,刚剪完的金发微微卷起,看起来毛茸茸的。
手感应该会很好吧?
陈漾看了会儿,舔了下嘴唇,到底没忍住伸手过去,轻轻摸了摸裴灼的头发。
他忽然想到今天晚上发生的事。
余曜不怀好意的靠近,裴灼出现的那一瞬间脸上的紧张和担忧,以及在医院对他的在意和照顾……陈漾眼皮微微发酸,眼尾也很快泛起红,又在心里重复了句谢谢。
结果下一秒,一只手握住了陈漾的手腕。
陈漾的思绪戛然而止,呼吸一紧,心跳飞快,愣愣地看着抓着他手腕的那只手。
第一想法居然是:他被发现了,裴灼醒了。
紧接着是:裴灼的手还挺好看。
但是陈漾却没有感觉到难受,他惊疑不定地眨了下眼看向他和裴灼皮肤贴合的地方,反应过来后满眼不可置信。
他……裴灼抓他的手,他居然不难受?病好了?还是只对裴灼这样?
陈漾暂时按捺住内心的雀跃,没收回手,躺回床上,闭眼感受灵魂深处久违的放松。
陈述回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裴灼!”他把手里的饭往桌上用力一放,动静大的把陈漾和裴灼都惊醒了。
裴灼困倦地抬起头,手指动了一下,发现不对劲儿,视线跟着移动过去,瞳孔放大,瞬间清醒。
他竟然抓着陈漾?他睡觉就睡觉,睡疯了不成?
陈漾也坐了起来,抽回手揉了揉发麻的手臂,“你醒了。”
裴灼才睡了不到半小时呢,他哥回来的好快。
“我……对不起。”裴灼紧张地干咽一下:“你怎么样?难不难受?”
“没有。”陈漾高兴扭头:“哥!你刚才看到了吗?裴灼抓我手我没事儿!”
“看到了!看得真真的!”陈述胸口起伏,生气的同时又很惊讶:“难道好了?”
他伸出手:“试试?”
陈漾就抓他哥的手。
一秒、两秒……
过了会儿,陈漾忽然收回手,不理解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心,又看他哥,皱眉抿唇道:“不行。”
他刚刚还是有点不舒服,和碰到裴灼的时候感觉不一样。
虽然都是心跳加速,但一个是难受,一个……差别很大。
“不应该啊!谢述尘呢?你也来试试。”
陈漾试完也摇头,谢医生也不行。
于是三个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到了裴灼身上。
裴灼:“……”
感觉好像有什么责任落到了他身上,莫名有点紧张。
陈漾很积极,眼睛亮亮的看着他,十分期待地伸出手:“再握一下好不好?”
这事儿裴灼巴不得,十分利落地手一抬,牵住了陈漾。
……
这回又不行了。
陈漾轻喘一口气,把手缩回袖子里,眉梢眼角往下耷拉着,语气失落道:“什么嘛,我还以为好了。”
裴灼垂眸看了看自己的手,动了下唇:“抱歉。”
他好像让陈漾失望了。
“不是你的原因。”陈漾幽幽叹气:“可能就好了那么一会儿吧。”
“谢医生这是怎么回事啊?”
谢述尘若有所思:“大概是偶发情况。”
不过这样看来,裴灼肯定是突破口。陈漾最好以后多和裴灼接触——这句话他打算找机会私下和陈漾说。
陈漾垂眸:“好吧。”
“好了好了别想了,咱们慢慢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陈述心疼地安慰了陈漾一会儿,才把小桌板支起来,把陈漾想吃的烧麦和米粥一一摆好,笑着说:“还热乎呢,肯定好吃。”
“谢谢哥。”
陈漾掰开筷子开动了,他哥还给他买了清炒虾仁,包装精致,口味清淡,很好吃。
裴灼他们自然也有吃的,陈述不至于苛待忙了一天的人,只是他们吃的是医院街边转角二十一份的盒饭,两荤一素,米饭上还浇了汤汁。
裴灼和陈漾一起吃饭,吃什么都挺开心,他这份甚至里还有个鸡腿,陈漾闻到味道没忍住看了眼,有点馋。
但还是喝粥。
“对了,你到底在三明治里放了什么?”他忽然想起来。
裴灼把鸡腿皮用筷子扒了,夹给陈漾:“蛋白质,只吃肉不会胖,身体会好得快。”
“三明治里面放了我熬得糖浆,用的代糖,也不会胖。”
陈漾用筷子戳了下鸡腿,眼里有点高兴:“代糖也能熬糖浆吗?”
“颗粒的就可以,多试几次就成了。”
“那个真的不会胖吗?”
“少吃没事,你不是喜欢吃甜的?”
“嗯。”陈漾弯唇笑了下,夹着鸡腿咬了口,顿时心满意足。
他想了想,礼尚往来地裴灼夹了几个虾仁,眨了下眼说:“还礼。”
裴灼也笑:“多谢陈漾老师。”
陈述在旁边看了半天两人互动,欲言又止,刚要开口,却被谢述尘用脚踢了下,这才没吭声。
-
陈漾还要在医院观察一晚上,谢述尘要回家,陈述和裴灼都想留下来陪床,照顾陈漾。
裴灼身高更高,面对面站着的时候也更有压迫感:“陈漾说您挺忙的,还是我留下照顾陈漾吧,我就闲人一个。”
“你休想。”
陈述还能不知道他打什么主意?不就是想趁机跟他弟弟套近乎。
陈漾困了,打了个哈欠:“要不你们都回去吧,明早再来就好了。”
“不行,”两人异口同声。
陈漾吓一跳,不想管了:“那你俩剪刀石头布好了。”
结果是陈述赢了,裴灼却面不改色:“输的留下。”
陈述:“……?”
“你小子好歹也是一个大老爷们,在这跟我耍赖?”
“刚才没说规则。”裴灼神色紧绷,有理有据,视线偏移看向陈漾。
陈漾睡眼朦胧的:“哥,已经零点了,你快回去休息吧,明天不是还要上班吗?”
陈述不爽:“我是老板,我翘了。”
“那我打电话告诉爸妈。”
陈述:“……”
最后陈述咬牙离开,离开前还不忘把裴灼叫到走廊威胁警告一番。
裴灼送人回来的时候,陈漾刚从厕所出来,手抓着门和裴灼四目相对。
陈漾先移开视线,可能困蒙了有点胡言乱语:“你上厕所吗?”
“不。”裴灼没忍住笑,“我们该睡觉了。”
陈漾又打了个哈欠,几乎是眯着眼睛往床上走:“好,睡。”
裴灼把灯看他把被子盖好,才关上灯。
病房里是有陪护床的,一个折叠的椅子拆开来就是一张小床,裴灼躺上面缩手缩脚的,实在难受,干脆坐着,像之前那样趴在陈漾床边睡。
陈漾迷迷糊糊地听到声音,睁了下眼,轻声喊了声:“裴灼。”
“怎么?”裴灼放轻声音问:“吵到你了,抱歉,快睡吧。”
陈漾轻“嗯”一声:“没事。”
裴灼没立刻睡觉,在一片黑暗中安静地坐了一会儿,视觉上他现在看不到陈漾现在的脸,但是裴灼能想象得到,勾唇笑了下。
忽然,陈漾翻了个身,背对着裴灼,声音小小的传来:“裴灼……”
裴灼一愣:“还没睡?”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啊?”陈漾抓着被子问。
裴灼知道他在问什么,哑声道:“你在走廊发病那一次,我打电话问过一次医生。”
他问有没有那种一被人碰到就身体发抖呼吸困难的病。
医生说有。
亲密接触障碍,一般是心理疾病,患者过去应该遭受过非常重大的打击,或者遇到过什么不好的事而产生阴影,才会导致ptsd反应。
可是裴灼也让方倾查了,陈漾家庭幸福生活美满,父母哥哥爱护,不应该会遭受过什么伤害。
所以裴灼只是怀疑,并且将陈漾的这个情况记在了心里,爬山的时候还用“洁癖”当借口瞒过了粉丝。
陈漾听完他的回答就不说话了。
静了两秒,裴灼问:“怎么了?”
陈漾吸了下鼻子:“我今天差点以为我会好了。”
裴灼神色一顿:“没关系的,慢慢来。”
“有关系。”陈漾拽了下被角,擦擦眼泪,忽然就情绪失控,委屈道:“我这样什么都做不了。”
生病后没再跳过双人舞台,曾经报名的双人舞蹈比赛也被迫取消,连平时练舞,老师也不能直接给他调整,要用小木棍才行。
他不能正常社交,更没办法恋爱,谁会和他这样碰都不能碰一下的人谈恋爱,谁会真的喜欢?谁能真的接受?
如果他没有生病,今天一定可以直接推开余曜离开,可他试过了,最后却只能软软弱弱地晕倒。
“还有我呢。”裴灼听到陈漾说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简直心疼死了,轻轻扯了下被子,“陈漾,你转过来。”
陈漾没动。
裴灼就起身绕到了另外一侧,坐在床边,陈漾又要翻身,却被裴灼隔着厚被子按住,颇有压迫性地说:“别动。”
“你干嘛?”陈漾不敢动了,嗓音有点哭腔。
“说点事儿。”裴灼收回手,眼底翻涌情绪都被黑夜掩盖住了,陈漾并没有注意到。
陈漾动了动腿,脑袋露出来:“什么啊?”
“我喜欢你。”裴灼毫不犹豫地开口。
“啊?”
猝不及防的,陈漾彻底愣住。
“就是我喜欢你。”裴灼重复了一遍:“陈漾,我喜欢你。”
裴大少爷生平第一次跟人表白,面上不显,手心却紧张出了一层薄汗。他这还是深更半夜趁人之危,耳根子有点止不住地泛红。
陈漾抿了下唇边:“可是我、我还没——”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裴灼说:“所以我只是表达我的心意,你随便拒绝我,怎么拒绝都行,千万别有压力。”
他白天听谢述尘的那番话还觉得有道理,真想着要慢慢来。
但是今天晚上陈漾发病昏倒,他难受。
陈漾说自己什么都做不了,他更心疼。
裴灼听到陈漾无助的哭腔,更是什么都忍不了,沉默压抑了一天的情绪在刚刚那一瞬间达到顶峰。
慢慢来什么?
慢慢来又不影响他表白,他表白了也可以慢慢来。
喜欢一个人根本就控制不了,那些心跳加速和血液沸腾的瞬间如果能控制住,就压根儿不够喜欢。
一次两次三次……被陈漾拒绝多少次都无所谓,反正他没脸皮。
裴灼今晚既然忍不住说了就会说的透彻,直接摊牌:“你把我踢出去我就再滚回来,反正我喜欢你。”
“我想让你知道,你不是什么都做不了,因为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会在。”
“你想做什么我都陪你。你想治病?你别找谢述尘牵手,你跟我牵,我也可以,我什么都能做好,只要你给我机会。”
陈漾听完这一番真诚又强势霸道的表白发言,漂亮的桃花眼微微瞪圆,眼眶还有泪水在打转,心乱如麻。
半晌,他深吸一口气,闷声道:“我和谢医生是握手……”
裴灼:“……”这是重点吗?
但他还是点头更正:“那就请陈漾老师和我握手。”
陈漾脸红:“…你怎么什么话都能说的这么直接?”
“别管。”裴灼下颌紧绷,骄傲的脑袋微微低垂,隔着被子找到陈漾的手轻轻放上去,哑声道:“陈漾,是你笑我写信不好,让我有话可以当面跟你说的。”
“这事你认不认?”
陈漾想到那封信上面写的“我会当面跟你说”,又想到裴灼刚才表白的话,脸又红又热,心乱如麻地点头:“认的。”
“但是你、你得让我想想……”
“想什么?”裴灼说:“我又没说让你答应我,你可以等我多跟你表白几次。”
“不是说这个,你不是说要陪我治病吗?”陈漾耳尖儿动了动,小声说:“我想想。”
裴灼眸光一亮,手心裤子上轻轻磨了一下:“那你现在想,我等着。”
陈漾没声音了。
夜色无边蔓延,五分钟、十分钟过去了,陈漾还是没声音。
裴灼忍不住低声开口:“陈漾,你是不是睡着了?”
“…没有。”
“我得提醒你,你要是把话放在心里说,我是听不见的。”
陈漾:“…我没有。”
裴灼“嗯”了声,“那你继续,我不打扰。”
他这回说不打扰就是真的闭嘴,每一分每一秒内心都在苦苦煎熬,仿佛在等一纸判决,只要下来他就知道自己是死了,还是活了。
时间仿佛过去了很久很久,裴灼忽然觉得房间实在太黑了,于是摸黑过去拉开了窗帘,让月色蔓延进来。
也是这时,陈漾才调节好情绪,缓缓开口:“裴灼。”
“嗯?”裴灼转身,坐回床边,“想好了?你说。”
“我觉得感情的事很复杂,我们认识时间太短了,都不了解,所以我不能答应你的表白,但你说想陪我治病……”
“可以。”陈漾的手指蜷缩了一下,轻声补充:“我也不会躲着你的。”
“好。”裴灼松了口气。
陈漾这样说就代表着他进入了考察期,他没被踢到墙外,他有机会。
那就慢慢看了,来日方长。
他挑眉问:“那就是以后都和我牵手了?”
“…是握手。”陈漾纠正:“牵手不是那样的。”
“行。”裴灼在微弱的月光中对陈漾伸出手:“试试?”
“现在就要?”陈漾眨了下眼。
裴灼“嗯”了声,“确认一下,现在就要。”
陈漾犹犹豫豫。
“陈漾,答应了不许反悔。”
“那好吧。”
陈漾舔了下嘴唇,坐起来靠着床头,把手从被窝里拿出来靠近过去,在裴灼手边一寸左右的距离停下,“那我开始了?”
裴灼没答,手腕一翻,反手牵住了陈漾,几根手指强势地插/进陈漾的指缝里。
陈漾没想到是这么个试法,呼吸一乱,心跳加速,挣了下却没挣开,睫毛轻颤,抬眼看过去。
“你……”
“你说的对,这样才是牵手。”裴灼勾唇,稍微用了点力气按了按陈漾的手,笑着道:“受不住了就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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