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停晚留学的时候, 无意中听到了沈行云的声音。那会儿他正处于低谷,独处于异国他乡的少年又本身就需要慰藉,于是, 偶然间听到的声音,几乎成了溺水之人的稻草。
他抓住那根稻草, 一抓就抓了很多年, 再也没想过松开。
刚回国那会儿, 陆停晚是动过找沈行云的想法的。
他甚至去了对方曾经的学校, 试图找到一点有关对方的蛛丝马迹。
但正是因为去过沈行云的学校,才让他在突然之间打消了那个念头。
他找不到去靠近对方的理由,“陆停晚想见沈行云”, 并不能构成“陆停晚出现在沈行云的世界”的理由。
在外面张扬肆意不可一世的少年,也会在某些瞬间, 变成敏感脆弱、乃至有点自卑的小孩。
所以那天, 离开学校之后,他把车停在遇声工作室的对面, 一个人安安静静坐了很久,然后掉头离开。
等到陆停晚足够耀眼的时候,他会走到沈行云的面前,让他认识自己。
然后就一直等到了这次节目。
沈行云听完, 盯着两个人扣在一起的手看了一会儿,突然问:“你会不会觉得遗憾?”
陆停晚:“什么?”
沈行云说:“遗憾我们没有早点遇到呀。”
陆停晚安静下来, 像是在考虑这个问题。
但很快,他“啧”了一声,抓着沈行云的手带着人一起站起来。
“有什么好遗憾的?”他说, “还有这么多年, 补回来就是了。”
沈行云笑起来, 陪陆停晚去放剩下的烟花。
海边有人升起了孔明灯,明黄色的纸灯晃晃悠悠飞往黑夜,下面隐约传来模糊的兴奋欢呼。
孔明灯越飞越高、越飞越远、越飞越小。
沈行云握着陆停晚的手,把烟花摆在松软的沙摊地上。
轻轻扯了他一下。
陆停晚回神,有点不解地收回视线:“怎么?”
沈行云挨个点燃烟花,在噼啪声中说:“想许愿不一定要千年树,也不一定要孔明灯。”
他拉着人后退,烟花在两个人眼前围成一个小小的心形。
沈行云侧头看过去。
陆停晚的半张脸被烟火照的格外明亮,连带着眼底小朋友一样的怔愣懵懂也非常清晰。
沈行云握紧他的手,继续说:“我也可以帮你实现。”
双手扣在一起的力道在话音落下的刹那加重,他任凭对方攥着,感受着身边人的温度。
陆停晚慢慢向他靠过来,呼吸声有点重。
像是准备做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有点焦急,又有点小心翼翼。
沈行云偏头看去,和他对视。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只差最后一点。
烟花渐次熄灭。
世界重新暗下来。
陆停晚跟着偏了下头。
一点柔软的湿意落在沈行云的嘴角。
一触即离,像是一次郑重其事的试探。
他笑起来,小声问:“怎么偏了?你也看不清?”
陆停晚哼哼一声,嘴硬:“哪有人第一天就都体验完的?”
“不会啊,最起码我们今天肯定不会……”
沈行云有意逗他,凑近他耳边,戏谑咬字,
“上床。”
陆停晚触电一样甩开他的手,往后退了两步,看他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
沈行云扬眉。
……变态?
他好笑地看回去,颇无辜地眨一下眼:“怎么了?”
陆停晚眼神左左右右飘了半天,用力一清嗓子:“我还没准备好。”
既然沈行云已经这么期待了,那他总要仔仔细细研究研究,让对方的初体验能……快乐一点。
陆停晚有点艰难地想。
沈行云看上去倒是一点不在乎,凑过来在他脑袋上拍两下,哄小孩一样。
“好哦,不急,你慢慢准备。”
陆停晚往旁边躲了一下,想到什么,又默默把脑袋伸回沈行云掌心底下。
他觉得自己现在脸和耳朵都烫得过分,但好在天黑,沈行云看不清。
轻轻柔柔的力道重新落回头顶。
都已经主动送回来了,沈行云那又不接受的道理。
他又在陆停晚头顶揉两下,然后才收回手,重新跟人十指相扣。
烟花放完,两个人找到另外四个,重新回到镜头之下,又简单聊了会儿天,然后一起回民宿。
弹幕里对两个人“失踪”的那段时间好奇的不行,但注定不可能得到答案。
那是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时间。
从此刻开始,往后还有许许多多。
回到民宿的时候天已经很晚。
大家到过晚安后,很快各自回房。
沈行云和陆停晚也回了那间节目组精心准备的双人房。
推开房门,还在工作的摄像机幽幽地亮着红灯。
陆停晚抢先一步开灯,然后才拉着沈行云进门。
两个人什么话也没说,一路安安静静来到摄像机跟前。
【嗷嗷嗷终于又能见到这俩人了——让我好等。】
【快来让我看看我cp要说什么悄悄话。[嘿嘿]】
【不对,等等,不对劲,你们打算干什么!!!】
陆停晚朝摄像机伸出手。
【啊啊啊不要,你们一点不在意节目效果了是吗——】
【不要啊——摄像机——】
【救命!!】
弹幕的哀嚎两个人完全看不见。
“咔哒”一声。
无数人的手机屏幕在同一时间黑了下来。
陆停晚松一口气,瞬间感觉神清气爽。
哪怕在娱乐圈待了这么多年,完全可可以在镜头下自在行动,但那也不代表他就喜欢生活在镜头之下。
尤其是在这种时候。
那镜头简直就像个十恶不赦的“鲨人犯”。
——残忍无情地扼杀了两个人宝贵的独处空间。
不过其实,关掉摄像机之后,两个人也没有太多事情要聊。
最想说的都已经在海边说完,剩下的只是慢慢享受。
两个人走之前确实收拾了房间,但因为心里各自有事,也都没有收拾的太仔细。
现在彻底放松下来,不自觉地就想要再收拾一番。
和白天泾渭分明的摆法截然不同,这次再收拾,两个人的东西几乎混在一起。
每一样都要成双成对,看上去格外整齐。
陆停晚站在盥洗池前,默默的把每一样东西都并排放好,退后两步打量一眼,又凑上去给两个人的漱口杯换了个方向,摆成面对面的样子。
他抱臂看了一会儿,又忍不住伸出手,在自己牙刷上弹了一下。
沈行云一直站在门口,安安静静看他折腾,直到最后这一弹,终于没憋住,笑了出来。
他总觉得……私下相处时的陆停晚,真的越来越可爱了。
某只“可爱鬼”警觉,瞬间扭头看过来。
沈行云抿着嘴角,还是敛不住笑意:“怎么,它哪里惹到你了?”
陆停晚目光不自然地游移一下:“没有啊。”
他往旁边迈一步,挡住沈行云继续打量的视线,生硬地转移话题:“外面收拾完了?”
沈行云点点头,又把话题拉回来:“怎么还不让我看?”
他说着,作势上前。
陆停晚:“……”
他下意识跟上一步,在沈行云面前挡了一下。
沈行云这次是真的有点惊讶了。
他本来只是觉得陆停晚在这儿纠结摆法很有趣,但是现在看来……
“你不会是在这里藏了什么东西吧?”
陆停晚瞳孔有一瞬间的缩小。
但很快,他恢复成正常模样,摆出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打个哈欠,晃了晃脖子。
“我有什么可藏的?快点出去了,收拾完还得洗漱呢,你不困啊?”
他说着,举起手机看一眼时间。
“早过你睡觉的时间了好吧?”
沈行云笑。
他确信,陆停晚一定在这里藏了什么东西。
不过,好奇归好奇,他却没打算追问。
——反正陆停晚要藏住的东西,也只能是给他准备的惊喜。
他配合地点点头,也做出一副有点困倦的样子。
“外面还差一点,我接着去收拾……”他稍作停顿,想了一下,按照陆停晚的心思建议,“你先洗漱完再出去?”
和预料中的一模一样,陆停晚不假思索地答应下来,甚至有点急切。
沈行云忍不住笑了两声,朝他摆摆手,贴心地帮人带上门。
“还差一点东西没收拾”只是个借口。
来到卫生间门口的时候,沈行云就已经把外面全都收拾妥当。
不确定陆停晚在里面要待多久,他也没打算干等,索性换好衣服躺到床上,刷手机消磨时间。
两个人的名字已经在热搜榜上挂了一整天,哪怕直播早就结束,这会儿也依旧霸占着前排的位置。
在大众眼里,他们虽然没有发表过什么声明,但也基本已经是公开的状态。
和恋综刚开始那会儿完全不同,词条广场上几乎没有什么人吵架,除了一些嗑cp的发言之外,甚至还有了不少产出。
图、文、视频,数量都很多,和最开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沈行云正准备点进去看几个,浴室里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
他停下动作,思考一秒陆停晚有没有带浴巾和换洗衣物进去,然后默默耸着肩膀笑了出来。
他“贴心”地帮陆停晚准备好一会儿要递进去的东西,心情愉悦地继续刷视频。
粉丝们用的素材大多数都是两个人在恋综期间的互动,偶尔也有那么几个,把他们过去单人的片段剪了进去,做成故事向的视频。
其中有一个,和两个人的过去格外契合。
沈行云看了一遍,有点惊讶,拉回头去看第二遍,沉默半晌,把这个链接转给了某个微信好友。
那边瞬间发来一堆得意的表情包。
是洛洛呀:怎么样?剪辑技术还可以吧?
沈行云:“……”
他微笑敲字:你再看看素材呢?
颜洛发过来“?”,没过多久,又跟了一声“卧槽”。
下一秒,沈行云手机叮叮当当震起来,一串各种各样的跪地求饶表情发洪水一样涌进来。
沈行云闭了闭眼,回过去一个句号。
颜洛瞬间安静如鸡。
过了片刻,“是洛洛呀”试探出声:沈哥,那是个意外,我不小心剪上头了。
沈行云无奈捏捏眉心,回了个:没事。
颜洛的视频里其实也没剪进去什么太过分的东西。
就是为了营造出一辆车车的效果,往里面插了几张他没再网上出现过的私照。
比如他穿着白衬衫坐在清吧吧台前的照片。
比如某次他因病住院,颜洛偷拍了他刚睡醒时的样子。
再比如大学那会儿,他难得忘带衣服,□□上身从宿舍浴室出来……
沈行云做了个深呼吸,保持微笑。
没关系。
一些普普通通的照片而已。
颜洛大概是猜到了他现在的状态,生怕直接撞上枪口,从沈行云发完那句“没事”之后,他就彻底装了鹌鹑,躲在屏幕那端一声不吭。
沈行云看到的时候,那视频的转发量都已经过千,分分钟被推为云晚的“镇圈剪辑”,这会儿再想补救,早就晚了。
浴室里水声渐小。
他叹口气,抓紧时间又去评论区瞅了两眼。
这会儿已经逐渐有人发现不对,开始分析他的那几张照片。
一个个分析的头头是道,甚至马上就要盘出剪辑太太是沈行云现实里关系很好的朋友。
……下一步大概就是点出颜洛大名。
沈行云好笑又无奈,默默在心里给颜洛记上一笔,起身去给陆停晚送浴巾和衣服。
他最担心的倒不是私人照片被扒出来,更不是颜洛“云晚cp大手”的身份掉马。
他比较担心某个小醋精刷到那几张照片的时候会吃醋。
敲开浴室门的时候,沈行云已经在考虑,要不要带着陆停晚把那些照片再挨个拍一遍。
浴室里蒸出层层水汽,裹着一股好闻的香味。
陆停晚伸半只手出来,揪住浴巾尾巴,闷闷地说一句:“谢谢。”
门也是磨砂玻璃材质,他只能模模糊糊看出里面一道影子。
陆停晚把浴巾和衣服都抽进去,靠在门边擦身子、换衣服。
两个人之间只隔着薄薄的一道玻璃门。
沈行云站在外面看那道模糊的影子,眼前闪过几幅画面。
是那次醉酒后浑身湿漉漉坐在浴室里的陆停晚。
那次他还在担心对方酒醒后会觉得不自在。
这次……
他伸出指尖,抵在门上。
估计,就算他直接推门进去,陆停晚也不会有什么“过激”的表现。
——除了会“过于害羞”。
门后晃动的影子停了两秒,又继续动作。
沈行云弯起眼睛,无声地笑了一下。
又等了没多久,浴室门打开,陆停晚带着一身水汽站在门口,头发柔顺地垂下来,发尾还在往下滴水。
沈行云垂眸看一眼,把手里的另一块毛巾盖在他头上,不轻不重地擦了两下。
陆停晚拽住毛巾下端,抬眼看过来。
沈行云又揉了两下,问:“我帮你?还是自己吹?”
陆停晚很是犹豫了一下,看一眼时间,把他推进浴室。
“帮什么帮,赶紧去洗澡,你还要不要睡觉了?”
沈行云失笑,乖巧进门,看着陆停晚关上门,然后慢条斯理地在门上敲了两下。
陆停晚还待在外面没走,很快问了句:“干嘛?”
沈行云:“我也什么都没拿,一会儿记得帮我递。和你一样,都放在箱子里了。”
陆停晚是真的忘了,但他是故意的。
毕竟,如果今天晚上什么都要讲究成双成对,那这种事情当然也要。
外面瞬间安静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沈行云才听到一声闷闷的“哦”。
紧接着是一片乱七八糟的响声,不知道陆停晚仓促之间撞到什么东西。
声响过后,又彻底安静下来。
沈行云等了一会儿,外面还是一点动静没有。
他迟疑了下,有点担心地推开门去看。
陆停晚坐在两个行李箱跟前,光着上半身,拎着他的一件衬衫往自己身上套。
沈行云:“……?”
不只是牵手、亲吻和“成双成对”,连男友衬衫这方面也这么讲究吗?
好像那种……刚进入热恋期的、恋爱脑中学生。
他脑补了一下,没忍住,轻笑出声。
可爱得有些过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