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都市情感>痞子>第186章

  顾平川岿然不动,要不是因为他还在呼吸,我还真以为他死了。

  我的话语自然是在开玩笑。然而今天所发生的一切我知道并不是玩笑那么简单。我们经历了那么多:从我的十三岁,到现在的三十岁,整整十七年。十七年并不是一个数字那么简单,我们都经历了最爱的人的死,我们都经历了分分合合、合合分分,一次次不理解,一次次思想领域剧烈的碰撞,我的决绝,他的厉狠,他的不告而别,我的内心疯狂自愈——这些并不仅仅是一个数字那么简单。

  若他就这样子死了,我怎能甘心?

  “顾平川,你他妈哑巴啦?!”我突然咆哮道,他似乎都被我吓了一跳,我一个翻身,坐在他身上,一手扣住他的下颌,瞠目,“你他妈不准死!你死了我该怎么办?过去那空白的九年谁来偿还?”我隐隐感觉脸上的痒意,似乎是泪珠划过的感觉,无声地掉落在他起伏的胸膛上。

  他仍旧是那样,没有表情,但现在好似与以前不一样了些,眼里出现了微微的红。

  他微微抬首,很缓慢,似乎很吃力。那嶙峋的瘦骨,在半空中颤抖着,好似我的脸近在咫尺般近,又似乎远在天涯般远。

  终于,那瘦骨嶙峋的手,触摸到了我的脸。

  他抬起拇指,拭去了我眼角滚烫的泪珠。

  我抬手,将他的手覆上,哭出了声。

  “顾平川,就算你残了,我也愿意照顾你,”我说,“这是我对你发的誓,我不想再次离开你,真的不想。”

  这么多年了,这是我第一次在他面前说不想离开他。

  有的时候若是放下自己所谓的强悍的自尊心,也许会挽救很多东西吧。

  那日,我跟阿涛吵了一架。

  我知道我很冲动。我也错了。但是我没有道歉,也没有后悔。后来阿涛来我家频繁了些,陪顾平川说说话,对他开导开导。

  我不知道那日我说的话顾平川有没有放在心里。但接下来的好些天,或者一个月,都没有他寻死的踪迹。

  终于,在五月份的时候,他站起来了。

  我似乎看到了生活新的曙光。

  那一刻,开心后的眼泪、看到希望后的眼泪、对经历了长达半年多精心照料原本的绝望后的突然惊喜而落的眼泪、那些奇迹的,疯狂的,痴恋的混合体糅杂成一团乌黑的雾气而后阳光射进来使我目前突然清亮的眼泪……在那一刻,上演。

  他终于开始笑了。

  好像是他,告诉了我生活的真谛,爱情的真谛,教会了如何在生活的无底凝渊中凝望天空,在爱情的迷障深林中坚持着自己还没走完的路。

  他似乎是我爱情与生活的指导与导向,是茫茫大海当中一盏盏海上明灯,我在海上泅渡,在迷途的海上失去了方向,是他的明亮,点缀了那无限迤逦的苍穹之顶,在漆黑的四周一绽明亮清圆般如无垢花。

  我们当然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他要慢慢地适应走路,慢慢地学会说圆润的话。这几个月以来,语言似乎没有什么问题了,但似乎总有一口痰卡在他的喉咙,声音比以前更为浑厚。

  我不在乎他身上的燎泡,也不在乎他身上的伤口,更不在乎他身上的疤痕。

  世事林林总总,似乎都在尽力达到最为美好的样子。燎泡终有一日会破,伤口终有一日会愈合。它们最终有一日会成为疤痕,那是最为理想的状态,至少不会像燎泡那么难看、伤口那般狰狞。这是自然界都在发展、进行、传播和永恒的道理。从头到尾,都是如此。当然,现在也不例外。就好比一粒种子,从生根、发芽,到枝叶繁茂,再到春天点缀嫣红的花。蜂碟都嫉妒它的美,前来招惹,前来撕咬。花儿是那粒种子最为理想、美好的状态。即使后来花儿会落,但它最后结成了颗颗硕果,从青涩的青,到金亮的黄,再生长,再成熟,种子脱落,再生根,再发芽,再开花,再结果。即使没了,死了,那一生,那一轮回,也至少绝艳过。人亦如此。我会记得他最美的日子。现在的丑陋,都是以往的美丽所换取而来的。

  九月份开学的时候,顾平川能走路了,而且挺麻利,能赶得上我。

  开学之前我们还特地去了一次广州,因为我们去参加了杜航与郭沐瑶的婚礼。

  这一切就好像是一本言情小说,早早就安排好了的结局。但这结局来得尤其不简单。看着那一对新人,真可爱,我看着欣喜。

  我真心祝福。

  在婚礼当中我看见了龚明的影子,我们见了面,也没怎么说话。顾平川也并不如之前般激进,见了龚明也没说要大打出手,非要上去揍他一顿,倒是安静乖顺了不少,安安静静离开我去跟新郎官喝酒去了。然而我跟龚明仅仅只是打了个招呼,相视看了好久,也就没有了下文了。我就当无声胜有声吧。也许他心中对我有些怨,但都没有写在脸上。但我心中是真心地希望他过得好,并且要过得比我好。

  我也希望他能祝福我们。

  离开羊城之前我们特地去拜访了一次亲友会,广州是亲友会的发源地,是中国大陆同志运动的发源地。我看了他们的历史以及近些年所作出的努力,真诚地觉得他们为我们这个群体付出了很多。这给了我灵感,打算在其他城市寻找他们的组织,顺带加入他们。但是我之前早就跟道同签了约,成为了他们员工,近期有打算跟他们合作或者合并。

  关于性别认同、出柜以及同志活动都可以在这些平台实现,近些年中国的同志运动渐渐发展壮大,很多民间组织也一一成立。

  我们只是新手,还需要努力,任重道远。

  顾平川的身体恢复到常人的状态简直就是个奇迹。他的精神状态能恢复到以前的状态也是个奇迹。就这样,生活步入了正轨,他学他的蛋糕,我上我的课,白天分开,晚上回来预留一个小时的时间两个人在床上聊聊天,这种生活状态是我以前不敢想象的。

  我有我的事业,他有他的。尽管事业上会遇到很多困难,无论是我的还是他的,但晚上回来我们还能相互陪伴,相互倾诉,相互解压,这就是我们生活中的小情小调,苦中快乐,让人心中生出一种珍惜的执念,走遍永远,执手天涯。

  2025年11月,我发布了一篇文章,在国内外引起了很大的反响。这是关于一篇校园霸凌的文章,尤其是同志群体在校园里遭受的霸凌是很多年来似乎少数似乎普遍地存在的。

  在那年我眼见了一件事情,让我想起了很多年前龚明所遭受的一切,让我想起了林森遭受的一切,让我想起了我在校园里遭受的冷言恶语。这些事情皆反映在一个叫“小智”的男孩身上。很多次他都默默地跟在我后面,每当我回头,他都要掉头而走。我觉得很奇怪,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为什么跟着我?

  他成绩平平,长相不出众,脸型就好像个锥子,但有一双很好看的桃花眼。他平时弄得干干净净的,脸上还会化妆,但不是很浓。成绩好的学生不一定就是讨喜,成绩不好的学生不一定就没有闪光点。一个优秀的人的成长是全面的,不单单仅用学习成绩来衡量。但是这个叫小智的男孩,成绩不好,表现不好,虽然乖顺,这倒是一个优点,但是他总是不讲话,似乎有什么人好像逼他不讲话一般。这个人很奇怪,我喜欢不起来,我也讨厌不起来。甚至期末考试的时候在他平时成绩那一块我打了一个很低的分。后来我觉得我身为老师是不是太过于主观了?是不是太过于偏激了?我有深刻地反思过。但我觉得我没有过错。让我触动的是,这个学生似乎也没什么过错……这个人让我犹豫,我觉得我需要找他谈谈,但每次我都不知道从何谈起,因为我不是他的导师,也不是他的班主任,更不是他的辅导员。可是很多时候我又想起他默默跟在我后面的情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后来顾平川叫我干好自己的工作就行了,别人的事也不关我什么事情。当时我还白了他一眼,后来才发现这家伙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我管那么多干什么?

  那一个学期很忙,搞科研,发文章,顾平川学蛋糕学得差不多了,跑我这里来要钱,甚至还跑阿涛那里去了,我跟他吵了一架,最后还是乖乖把我这些年的积蓄拿了出来。虽然不多,二十多万,但是尽力了。后来顾平川跑回去把长沙的老房子的地儿给卖了,还把顾闫的房子叫人拆了,卖了地,现在整座城市都在飞速发展,寸土寸金,那家伙倒是吃了不少甜头。于是他的店开起来了,开在市中心,这人不仅卖蛋糕,还卖美色,天天叫员工出去发广告单,上面全是他臭美的吃蛋糕的照片。他把自己的照片高高地贴在店面门楣之上的一大块空白的地方,差点把空调机给挡住了,而且那广告牌一个月就换一张。我说这样不是浪费钱吗?他却说,人是会变的,样子也会变,审美也在变,今天拍的照片你觉得好看,再过半个月你会发现很丑的!于是我无语凝噎,让他臭美去得了。因此呢,我平时除了上课,搞科研,做家务之外,还得去他的蛋糕店打下手。他每次做蛋糕都要让我尝尝甜度和松软度,别看我每个蛋糕吃一小口就行了,他一晚上要做很多蛋糕,围着围裙忙碌在店铺的厨房里,我每天晚上要吃很多,导致我一个月胖了十斤。变胖了之后我就更加忙碌了,睡觉前还得健身,后来我把尝蛋糕的工作,交给了阿涛和陆岩那两个混血女儿。反正胖的又不是我。再说了,我早就吃腻了。于是他那些臭美的照片,的确吸引了不少人,看美色的少女有、小gay有、知道他断袖的身份后天天来贴他无论是冷还是热的屁股的腐女有、假装分手跑他面前的骚受贱攻求拍照求安慰的有……自从我决定健身之后,自从我放弃浅尝他的蛋糕之后,我倒成了店铺里拖地擦桌打杂的。我恨不得把蛋糕店一把火点了算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