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都市情感>鸣秋>第5章 春雨

  接下来的半个月,陆鸣秋彻底把自己关在了别墅里,或者说他是被情绪困住了。

  这七年间,陆鸣秋的心时常有股悲哀在蔓延,可这一次的哀比从前更甚、更猛烈,像汹涌而来的浪潮,将他整个吞没。

  白天,陆鸣秋坐在花园的秋千上看月季,脑子里像闪回一般闪过许多过去的影像,它们混乱而嘈杂,全是一些断断续续的无用的碎片,硬生生地往他脑子里面挤,让他心悸。

  晚上,他躺在床上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慢慢的,好似进入了睡眠,陆鸣秋看见光怪陆离的场景,看见血,看见顾少容,而后又醒过来,朦胧间在睡意中寻找清明。
 

  他看见昏昏沉沉的卧室,将明未明的天空,凌晨四点钟的天色恰如黄昏。

  他想,这是一种怎样的、令人迷乱的景色。

  期间顾少容数次让他去看医生,但陆鸣秋全当没听见,他的反骨突如其来,气得顾少容破口大骂,骂完后,顾二少冲动地摔门离去,偌大的别墅里只剩下陆鸣秋。

  他知道自己的状态不对劲——头痛干呕、缺乏食欲,明明没发生什么事,却还是会莫名其妙地流泪。

  但他没有办法去阻止这种不对劲。

  他甚至在放任。

  陆鸣秋从这种状态里脱离的那天,是春分。首都下起濛濛小雨,空气潮湿而粘腻。

  别墅二楼的卧室窗边放置着一套布艺桌椅,价格昂贵,下雨时,陆鸣秋就坐在椅子上看外面的景色,落地窗的玻璃落满了水珠,房间内暖黄的灯光折射在上边,这些水珠仿佛变成了豆大的晶莹的琥珀,琥珀里装的不是昆虫,而是南庭新苑种植的芭蕉的倒影。

  陆鸣秋拿起一盒烟,随便选了一根放进嘴里,用金属打火机点燃,淡淡白烟飘散,薄荷叶的味道像春天里的这场雨,清新、冷利,自带料峭寒意。

  抽完这根烟后,陆鸣秋换上浴袍,走进浴室里。浴缸逐渐被温水灌满,他穿着浴袍踏入装满水的浴缸。

  这时,陆鸣秋的脑子已经不太清醒了,他的灵魂仿佛已经抽离,从观众视角注视一切,他想起著名的《马拉之死》,上学的时候还曾为这幅画写过几千字的论文。

  浸入水中时,陆鸣秋好似变成了画中的马拉,他的灵魂用早已准备好的刀子划开他肉/体手腕上的皮肉。

  汩汩鲜血流淌,流向卫生间的地板,流入浴缸,和清澈的温水混合在一起。

  有那么一刻,陆鸣秋骤然清醒过来。

  他看着自己的伤口,心想,我在干什么?

  可很快,他的脑子又被那种梦幻而迷离的感知替代,他的灵魂目睹着身体的失温,整个场景就像一场浩大的谋杀。

  而谋杀者,亦是受害人。

  恍惚间陆鸣秋的眼前浮现出许多人影,有小妹、有父母、有恩师、有杨皎……他看见亲朋好友的一张张脸,自己的精神也一遍遍被拆解、重塑。

  他的灵魂迅速下坠。

  而后猛然惊醒。

  手腕上剧烈的痛感让陆鸣秋意识到,自己刚刚真是干了件蠢事。由于泡在水里的时间太久,身体无比虚弱,他起身时身体摇摇晃晃的,险些站不稳。陆鸣秋举起左手,腕部的伤口狰狞,还在不停地流着血,他用手按住左腕,试图压迫止血,结果发现一直止不住,便走出浴室,拿起手机和钱包,跌跌撞撞往别墅外边走,想要叫个车去医院处理伤口。

  “陆先生,你需要帮忙吗?”

  刚走出别墅,陆鸣秋就听见了一道温润的声音。他朝前方循声望去,发现是谢辞雪。对方撑着一把黑伞,手里提着皮质的公文包,看他前行的方向,应该是准备回家。

  陆鸣秋站在春雨里,只穿了一件湿漉漉的浴袍,浴袍上鲜血淋漓,左腕也在往下滴血,看上去凄凄惨惨。

  为了快点医好左腕的伤,他决定接受谢辞雪的好意,“麻烦送我去最近的医院,谢谢。”

  谢辞雪把伞举到陆鸣秋的头顶,遮挡住淅淅沥沥的雨,他打了个电话,让对面的人迅速赶到南庭新苑,电话挂断后,他转头对陆鸣秋说:“去我家吧,私人医生的速度更快。”

  陆鸣秋犹豫片刻,最终抵不过手上的疼痛,轻轻点了头。他已经无暇顾及顾少容知道此事的反应了,他只想快点治伤。

  谢辞雪家离得不远,步行过去仅需七八分钟。穿过绿化带中央的青石小路,一栋纯白的房屋耸立于朦胧细雨中,格子窗里映着冷白的光,在雨天雾气的衬托下,显得格外的幽静。

  “到了。”

  谢辞雪打开门,让陆鸣秋先进去。

  许是听见了门口的响动,屋内走来一个中年妇人,她大约四十多岁,面容和蔼可亲,腰间系着一条蓝色的围裙,见到陆鸣秋时,她的眼神明显一愣,但很快恢复如常,张口问:“少爷,需要拿医药箱来吗?”

  “不用,我叫了医生。”

  谢辞雪弯腰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毛绒拖鞋,轻声说:“这是前几天刚买的,还没人穿过。”

  陆鸣秋穿上拖鞋,跟着谢辞雪往屋里走。这栋别墅的内部装潢采用了中式设计,一楼的几扇窗户全是镂空仿古样式的花格窗,客厅围着紫檀木屏风,屏风由四幅景色不同的山水画组成,拼在一起正好凑成春夏秋冬。

  “过来坐,医生大概马上就到了。”谢辞雪坐到红木沙发上,伸手拍了拍旁边的空位,让陆鸣秋赶紧过去。

  “呃……我手上的血……”

  “没事,”谢辞雪笑了下,“这些家具都不值钱,弄脏了也没关系。”

  有了他的这句话,陆鸣秋不再扭捏,他大大方方地坐下,耐心等了段时间,谢辞雪口中的私人医生便到了。

  医生姓江,长了张圆圆的娃娃脸,看上去非常年轻,他的穿着打扮十分时尚,就是风格不大正经,即使放到夜店里,也毫无违和感。看过伤口后,江医生说要缝两针。紧接着,他打开自己随身携带的箱子,开始为陆鸣秋清洗创面、止血缝针,他的手法很是利索,三下五除二就给弄好了。

  包好纱布后,江医生又开口嘱咐道:“记得少吃辛辣,忌烟忌酒,十天后找我拆线。”

  “好,麻烦你了。”谢辞雪站起身,亲自送江医生出门。

  走到门口时,江医生压低声音道:“你多注意点,他的精神状况瞧着不大对,我的建议是找个心理医生看一下。”

  “嗯,我会注意的。”

  医生走后,谢辞雪径直回到客厅。这一瞬间,他的脑海里思绪万千——陆鸣秋为什么会割腕自杀?和顾少容有关吗?他到底遇见了什么事?自己能不能帮到他?又应该怎么帮他?

  问题不断交错,让谢辞雪的大脑险些过载,然而等他看见陆鸣秋浑身湿漉漉的模样时,一切的问题都汇聚成了同一个:“你要不要换件衣服?”

  陆鸣秋摇摇头:“不用了,我该回去了。”

  说着,他迈步便走。

  谢辞雪的手比脑子快,在陆鸣秋错身的刹那,他一下子就握住了对方的右手。

  力度不重,甚至可以称之为轻柔,陆鸣秋只要动动手,就能挣脱这种束缚。

  他盯着谢辞雪问:“你这是做什么?”

  “陆先生,你如果不想回去的话,可以留在我身边,”说出这句话时,谢辞雪没有半点犹豫,“顾少容不敢得罪谢家。”

  “你为什么帮我?”陆鸣秋歪着脑袋问,“难道你和他一样,也想得到我?”

  他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当初认识顾少容的时候,对方也是这样好心好意,说可以帮他,然而事实证明,所谓的帮助不过是一场没有尽头的折磨。

  “陆先生,”谢辞雪一字一句,认真道,“我帮你,只是因为不忍心,没有别的企图。”

  陆鸣秋抬眸,与眼前的男人对视,他看见一双温柔的眼,里面没有侵略和占有,反而闪烁着一种平静柔和的光。他心道,自己脚下的道路早已被摧毁,就算这一次赌输了,也不过是从顾家的笼子换到谢家的笼子,可若是赌赢了……

  陆鸣秋心跳如擂鼓,正想开口说出自己的答案,脑袋却突然涌起一阵强烈的眩晕感。

  他眼前发黑,浑身一软,旋即直愣愣地向前倒去。

  作者有话说:

  出现秋宝这种情况请及时就医嗷,希望大家一切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