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苑推开病房门,第一眼看到的便是白攸,而后余光才落在了靳赫铭的身上。
他对靳赫铭出现在这里并不觉得意外,更多的是仇视。
他在国外一得到白攸的消息就往回赶,坐在飞机上急得几欲泪流。午夜的飞机,他才刚降落就朝医院来,想第一时间见到白攸。
阿苑心里难过。
他看到他的白攸哥又瘦了,坐在床上眼有惊讶地望着他,笑容苍白,写尽风霜。
白攸哑着嗓子想要说话,却只听得到刺耳一阵的嘶嘶声。咆哮、怒吼、哀求、痛斥、平淡、温和……他再也说不了了。
喉咙的状态非常差,身体的所有器官在共同抵制假信息素后陷入了更深一轮的衰堕中,正在加速陨落。
白攸想要说话,但他的嗓子耗不起。终于,他连满腔的那些忧愤与痛苦都只能憋在心里,一句、一字都喊不出来了。
“白攸哥!白攸哥!”
阿苑听到了白攸嗓子里的嘶嘶声,飞快地奔到了他的床边,将靳赫铭往旁边推。
男人手里的水果刀一抖,“当”地一声清脆,掉在了地上。
阿苑仍然年少,仍然懵懂,仍然还是那副稚嫩美好的模样,像极了曾经的白攸,从未遭受过这些苦痛的白攸。
白攸环上了阿苑的背,想问他为什么突然回来了?想问他在国外生活得怎么样?想问他钱呢钱够花吗?学习还好吗?有喜欢的人吗?
他的阿苑好像一直都那么大呢。
白攸环着阿苑,抬头望着想要上前一步的靳赫铭,如同母鸡护崽般,用一双厉眼想要逼退不知好歹的黄鼠狼,逼退靳赫铭。
滚!
阿苑看白攸的神情,顺着他的视线,转身去看靳赫铭,牙齿咬得响。
“你又对白攸哥做了什么!”阿苑怒火滔天,手抓着盖在白攸身上的被子,他第一次敢这样指责靳赫铭,“你还想要怎样!白攸哥那么好,你为什么要折磨他!”
阿苑看到掉在地上的水果刀,心里就发寒,抱着白攸的腰,对靳赫铭充满了莫大的敌意。
白攸、阿苑,靳赫铭感受到了来自他们二人同仇敌忾的气势,想要上前的脚步顿住,肩膀一塌,嗫嚅着嘴唇,不知要说什么。
等了半天,白攸和阿苑听靳赫铭对白攸说:“早点儿休息,别太晚。”
他识趣地选择了退出。
男人走出病房,靠在墙上傻笑。
他看白攸护住阿苑对他的那副样子,真像母亲护住孩子。他和白攸,他们原本应该有个孩子的。他很喜欢小孩儿,在他意识到白攸在把阿苑当成小孩儿后,他也曾偷偷以白攸的名义给阿苑寄过学费、生活费。
阿苑去国外读书的那笔贷款,白攸是用他的名义借的,尽管还款人是自己。他早替白攸还了,虽然白攸每月还会向银行打钱。
可是这些,他都说不出口。
就像那时他是怎样从权先生的直播公司救出被利用的白攸,替他还清所有违约金,只是拿那所谓的1kw让白攸不要走不要离开……他什么都说不出口,亦如从一开始就对白攸的那句“喜欢”无法陈明,往后的一切,也只剩下了悲惨的博弈。
喜欢着他,否认着那份喜欢,用伤害用践踏一遍一遍地催眠自己不要去喜欢。
爱怜着他,做着帮助他的事,又要用各式各样的枷锁拴住他。还债、孩子……
信奉着什么样的道理,便会做出什么样的事。靳赫铭信奉付出必要有所回报,给予必要有所得到,喜欢上仇人的孩子是可耻,睚眦必报,那他也该做那些事。
宠物之爱。
白攸对他的如此指摘,落满他的心间,使他靠在墙上想了又想,一遍一遍,翻来覆去,脑海里都只是白攸,只有白攸。
不管是何种爱憎,此时此刻,Alpha的情感大于理智。他知道他的心脏会因为白攸而跳动,他的大脑会因为白攸而兴奋,他的喜怒哀乐会因为白攸的喜怒哀乐而便化。
他只要知道这些,知道他不能离开白攸就够了。
是爱?是喜欢?是宠物?对他靳赫铭而言,似乎也没那么重要。
他已经好久没有这么痛苦了……
没有猝然失去白攸,而是亲眼看着他一点一点地被自己害死,自己却无能为力。
无力……这样的无力,除了母亲和靳叔叔死的那一天,他再未感觉到了。如今,那样的无力感再次席卷他全身,使他懊恼、烦躁、悲切。
白攸和阿苑在病房里听到门外男人的吼叫,都吓了一跳。
阿苑乖巧地蹭着他的手背,说自己这次回来是想要帮他的。
“帮?”白攸蹙紧眉头,张了张嘴,说得无声。
阿苑说的这句“帮”没多久就传来了消息——
靳赫铭中弹了。
距阿苑回来,大约半个月时间,白攸就听到了这样的消息。
他躺在床上,深吸了一口气,开始确信某一天晚上他听到的声音真的是枪声。他的心脏仿佛被谁捏了一把,他想问:靳赫铭中弹,是死了的意思吗?
如果是,白攸根本像是被食物噎住了喉咙,卡住了,窒息地难受。他怎么可以轻易地死!他死了,他加注在我身上的伤害怎么还!简简单单地死了,有什么意义?他要、他要这个国家将“靳赫铭”们连根拔起,而不是死一个靳赫铭。
如果不是,那不管发生什么,他都不可能心软!事到如今,他早就不是在为了他和靳赫铭的那些私事而斗争,他是在为AGG,在为向这个尘封不动的社会能吐下口水而斗争。
在阿苑告诉他这个消息的第二天,裴礼和阿苑一起来了BaN。
白攸一向不喜欢油腔滑调,对靳赫铭颇多敌意的裴礼。是,他白攸也是对靳赫铭很有敌意,但裴礼对靳赫铭无非是想要爬上高位取而代之,是利益。敌人的敌人也未必能成为朋友,就是这个道理。
白攸看看裴礼,再看看白攸与他熟稔的模样,心里也已知晓一二。他听靳赫铭提起过,裴礼没有死,还帮他和李粟拿到了那段决胜的视频,而后逃出了国。
那么现在看来,裴礼的出国还有意外收获喽?他的阿苑!所以,是他密切关注着靳赫铭的动静,顺带了解了解我的,还将那些告诉给了阿苑,再怂恿他回国?
白攸如临大敌,拉过阿苑的手,护着他。
他望着裴礼,冷蔑一声,对这和靳赫铭差不多的货色可没有半分好脸色。
阿苑感觉到了白攸的紧张,向他解释说:“白攸哥,我在国外,裴礼哥哥帮了我很多。他听说了你的事,一直想要帮我们。”
“是我告诉靳赫铭白攸哥快要不行了,他着急赶到医院,裴礼哥哥才能埋伏好人,打中他的。”
阿苑向白攸说这些,有为裴礼邀功的嫌疑。他的眼神与裴礼对视,里面带着一些娇羞,让白攸的心里顿时一凉。
不会?不会阿苑把自己交给裴礼了吧?
白攸的背上直冒冷汗,此时只恨他的嗓子太疼,沙哑着却说不出一句话。
他紧紧地抓着阿苑的衣袖摇头,想说不要天真,想要如果一个Omega太早就把自己交给Alpha,那他这辈子就完了。
阿苑对白攸的反应略感不解。他不明白白攸怎么显得越来越紧张了,看向裴礼的表情也更加不快。
阿苑向裴礼致歉,“裴礼哥哥,白攸哥平时不会这样的,他肯定是太高兴了。裴礼哥哥谢谢你。”
天真、单纯,受人骗,这和当初的他又有什么区别。
裴礼对白攸的反应半是心知肚明,他想说不会那个人这样那样的伤害你,在听到他中弹的消息,你还会伤心,还会像个寡妇一样哭泣?
可是话到嘴边,裴礼只剩下了对阿苑的包容,“没事,没关系的。”
阿苑感恩裴礼的理解,对他微笑。漂亮的Omega站在阳光下,熏得整个人都滚烫起来。
白攸的眉头越皱越紧,紧张地望着裴礼许久。裴礼对白攸的敌意耸肩。利用,达成自己的目的,这样的事,白攸应该不陌生才对。那为什么要偏偏指摘他呢。
裴礼看不懂白攸,他以为白攸对靳赫铭还是有旧情的。这一点,让他越想越不屑。
临走时,他支开阿苑,走到白攸的床边,弯腰靠在他的耳边说:“你爱他,他可不爱你,他在中弹的那天就逃到缅州去了。你们想要打的案子恐怕会无疾而终。”
“我得到我想要的,顺便帮你得到你想要的,这不好吗?”
裴礼拍了拍白攸的肩,示意他放轻松,他是不会对阿苑怎么样的。他喜欢那个孩子,油腔滑调满腹牢骚的公子哥和一个热心肠单纯又善良的小可爱,还是挺配的。
“你说呢?哦,忘了,你嗓子坏了,说不了话了。”
裴礼很是嚣张,阿苑在门外等得不耐烦了,探头进来问:“裴礼哥哥,你和白攸哥说什么了,这么久。”
裴礼回头,想说没什么,西装的纽扣就被白攸拉住了。
白攸张嘴,只能做出口型。
他想跟裴礼说让阿苑去读书,读完,读出他想要的,让他自己选择自己的未来。不要毁了他,不要伤害他,不要重蹈覆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