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都市情感>欠债的尤良木>第76章 主动权

  尤良木两只手杵在桌子上,眼睛盯着餐馆门口发呆,两个胳膊肘都被坚硬的桌面给硌得有些疼了,才往后直了直身体,活动活动手臂。

  那个人,今天也没来……

  要不要打个电话问问呢?

  之前他给了唐云乾他现在的新号码,是唐云乾主动要的,但是要完之后也没给他打过电话,他们之间的交谈主要还是靠唐云乾每天雷打不动到饭店打卡。

  那现在唐云乾不来了,是不是就该打个电话了?可要真打过去了,又该说些什么……总不能是问对方怎么不来店里吃饭了吧,问人是不是吃腻了?

  被某人惦记的唐总倒不是吃腻了,他只是去了趟国外出差,忙得抽不开身,这项工作还挺紧急的,事关公司接下来三年的发展市场。

  尽管如此,唐总还是极力提高工作效率,把出差时间压缩再压缩,就是苦了手下的冯助理和其他工作人员。

  此时,唐云乾刚刚下了飞机,正马不停蹄地往尤良木店里赶。他清楚尤良木关店的时间,要是让司机开快点的话,或许还来得及在今天跟尤良木见上一面。

  尽管他的身心已经因为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而疲惫不堪。

  很累,但还是想见阿尤。

  唐云乾在国外出差的时候,一想到尤良木在国内,他们再次远距离相隔,那种异国的恐惧、空虚便蚕食尽他。

  他发现自己很难消化,即便处事依旧稳妥,但实际上,他知道自己远不如表面看上去那么淡定。

  过去四年的分隔,让再次有幸重遇尤良木的他胆战心惊,承受力几乎如纸般易破,除非让他看见尤良木好好地在自己眼前。

  出差最后这天他实在耐不住了,等不及了,签完合同之后就索性把冯助理和团队扔那儿,让他们把后续的收尾工作都做好。

  自己则赶上了今天晚上这一趟飞机,还被迫无奈只能坐了经济舱,两条长腿挤得无法舒展,旁边小孩的哭闹直叫他头疼。

  发呆发得有点痴呆,尤良木甩了甩脑袋,百无聊赖地把餐馆账本拿出来,算一算这个月的收支,看看要不要开源节流还是扩大经费预算。

  他现在算成本算毛利率什么的可熟练了,都是上夜校学的,还有经营管理那一套,也都学了不少,脑子里算是有点料了,平时做生意也不至于瞎弄,像模像样的。

  算到快九点多的时候,尤良木准备收拾好后厨就回家,没想到程恺刚下了班又过来了,一进门就熟络地喊人。

  “尤大老板!”

  “哎,别这么叫我……”尤良木挺不好意思的。

  程恺爱逗他,“客人都走了?尤老板这生意够红火的,还以为店能开到十一点呢。”

  “你个成功人士可别笑话我。”

  尤良木可没有恭维,程恺现在在一家top级别的投行里工作,这几年沉沉浮浮的,凭借出众的能力爬到了一个很不错的位置,就一妥妥的职业精英男。

  程恺来之前给尤良木打过电话,说要顺道接他回家,尤良木以为程恺是开玩笑的,没想到真来了。

  程恺还找了张椅子坐下,杵着双肘,一副要乖乖等他打烊的模样。

  尤良木苦恼地捂额,“我都说了,我自己回去就行了,真不用你载。”

  程恺笑道,“我这不是来讨一口剩饭的么,你店里还有菜吗?我点一个?没吃晚饭呢。”

  “呃,面吃吗?我给你下一个,还剩半锅汤,是今儿我们店里的员工餐。”

  “行,吃什么都行。”

  尤良木去厨房随便弄了点面,加了些辣子进去,就跟店里常规的面条差不多。他端出去给程恺,程恺就一边吃一边跟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都是些日常琐事。

  程恺心里挺高兴的,尤良木倒是有些无聊,都拿起桌上的牙签筒在玩了。

  男人又在想,唐云乾这几天是不是做贼去了?怎么连个人影都见不着?

  等到唐云乾风尘仆仆地去到尤良木店里时,店门已经关了半扇,里头的灯光也灭了一半,不是很亮。

  他喘气还未平顺,刚要走进去便发现,尤良木正和一位男客人在聊天,二人言笑晏晏,尤良木时不时就能被逗笑。

  “阿尤。”唐云乾唤了一声。

  尤良木应声转过身来,他身边的男人也跟着回身,唐云乾这才看清这人是谁。

  ——是程恺。

  尤良木偏着头去看,定睛一看见唐云乾,他猛地站起身来,那双黑溜溜的眼睛顿时放大放亮,“诶?!乾哥?”

  唐云乾披着薄雾站在门口,刚才心急赶来的焦躁慢慢消散。他发现自己的脚步好像过于沉重,一时间无法迈入这个门口。

  目光在尤良木与程恺之间来回了一趟,男人才开口说话,“好几天没来了,出差回来,想着来这边看看你。”

  “哦。”尤良木咬着嘴唇点点头,这几天心里头那点儿不得劲,好像通通都没有了呢。

  而程恺,他在看见来人是谁时,原本布满笑容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无疑像是突然遭受了一个打击。

  他以为尤良木这趟回来不会再与唐云乾有接触,这本该是他靠近尤良木最好的一次时机,没想到唐云乾还是来到了尤良木身边。

  他本可以忍受等待,即便暂时得不到回应,要掩饰自己也无所谓,以朋友的方式跟尤良木相处也可以,这样每日聊聊天,多见见面,然而……

  唐云乾的出现,令他心中警铃大作。

  唐云乾还是走进店里了,朝他们走过来,看见桌上热气腾腾的红油汤面,“你们在吃饭?”

  “程恺吃,”尤良木这方面也不太细腻,根本没多想,就照实告诉他,“程恺没吃晚饭,上我店里来蹭饭呢,就给他下了碗面条。”

  唐云乾愣了一愣。

  程恺在旁刻意搭了一句嘴,故作轻松地笑笑,“尤大老板请客,我哪敢挑啊。”

  口吻听上去很熟络,没有客气,没有小心翼翼的距离感。

  唐云乾又是一愣。

  他以为尤良木的世界里蹭饭的只有他一个,这种想法似乎太自我了,太单一了,想得太理所当然了。

  他又以为尤良木对待他还像以前那般好,这种想法也过于片面,还停留在四年前的认知里。其实他早该知道,尤良木为人一向好,对谁都好,包括他或是程恺。

  所以,他可能并不是特殊的那一个,尤良木给他所谓的“优待”也不是既往不咎,更不是因为对他还有那点特殊的感情……

  只是因为尤良木对大家都如此。

  “乾哥,你吃饭了么?”

  尤良木就是随口一问,没想到唐云乾真摇了摇头,说了句,“刚出差回来。”

  “那要不我也给你——”尤良木刚哑半秒,忽然惊慌地“哎呀”一声,“我的汤啊……瞧我这记性!”

  他想起刚热着的汤没关火,赶紧火急火燎地奔向厨房。

  一时间,这里剩下了唐云乾和程恺,两个男人静静对峙着,各怀万般复杂之意对视一眼,皆沉默不语。

  有些事情不必说得太白,成熟的人也不会张嘴就以相互攻击的方式解决争端,你我心知肚明,即便剖出来说,也不过就是那一个问题,尖锐而凌厉,他们始终不可能和平。

  程恺拿起筷子,轻轻搅动了一下碗里的汤面,忽然阴沉地说了一句:“我待会儿会送尤良木回去,你可以走了。”

  唐云乾也不废话,直接开门见山,“你还喜欢他?”

  “你不也是么。”

  “是。”

  “但你别忘了,”程恺恶狠狠地瞪住唐云乾,“尤良木当初为什么会走,又是被谁逼走的。你那时是怎么对他的?你应该比我清楚吧?”

  程恺愤怒的同时也嫉妒,因为他知道,只要这个男人回到尤良木身边,那他迟早会彻底失去尤良木。

  他以为自己起码能有一点希望,只要唐云乾滚开的话。他根子里的劣性和霸道,不能容忍这个人再次来把尤良木占有。

  唐云乾没有看程恺,置若罔闻,他只是看着摆放在桌上那碗红油浮动的汤面,想起从前,尤良木也为他做过的干贝汤面,里面是特别定制的味道,清淡却很鲜味。

  程恺真是厌恶极了他这种装作深情的眼神,咬牙切齿地补了两句,“所以我不明白,你怎么还有脸来找他。你是要再一次把他逼走吗?”

  唐云乾目光冷漠地看向他,“我们半斤八两罢了。”

  当然,若是非要分出个高下,他也承认自己确实比程恺更差劲,起码程恺不会像他一样,为了把尤良木放在身边,而去反反复复地折磨尤良木。

  “你们这几年有过联系吗?”男人突然问了程恺这个问题。

  程恺似是思忖了几秒,收敛起脸上怒色,摆出一副很有底气的模样,半真半假地说:“一直在联系,没有断过,包括他回来这件事,也是我第一个知道的,是他主动告诉了我。”

  唐云乾静默着,垂于身侧的手仿佛不动,细看,食指尖在轻微抖动。

  “可能是他信任我吧,”程恺尽量让自己的话听起来可信,“我不会辜负他的信任。”

  他省略了尤良木其实是找他理财的这件事,但这又何妨,财务上的信任也是信任,以此衍生出的联系也是联系。

  谎言需要被修饰。

  “我更不会做出一些让他痛苦的事,不会逼他,逼得他要远走异国他乡,直到四年之后才能回来,到现在都还是孤身一人。”程恺道,“唐云乾,他跟我说过,他不想再回到以前那样了,你懂吗?”

  唐云乾脸色渐渐煞白。

  这还不够,程恺咬紧了牙关,还想编造更多令对方难受的谎言,继续说道:“不知道尤良木有没有告诉你,这些天都是我接送他的,今晚也是,我和他约好了,等会儿我载他回去。所以,这里应该没你什么事了,姓唐的。”

  不惜撒谎,不惜挑起劣根性。

  唐云乾微怔少顷,看向隐约在厨房里忙活的尤良木,男人似乎对外头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正忙前忙后地下着面条,面容被蒸腾而上的热气烘得很柔润。

  他真是……很喜欢这个普普通通的、安稳生活在小世界里的尤良木。

  只是,通过程恺那些亦真亦假的话,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又在故态复萌,自作主张到尤良木面前刷存在感,以渐进的方式去接近尤良木,总是自说自话,自把自为,甚至有了当初逼迫对方的倾向。

  而不先考虑过尤良木的想法,不管尤良木愿不愿意。

  这样是不对的。已经犯过这样的错误了。

  说不定,阿尤会更想要别的选择。

  看了半晌,唐云乾似乎是做了什么决定一样,才缓缓开口:“既然这样,请你把他安全送到家。”

  “不用你说我也会。”程恺只用一句短话来掩饰住自己不断放大的心虚。

  唐云乾无声转身离开,走出几步之后,脚下倏而顿住了,嗓音因为疲倦而显得格外低沉暗哑。

  “程恺,我并不认为你说的话可信度有多高,或许真,或许假。但你提醒了我一点,那就是我的自私心依然在作祟。”

  “……”

  “阿尤现在过得轻松,心态也很平和,正是我这四年来所希望的。如果我企图再次入侵,不管是以缓和还是激进的方式,依旧是没有站在他的角度考虑。”

  男人微微偏头,侧脸被外街散入的淡光晕染着,轮廓晦暗不明。

  “我还是在给他压力,我还是凭着自己的性格来,根本没有做到真正任他自由。”

  “……”

  “他这次回来,我不会再逼他。他想做什么样的选择,我都尊重他。我该把主动权百分之一百交到他手里。”

  只要是阿尤自己做的选择,只要是阿尤想要的结果,他都可以全然接受,他应该毫无条件地接受。

  哪怕,那选择不是他,那结果里没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