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青舟给迟焱打电话前, 迟焱正与K省书记千金共进晚餐。
回国后,这样相亲性质的邀约,他已数不清让林秘书拒了多少了。但这次因为跟书记有重要的工作往来, 林秘书建议他还是得应付一下。
他虽然没有任何失礼的地方, 但也是十足冷淡疏离了,一顿晚餐气氛几乎降至冰点。
在他以为成功劝退了这位彭小姐的时候, 对方忽然假装不经意地碰了下他的手背。
迟焱倏然收回手, 在彭小姐俏皮的眼波里, 忍了几秒。
“抱歉,我去一下洗手间。”
彭小姐只觉得他纯情得很,看着冷淡禁欲, 却这么不禁撩?
她优雅地捂嘴轻笑,“请便。”
洛青舟的电话打通后, 就听到迟焱那边一阵水声。
“哥,你在医院吗?我现在过来?”洛青舟问。
迟焱洗手的动作顿了顿,接着又是更加用力的搓洗, “不用,医院把结果传真给我了, 你回家吃饭吗?我带回去。”
洛青舟怔了怔, 猜到了什么……
“我约了林阿姨和洛璃姐一起吃晚餐,今晚不回来吃啦。”
迟焱又默了一下, 才说:“好。那我一会儿把电子版发给你。”
“也行。”
两人通话时,水声一直不断,洛青舟不由疑惑,“哥, 你在干嘛啊?”
“碰到脏东西了,想把手洗干净点。”
……
林秘书从医院急匆匆赶到餐厅时, 彭小姐已经走了,迟焱一个人坐在包场的餐厅二层,看着窗外的夕阳出神。
“小迟总,结果拿到了。”
林秘书从公文包里拿出两份文件夹,“一份是医院出的报告,还有一份……”
“结果是什么?”迟焱转回视线,看着桌上的文件夹。
同时做了三份鉴定,但迟焱知道,只有跟林昭月的基因是有可能匹配的。
“我还没看……要我来拆开吗?”
“不用。”迟焱说着,伸出骨节分明的手,平静地翻开医院那份报告。
林秘书的视线,一直紧盯着自家老板的表情,但却从那始终波澜不惊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须臾,他依然平静地合上报告书。
接着,修长指尖点了点另外那份文件夹,“把这份发给他。”
林秘书听了这话,才恍然明白了什么,他瞳孔缩了缩,少见地没有令出惟行。
另一份文件,是按小迟总的要求伪造的。
如果鉴定结果是一样的,又何必用到伪造的文件?
他迟疑了一会儿,“小迟总,您确定这样……以后不会有问题吗?”
被洛少爷发现的话……
迟焱瞥了他一眼,容色冷峻,林秘书心脏一跳,意识到自己多嘴了,他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好的,我这就办!”
林秘书拍照的时候,才后知后觉懊恼起来。
跟了迟焱这么久,他早已经发现了对方其实有自己的超强团队,以往这种不那么光明磊落的事情,是轮不到他来办的。
今天能让他来做这个事情,说不准就是在考验他,到底能不能真正成为合格人选……
“不是不告诉他,只是晚一些日子。”
林秘书正胡思乱想着,忽然听到迟焱这句话,整个人怔住。
他没想到迟焱会解释,但心底也松了口气。甚至还觉得,这样患得患失,然后暗戳戳做出如此不理智行为的小迟总,有点儿可爱?
他暗中叹了口气,他们小迟总快26了吧?怎么谈个恋爱,这么低情商呢?
可他自己也没什么经验,不敢对老板这种行为置喙什么,如果被误以为是在嘲笑,总感觉会被暗鲨呢。
林秘书发了照片,迟焱就站了起来,带着林秘书去下一个商业晚宴的行程。
保镖手臂里搭着小迟总的外套悄悄凑过来请示,“迟总说要把这件衣服扔了,是不是真的扔啊?”
林秘书挑挑眉,了然问:“是被谁碰过?”
保镖回忆了一下,“好像就被彭小姐拉了下袖子,不至于吧?”
他知道老板是有洁癖,他们这些臭男人轻易都不敢碰到他,但彭小姐看着就很优雅高贵啊,那白玉一样的手指拉一下,就要丢掉价值好几万的高级定制,是不是太过了?
林秘书却面不改色,“那就扔了。”
保镖一脸肉疼。
林秘书了然,“你新来的不知道,除了洛少爷,就连我,不戴手套也不敢随便碰到小迟总和他的私人物品。别拎不清,把工作丢了。”
保镖凛然,“多谢林秘书提点。”
林秘书点点头,快步跟上迟焱,上了车,立刻找出备用的晚礼服给迟焱。
……
洛青舟原本已经在去医院的路上了,听迟焱那么说之后,便让司机改道去跟林昭月母女俩吃饭的地点。
到了餐厅,还没收到迟焱发来的文件,他没急着进去,跟小苗站在门口安静地等待着消息。
在跟迟焱通话半小时后,几张照片终于被林秘书发了过来。
洛青舟点开对话框前,叹息着笑了笑。
正常来讲,如果鉴定的结果是好的,他是不是应该在医院跟亲生父母相认了?
果然,图片一打开,全部结果都是无亲缘关系。
鉴定对象的名字被打了码,林秘书说是既然无亲缘关系,便不要徒增烦恼了。
小苗知道洛青舟去做了亲子鉴定,洛青舟看结果的时候,她也好奇地凑过来,看完之后,忍不住唉了一声。
她正想安慰洛青舟,却看见他扶了扶额,轻笑出声,也不知道在笑什么。
“你不难过?”小苗问。
“不难过。”洛青舟这样回答。
他礼貌谢过林秘书,又跟迟焱说了声收到了,下一秒却避开小苗的视线,点开了小骷髅头图标。
[舟]:给你的东西,你明天帮我拿去鉴定吧。
对方秒回,[Evil]:哈哈哈哈哈我就知道!
[Evil]:你是不是也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才不敢跟我打赌啊?
[舟]:不一定,等你那边出结果了才知道。
[Evil]:切~那你敢不敢打赌嘛?我觉得99%机率没跑了!
[Evil]:打赌打赌打赌!!!
[Evil]:输了你叫我爸爸!!!
洛青舟:“……”
太中二了,他才懒得理他!
早在半个月前,Evil就已经查到,洛家在调查他的身世。
于是Evil顺着洛家的线索,从多年前洛家在各大电台和纸媒重金悬赏寻子的报导里,找到了洛家失踪小少爷的照片。
然后他就发现,洛小少爷跟沐昀走丢前的样子非常相似,而骆家大伯也说过,小时候的洛青舟跟沐昀长相起码有九分相似,连骆老太太都分辨不出来。
不过林昭月的人曾拿着洛小少爷的照片给骆大伯辨认,他却说直觉跟小时候的洛青舟并不太像,具体哪里不像,年代太久远他有些忘了。
骆远川夫妻二人咬死不说洛青舟的来历,调查便陷入了僵局。
Evil却一看到照片就笃定那洛小少爷就是洛青舟小时候,依据就是他用自己做的程序,把洛小少爷的一生容貌变化模拟了好几遍,其中得出一个跟洛青舟神似的面容。
洛青舟好笑地告诉他,别的科技大佬模拟出来是沐昀的样子。
Evil为此还生气了,什么‘大佬’?这种程序别人写的,怎么能跟他写的相提并论?
Evil始终相信自己的判断,并且从迟焱比起洛家显得太过从容的调查态度来看,他认为迟焱是不希望洛青舟找到亲生父母的。
他知道洛青舟应该也有所怀疑,不然不会提前那么久收集到林昭月的头发,又避开迟焱的人偷偷交给他。
这会儿无亲缘关系的结果出来,Evil更对自己的预判洋洋得意了。
洛青舟没再理Evil,在餐厅外收拾了好一会儿心情,才走进去。侍者将他引到包厢,包厢内却空无一人。
洛青舟拿起手机,犹豫着要不要打电话询问。或许对方也是刚刚得到鉴定结果,不太想见自己?
书里有写到沐昀回骆家之前,跟林昭月做过亲子鉴定,当时洛家满怀希望,还提前把沐昀接到洛家住下了,可结果出来却给他们带来更大的打击。
虽然如此,书里的林昭月还是很照顾沐昀的。
沐昀在《星芒少年》节目组,因为‘骆青舟’遭遇不公待遇,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她大手一挥注资节目组,帮沐昀打脸虐渣。
可如果……如果书里林昭月其实是‘骆青舟’的生母,岂不是帮着沐昀虐自己找了多年的亲生儿子?
洛青舟感觉有点窒息。
好在无论如何,他现在离沐昀远远的,不在节目组里当炮灰了。
可到底真相如何,他让Evil按正常程序去帮自己做鉴定,得一周后才能知道结果。
洛青舟等到了7点钟,离约定时间已经超过一个小时了,林昭月和洛璃都没来,也没有任何消息。
他没有催促。
等到夜色深浓,他站起身,打算去《先声》节目组排练,这么晚了应该没什么人跟他有时间冲突。
“你留在这里,把点了的菜打包……”
洛青舟一边对小苗说着话,一边拉开包厢门,却看到眼尾红红的林昭月,正踏着优雅的步伐走过来。
“小舟久等了吧?”林昭月大方地笑着打招呼,“不好意思堵车来晚了。”
她身后是洛璃和洛斯然。
洛青舟原本以为自己无所谓的,但看到他们三个出现,只觉得世界都敞亮了不少,“没关系的林阿姨。”
说着,他将人迎进来,按铃让服务员开始上菜。
“哟,菜都点好了啊?那是我有口福了。”洛斯然笑着上前,一把捞过洛青舟的肩膀。
“斯然哥,你忙完了?”
“对啊,”洛斯然知道他最关心什么,塞给他一个硬盘,“呐,无损音质,自己回去慢慢自恋。”
“谢谢斯然哥!”
两人默契地相视而笑,看得洛璃啧啧两声。
“什么东西,让我也见识见识。”
“可以啊。”洛斯然当即点开自己手机上的软件,把洛青舟今天早上的录歌成果给公放出来。
洛青舟怔了怔,听出了里面两处修音的地方,一时有些赧然。
然而其他听众根本不会在意到这种小细节,莫说歌坛小天后洛璃,就是林昭月都有些震撼到了。
洛斯然还有些遗憾,“其实耳机听更好。”
“哇,这是小舟自己写的?”林昭月问。
这首歌,有种大气磅礴的历史厚重感。不像他这个年纪,这种阅历的小孩能写出来的。
洛斯然嘿嘿笑道:“那当然也有我和周教授的功劳啊!”
“是的,如果没有斯然哥和我师父,这首歌最终呈现出来的效果,不会有这么好的。”
一首成熟歌曲的制作,都是很多人的心血而成,洛青舟也不是谦虚。
尽管他是原曲作者,但中间和两位前辈的交流学习,都让他获益匪浅。
晚餐进行得很愉快,话题始终都在音乐方面,没有人提起亲子鉴定的事情,就连早上还问过他的洛璃也闭口不提。
吃过晚餐,几人走出包厢,洛青舟忽然面色一沉,几个大步跑出去,从拐角处揪出来一个鬼鬼祟祟的人。
那人都没反应过来,手机就被洛青舟缴了,接着手臂被一扭,脸就被压在墙上。
“哎呀痛痛痛!”
其他几人神色一凛,洛斯然走上前,接过手机翻开起来,“哪家公司的,跟拍谁的?”
洛璃作为正当红、容貌身材一绝的女歌手,不乏有狗仔专门跟拍,想挖点她的料。但因她洁身自好,家世也好,基本不用通过应酬交际来拓展人脉,所以之前跟拍她的几家狗仔,最近半年都不愿意跟了。
没想到今天又遇到了,还是个没见过的。
洛青舟虽然年纪小,但若被狗仔的发挥一下,明天可能就会出现‘洛璃私会小奶狗’之类夺人眼球的绯闻了。
“别、别误会!”男人还挺人高马大的,却被洛青舟压制得死死的,动弹不得,“我不是娱记,我是舟崽的粉丝!”
众人一怔。
洛斯然也翻完相册了,见对方也没拍到什么会引人误会的东西,微松口气,着手删照片。
“我不是故意拍的,”男人连忙辩解,“我也在这里吃饭,刚刚进门的时候看到舟崽在门口等人,就、就……”
“……”
“……”
洛青舟有些茫然地望了眼其他人,这种情况,该怎么处理?
他还是第一次在外面被认出来,然后被偷拍。
洛斯然处理这种状况倒是很有经验了,他示意洛青舟放开对方,又把手机还了,教育道:“无论如何,偷拍都是不对的!你这种行为,跟私生饭有什么区别?”
说着,洛斯然把洛青舟拉到自己身后,一副保护的姿态。
“是是是,我错了。”男人笑得憨厚,不好意思地看了眼洛青舟又马上不敢看了,“我下次不敢了!就是第一次看见舟崽真容,有些激动。”
被他这一说,洛青舟意识到自己没有戴口罩,这也能认出来?
见几人要走,男人又激动地叫住洛青舟:“能不能给我签个名?舟崽你可能不记得了,上次一公舞台,你就坐在我旁边,我还不小心弄掉了你的帽子。”
洛青舟原本想着签个名也行,但听到后面的内容,他便淡了神色,“你是沐昀粉丝吧?”
“是啊,但我也是你的粉丝。”
喜欢谁是别人的自由,洛青舟不置可否,笑了笑说:“一个月之后,我会让助理把签名送到这里来,如果你还是我的粉丝,就过来取。”
男人被洛青舟的笑晃到了眼,等他反应过来,洛青舟一行人已经离开了。
他挠了挠头,为什么要一个月后?
这一个月里,难道有大事发生?
另一边,洛斯然也好奇地问了这个问题。
洛青舟坦然道:“因为估计一个月内,就会有媒体曝出来我跟沐昀不和。”
这是乐夏姐给他说的,他们都已经被沐昀蹭烦了。
听说洛青舟要去电视台排练,洛璃主动说要陪他去一下,洛青舟下意识拒绝。
林昭月却说:“你没有人脉和背景,工作人员说不定不让你试舞台。”
洛斯然:“对对,只是去打个招呼,也没多麻烦。”
洛青舟没有推辞,“谢谢洛璃姐!”
谢谢你们在看到鉴定结果后,还能来找我吃饭,还能帮我至此。
最后不但洛璃去了,林昭月也以顺路为由一起去了电视台。果然工作人员们因此对洛青舟特别积极热情,彩排和现场效果的调试都很顺利。
洛家三人也没有如他们说的打了招呼就走,而是看完了全程。
倒是小苗,洛青舟怕她太晚回去不安全,给她叫了车让她先回去了。
忙完已经快十点钟了,外面下起了雪,路面都铺了薄薄一层,洛斯然又提出送洛青舟回家。
洛青舟跟他们都不在一个方向,也怕雪越下越大洛斯然不好回家,便笑着晃了晃手机说,“不用了,有人来接我的。”
几分钟前,迟焱就说他快到了。
几人就此分别,洛青舟站在电视台的保安亭外的屋檐下,等迟焱来接,这样能省去车辆登记的麻烦。
……
车子拐弯进入电视台所在的道路时,迟焱远远就看到了洛青舟的身影。
细细簌簌的白雪里,少年完全裹在松软的白色羽绒服里,清滟精致的脸也是如雪腻的白,连那双漂亮的眸子,都泛着薄寒的光。
整个人显得孤独又疏离,仿佛随时要消失在这茫茫雪夜里的精灵。
迟焱心脏一空,有那么一瞬的后悔自己今天的决定,但也就一瞬。
洛青舟怎么会孤独?
往后余生,他身边都会有自己。
洛家水太深,若不能保证洛青舟回去后会幸福,他宁愿让他永远不知道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