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关云年还没滚回意大利,裴嘉南倒先离开了淮市。第二天关云年起来的时候,只看到裴嘉南留给他的字条,说自己有事要离开几天,让他自便。
“什么情况啊?”关云年有点傻眼,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昨天裴嘉南也没说要出去啊,什么事这么突然这么急?把他一个客人单独留在这儿,不光是像不像话的问题,就真对他这么放心,不怕他干什么吗?
他完全没觉得裴嘉南的突然离开跟昨天自己说的话有任何联系,毫无心理负担,简直没心没肺到一种让人震惊的程度。
关云年叹了口气,潦草地洗漱了下,进了厨房,准备用自己有限的做饭水平先把自己肚子填饱再说。
然后他就发现,裴嘉南的冰箱里空空荡荡,什么食材也没有。
“……”
关云年没办法,只好穿上外套,准备去外面买点。他本来是来裴嘉南这儿躲风头的,尽量少出去是最安全的,但现在也没办法了。
不过,关云年觉得,这儿挺隐蔽的,他那糟心的前男友应该找不到。
好死不死,说什么来什么。关云年一打开门,就看到某位前男友正站在门口,西装革履、一丝不苟的样子像是刚下班,正眼神沉沉地盯着他看。
砰!
关云年身体反应快于大脑,立刻把门反手关上了。
“做梦。”关云年自顾自道,肯定地点了下头。
这儿怎么可能都被找到?合理吗?关云年觉得肯定是他在做梦,睡觉的姿势不太对才会做这种噩梦,他游魂似的飘回了客卧,准备去重新睡一下。
*
裴嘉南走得匆忙,什么行李也没带,揣上身份证就走了。
落地香港的时候,一场细雨迎接了他。城市被雨水浸湿,蒙上了阴郁深沉的灰色调,裴嘉南没有买伞,直接拦了辆出租车,去了酒店。
陆钦言跟他发信息的时候,有提过住在哪里,甚至细节到房号,报备得十分充分。
可是却隐瞒了更大、更重要的事。
裴嘉南听不懂粤语,更不会说,只能跟出租车司机用英语交流,沟通十分困难,裴嘉南说了地址,气氛就冷了下来。
车子缓缓驶过,裴嘉南把脸贴在玻璃窗上,表情茫然。
太冲动了。他心想。
可是他又没法不冲动——如果是别的什么,他都不会这样冲动,可是太巧合了,像是他的人生进行了折叠,周而复始地循环这一个噩梦。
他的双手无意识地绞在一起,已经被自己捏红了,那是焦虑的表现。
会不会是假的?裴嘉南突然又想,虽然关云年说得煞有介事,可是他没有求证过,万一不是真的呢?
可是当他下了车,站在酒店对面的马路上,还没来得及去询问什么,噩梦就被证实了。
华丽辉煌的酒店门口,侍应生在客人经过的时候弯腰行礼,陆钦言身披黑色大衣,身侧是位姑娘,黑长直发垂到腰间,踩着细高跟,妆容精致,又透出几分干练,似乎隔着这么远,都能闻到那昂贵精致的香水味。
即便是这个季节,香港还是有点冷的,那两人站在车边,身形略微被遮挡了,裴嘉南看见陆钦言臂弯里不知何时多了件外套,他伸手把外套搭在了对方的肩上,然后助理拉开车门,两个人一起上了车,扬长而去。
冷雨扑面,裴嘉南用力闭了下眼,觉得冷,那辆车消失在街口,他才过马路进了酒店。
*
“那我就先告辞了?”
车停在了机场外,叶欣推开车门,她本来就是短暂地回国一趟,所有行程安排都是紧锣密鼓的,见完陆钦言又要回美国去了,她的助理已经等在机场外。
陆钦言淡淡点了下头,道:“替我问候令尊令堂。”
叶欣拽了下身上的外套:“谢谢你的外套。”
“助理的。”陆钦言抬了抬下巴示意,“谢小陈吧。”
叶欣笑了起来,她下了车,突然又想起什么,从助理手里抽了份什么,从敞开的车窗里递过来:“对了,我婚礼定在六月,在加州办,你要是不忙的话,跟伯父一起来参加吧。”
陆钦言礼貌颔首,十分官方地回答她,如果时间允许的话他们会到场。
叶欣走了。
陆钦言扫了一眼那结婚请柬,把它随手放进口袋里,司机开口询问:“陆先生,回酒店吗?”
陆钦言拿出手机来看了一眼,和裴嘉南的聊天界面上毫无动静,对方到现在还没有回他消息,他忍不住皱了下眉。
“先不回。”陆钦言把手机放回口袋,报了个另一个地名。
*
裴嘉南想了很久。
一个人,怎么会在同一个地方栽倒两次,是傻子吗?
好像一块伤疤刚结了痂,就又被硬生生撕扯开,鲜血淋漓。
裴嘉南把脸埋在膝盖里,闷闷地心想,自己就是那个傻子。
跟章恒说完分手的那天,他掉了眼泪。可是现在,好像连哭也哭不出来。嗓子里好像有小石头堵着,哪里都憋得慌,脑子里盘旋的念头是锐利的刀片,刮得他浑身上下都疼。
他们这些有钱人的喜欢,他怎么会相信了呢?当真了呢?
……傻子。
裴嘉南一边想着要怎么说分手,台词在脑子里过了个来回,比起当初跟章恒分手时措手不及、临场应变说出来的话,现在简直是深思熟虑。
一边又想,他再也不要谈恋爱了。
不管是谁,他再也不想相信了。
外面的雨还在下,裴嘉南的头发是潮湿的,水珠顺着发尖断断续续地往下砸,在地上晕开一小片湿迹。他觉得冷的同时又有点热,大抵是有点感冒发烧,于是晕晕乎乎起来。
陆钦言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裴嘉南抱着膝靠在他订的酒店房间前,浑身湿透了,像是大雨里无家可归等待认领的小狗,他的头垂着,眼睛也半闭上了,看起来好像已经快要睡着了。
“……南南?”陆钦言愣了下,完全没想到会在这儿见到人,他伸手把人扶起来。
裴嘉南费劲地一抬头,看见了面前的人。
陆钦言来不及询问那么多,半搂半抱地把人带进了房间,裴嘉南像是突然失了声,他嗓子疼得说不出一个字,那些腹稿滚了几遭,也没能出口。
陆钦言把他那湿了的外套脱下来,又拿了条浴巾给他擦头发,裴嘉南就像是个没有生机的破布娃娃似的任人摆弄。
“怎么突然过来了?”陆钦言这才询问,伸手揉了把冰冷柔软的发丝,“是想我了吗?”
方才联系不上人的焦躁减轻了几分。
“过来就过来了,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下雨了也不知道躲一躲买把伞吗?”
裴嘉南看向他,眼圈红红。
陆钦言见他表情不太对,才又正色几分,轻声问:“宝宝,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是。裴嘉南抿了抿唇,可是你心知肚明。
他喉咙滚动了下,看对方表情如常,是根本不打算跟他说的样子,即便到了这个地步。
名为难过的情绪轻而易举地席卷而来,裴嘉南眼前忽然朦胧了下,方才一直忍着的眼泪掉了下来。
他觉得这个人比章恒还要过分。
至少当时,章恒还是对他和盘托出的,没有瞒他,也不像现在这样,让他从别人口中听到这个消息,可是这个人,到了这步田地,还在若无其事地粉饰太平。
他怎么会就相信了呢?裴嘉南叩问自己的内心。
陆钦言看上去还是那副样子,英俊而冷淡,生得一副冷脸,却会在看向他的时候露出不易察觉的温柔。
其实不能怪他轻信,是对方太具有欺骗性。
如果不是意外得知,他大概还会在这个虚假的美梦里一直徜徉下去。
“……宝宝?”陆钦言擦了擦他的眼角,指尖被沾湿,见他不说话,又低声叫了一声。
裴嘉南紧紧抿住唇。
“发生了什么,能跟我说说么?”
这明显是一脸受了委屈的样子,陆钦言见他一直不说话,只好用行动安慰对方,他轻柔地握住对方的后颈,嘴唇从裴嘉南的额头上逡巡而下,一路移到嘴唇边。
很浅的、干燥的、一触极放的吻,没什么别的意味,就真的像只是在哄小孩儿一样。
裴嘉南回过神,突然从这个温柔至极的动作里生出了不满,他用力咬了下对方的嘴唇。
陆钦言一愣,很意外地扬起眉,没有一点儿生气,反而笑了:“这么凶啊。”
裴嘉南眼睛红红地盯着他。
下一刻,陆钦言又捏着他的下巴吻了上来。裴嘉南用力抓住他的肩,发泄一般又咬了对方,可是陆钦言没松开,裴嘉南尝到了唇齿之间的血腥味,仿佛抵死缠绵,对方吻得更深。
两具身体紧紧贴着,裴嘉南原本被雨水淋得冰冷的身体也逐渐热了起来,因为胸口左冲右突、找不到出口的那股悲怆,以及对方吻里那温柔却又夹杂一点急躁的意味,他听到外面的雨声大了起来,感受到对方的身体反应。
就像之前那样,他伸手去解对方的皮带,也像之前那样,他的手被按住了。
陆钦言贴着他的唇角说:“你急匆匆过来不累吗?好好睡一觉,休息一下吧。”
什么也没有说,可是就像之前一样,态度明显,他没有、不会、拒绝跟他做到最后一步。
裴嘉南不知怎么的,忽然心想,他这样,是因为从始至终知道自己要联姻结婚,所以不肯做到最后,给自己留有余地吗?
这个念头一升起来,他心里就像卷过海啸一般。
“陆先生。”他拉住对方,不让他退开。
陆钦言扬了下眉,注意到对方的称呼又退回了原地,有些不解。
裴嘉南眼圈还红着,是淋了雨又受了欺负的样子。
“不是问我为什么过来吗?”他抿了下唇,闷闷开口。原本准备了很久的那一句“我们是来跟你分手的”变成了——
“我是来跟你上床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