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都市情感>天真有邪>第12章

  ==================

  裴嘉南把那盒自热小火锅吃了,味道不及伦敦China Town的火锅店,但已经是现在能吃到的最美味的东西了。

  吃完之后,房间里一股火锅味,裴嘉南把窗打开散味,夜里也是开着窗睡的。

  填饱肚子之后,他睡了一个好觉。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落在他的眼皮上,温暖的触感和浅淡的光芒就让他立刻睁开了双眼。

  阳光从大开的窗边倾洒而来,灿烂透亮,洒在床面上,像一条温软的金色河流,裴嘉南在床上坐了一会儿,缓了缓神,下了床走到窗边。

  今天天气很好,天空高远澄蓝,阳光温暖明媚。

  已经是夏天了,但早晨没有多热,温度正好,裴嘉南在窗边享受了一会儿罗马夏日的晨阳,才去收拾自己。

  洗漱完毕,他换了件简单至极的白T恤和牛仔裤,一身打扮跟他刚去淮大报到时没差别,青春洋溢。

  洗脸的时候刘海弄湿了一点,裴嘉南伸手把湿漉漉的发丝往旁边拨,以免挡着眼睛,饱满的额头露了出来。

  看着镜子里的人,肤色均匀白皙,瞳孔乌黑晶亮,从五官到骨相,都秀气精致,裴嘉南从小是听着别人夸漂亮小孩长大的,这些天因为失恋总是臊眉耷眼的,没精神,忧郁得像一朵灰色的蘑菇云,现在那眉宇间的沉闷难过淡了些,整个人立刻就有了光彩。

  再这么打扮,看起来年轻了好几岁,确实还像个大学生。

  其实裴嘉南身上的学生气一直很浓,虽然工作两年了,但是一看那双清澈的眼睛,里头没有一点儿世故,还很天真,就知道这是个没被社会毒打过的人。

  事实上,裴嘉南确实也没怎么被社会毒打过,一出学校进的就是学长的公司,过得太顺利了,很多苦都没吃过,到目前为止,吃过最大的苦大概就是这次失恋了。

  裴嘉南自己之前也没想到,最过不去的居然是爱情的苦。

  但现在想想,也没有什么过不去的。过不去的,还不是得过去?

  更何况,这几天,他没有再时常想起章恒,想起自己当初傻傻地因为他一句话就放弃了去时装学院读书的事,只觉得心情平静,心胸开阔。

  六年,说长很长,但是说短也短,毕竟他还这么年轻,以后的日子还更长呢。

  昨天晚上那股自热火锅的味已经散完了,裴嘉南把窗关严实了,下楼时不知怎么地,喉咙里无意识地轻哼起陈绮贞的《旅行的意义》来。

  看来这一趟,没来错。

  这么一想,就觉得释然了不少,他的脚步都微微轻快起来。

  他与陆钦言在餐厅里碰面。

  “早。”陆钦言抬眸冲他笑了一下,“睡得好吗?”

  裴嘉南点头:“挺好的。”

  陆钦言不知道几点起来的,裴嘉南到的时候他已经喝着咖啡查看今日新闻了,一身清爽,衣冠楚楚,神采奕奕。他不光自己吃着早餐,他还帮裴嘉南点好了他那一份早餐。

  “谢谢。”裴嘉南觉得他跟陆钦言认识以来,说得最多就是这两个字了。

  陆钦言抿了口咖啡,只冲裴嘉南抬了抬下巴,继续垂眼看新闻。

  事实证明,在欧洲生活过几年的中国人果然更靠谱一点,知道西餐和中国胃要怎么才能达成一致——他点的那份早餐,看起来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不同,但就是比裴嘉南自己点的味道好很多。

  对着一个才认识几天的人,裴嘉南是说不出“以后的菜都你来点可以吗”这种话的,但他心里是这么想的。

  一起旅行,同出同进的,应该顿顿都会一起吃吧,裴嘉南默默在心里交出了点菜的权利。

  吃完早餐,他们按照昨天的计划,先去了威尼斯广场。

  路上,裴嘉南注意到陆钦言腕上空空的,那只价值不菲的江诗丹顿三问表被取了下来,现在什么也没带。身上的衣服也换了,就是一件普通的黑T,没logo的那种,好像一下从贵族少爷变成了平凡工薪阶层,低调得要命。

  但没那一身晃眼的奢侈品堆着,反倒更衬托出他相貌英俊,身材优越,天然去雕饰似的,展示着他本身的外形条件。

  裴嘉南第一眼没认出陆钦言是中国人是真不怪他,这人实在长得像博物馆里的希腊雕塑似的,哪怕在全是欧洲人的人群里,也帅得很出挑。

  他跟裴嘉南并肩站在一起,真就跟来旅游的俩青春大学生一样。

  裴嘉南的目光被对方注意到,陆钦言冲他轻轻扬了下眉,裴嘉南笑着说:“你今天没带那块表啊。”

  陆钦言解释道:“意大利街头小偷太多,最好是别露富。”

  原来如此,怪不得今天打扮得这么低调。裴嘉南好奇猜测:“你上次来这儿的时候,是被偷过什么东西吗?”

  陆钦言的眉头舒展,露出了一点无奈,他猜得真准,陆钦言说:“钱包。”

  裴嘉南“啊”了一声。

  “丢了很多钱吗?”

  “钱倒是其次,不值什么。”陆钦言十分拉仇恨地说,语气也是标准的有钱人式的风轻云淡,理直气壮,“关键是我的身份证在钱包里。”

  裴嘉南听着那句“钱不值什么”,有点想吐槽,但想一想对方的身份,在他眼里,金钱可能确实如粪土,阶级差别摆在这儿,他把吐槽咽了回去,转为同情地说了句:“那你运气也太差了。”

  到了威尼斯广场,裴嘉南在路边小摊上买了份地图,边走边翻着看,可惜是意大利文的,裴嘉南只能依稀辨认出几个眼熟的地名。

  陆钦言轻笑一下,说:“你想去哪儿?我带你去,还用看地图?”

  他们路过维克多·埃曼纽尔二世纪念堂,陆钦言跟裴嘉南介绍:“这是新古典主义时期的建筑,外形像打字机,还有个绰号叫结婚蛋糕。”

  裴嘉南抬头看见那一排笔直挺立的圆柱,半弧形的门庭立面,左右的青铜雕像巨大而气派,又宏伟又精致,在湛蓝的天穹下静静屹立着。

  他记得维克多·埃曼纽尔二世是完成意大利统一的开国皇帝,这座纪念堂建于二十世纪初,到如今已有百年之久。

  那“结婚蛋糕”非但不甜腻,反而有种饱经风霜的历史感,像个从岁月尽头走来的老人,安然看着这喧闹人世间。

  裴嘉南不懂建筑,看什么漂亮建筑和风景都只是外行看热闹。眼前的白色大理石建筑挺好看,只是他一听到“结婚”俩字就头疼。

  这纪念堂长得像什么不好,非要像结婚蛋糕。

  他顿时没了欣赏的心思,嘴角一抿,早上那点愉快就像水珠一样,被罗马的阳光蒸发得烟消云散了。

  可他也没法责怪陆钦言,他是知道他失恋了,可裴嘉南面对着个刚认识还不熟的人,也并未吐露多少细节,陆钦言根本不知道他跟前任分手的原因是前任要去结婚,也根本不知道他前任是个男的,裴嘉南是个同性恋。

  无论怎么样也怪不着他,裴嘉南只能怪维克多·埃曼纽尔二世的审美够呛。

  裴嘉南抬起手,眯着眼,把那张地图折起来,挡着头顶过分灿烂的阳光,承认面前这位导游更靠谱,意大利文的地图完全成了个旅行纪念品。

  穿过宽阔道路,就是罗马斗兽场。呼吸一口空气,都好像还能闻到血腥的味道,但那只是幻觉,如今车流熙攘、人来人往的现代化都市里,只能闻到行人手里的浓醇咖啡香味。

  广场上有小贩在售卖玫瑰,裴嘉南被拦住,虽然听不懂意大利语,但是看对方的神情动作,大概也能知道对方在卖力推销。

  裴嘉南伸手摸口袋,旁边伸出一只手,从小贩手中的一把玫瑰中抽出一朵,径直递到裴嘉南手里。

  陆钦言说:“拿着吧,他说送给你。”

  “啊?”裴嘉南捏着花茎,十分意外。

  小贩冲他笑了笑,那笑容腼腆而友好,裴嘉南向陆钦言请教了意大利语的谢谢怎么说,操着蹩脚口音道了谢,这份好意拒绝不了,但到底没好意思白拿,把口袋里的几个硬币全部塞了过去。

  陆钦言看着裴嘉南,觉得他大概是发传单的最喜欢的那类人。

  小贩冲裴嘉南挥了挥手,转身又去继续把玫瑰送给广场上路过的其他人。

  风送花香,裴嘉南不自觉弯起唇角。

  确实是个浪漫的国度。

  来意大利不免要吃披萨。坐在路边的小店里,裴嘉南咬了一口薄脆的披萨,还是吃不惯,平心而论味道该是不错的,可惜他不喜欢蘑菇,不喜欢洋葱,不喜欢黑松露。

  其实裴嘉南挺挑食的,跟章恒在一起这么多年,章恒怎么都没能把他养胖一点儿,那细腰一把就能搂过来,抱着都微微硌手。

  裴嘉南放下了,又喝一口桌上的冰美式,凉,苦得舌头都麻了。他皱着眉把那玻璃杯推远了点,好像它是什么破坏性的生坏武器。

  陆钦言坐在餐桌对面观察着他:“不合胃口?”

  裴嘉南觉得自己麻烦,挺不好意思地指出这披萨上都是他不喜欢吃的东西。

  陆钦言挑了挑漆黑的眉,说:“知道了。”

  他抽出旁边的菜单:“点点别的?”

  “真不用了。”裴嘉南轻微赧然,扭脸看窗外异国风景,“我不吃了。”

  饭量本来就跟猫一样,东西还不合胃口,就更雪上加霜了。陆钦言看着那尖细的下巴隐在暖融融的阳光里,拿着刀叉拨弄,把披萨上的蘑菇、洋葱、黑松露都挑干净了,裴嘉南才勉为其难。

  把那些挑完,披萨上面就只剩点培根了,看着怪滑稽的,裴嘉南咬一口,觉得陆钦言实在脾气太好太迁就他了,裴嘉南有点不习惯。

  他记着陆钦言当时跟他说的那一句“跟他做朋友好处很多”。

  可这也太好了。作为一个朋友,他称职得过头了。

  他们的行程跟追逐著名景点的普通游客也没什么区别,非常老套,吃过那烙饼一样的披萨,又去了西班牙广场。

  罗马许愿池就在前方,特莱维喷泉正在汩汩流淌,阳光黄澄澄的,太过明亮,一股脑儿地洒下来,池子里的水波都像是上了一层金箔,银河似的灿烂绚丽,被微风揉乱,映着池底的一层硬币,满池碎光。

  裴嘉南拿着宝格丽相机,咔嚓一下,相机缓缓吐出一张纸,巴洛克式的建筑闪闪发光,被永远留在相纸上。

  一没留神,陆钦言已经拿着换好的硬币回来了,问他:“扔吗?”

  确实俗得厉害,但人生不就是俗气的吗。裴嘉南接过硬币,脸被太阳晒得微红。

  “你也扔吗?”他问陆钦言。

  陆钦言懒懒的:“扔啊。”

  裴嘉南又问:“你上次来的时候没扔过吗?”

  “扔过。”陆钦言答。

  “愿望实现了吗?”裴嘉南估摸着,要是实现了,还用得着再扔一次么?

  陆钦言看着裴嘉南被太阳晒得出汗的脸,递上一张湿巾,说:“实现了。”

  “不过呢,”他拖着腔调,睫毛被阳光镀上一层金色的光,整个人被阳光晒得懒洋洋的,“我比较贪心,还想再讨三个愿望。”

  湿巾贴到脑袋上,热气散了一点,很清凉舒服,裴嘉南笑:“看来这个很灵验?”

  陆钦言耸耸肩:“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他跟裴嘉南科普:“最后一个愿望要许重回罗马,代表你会回来还愿,愿望才能全都实现。”

  “哦。”裴嘉南其实不信这些,但还是很配合,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所以你的愿望实现了。”

  陆钦言看着他笑了下:“对。”

  他们并肩站在喷泉旁边,背对着喷泉,把硬币扔进去。裴嘉南闭上眼睛,却想不出愿望。

  两枚硬币已经扔了出去,他回过神,自己大脑空空一片,居然什么愿望都没有许。

  他并不是无欲无求,目前最紧迫的就是走出失恋的阴影,可他觉得这事许愿池帮不了他,得靠他自己。

  更何况,他好像已经快走出来了。

  “许完了么?”陆钦言的声音响起,裴嘉南猝然睁开眼睛,看到那张俊朗的面容,漆黑的眼眸恰好跟他的视线轻轻一撞,裴嘉南不知怎么地,耳畔忽然响起郑书音的那句话——

  “快点变心,快点喜欢上别人,快点忘掉章恒。”

  他心中一惊,手跟着一抖,最后一枚硬币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咕咚一声掉进了水池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