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月山庄。
清晨,太阳从山间升起,映得霞辉遍地,彩澈通明,金红的日光淌过雾气腾腾的水池爬上玻璃窗,带来湿意和潮冷。
谢晏把我搂在怀里,惺忪的睡眼微眯,嗓子里带了沙哑笑意。他抬手为我挡住侵袭而来的强光和潮湿,半阴半影之间,这一幕美得可以与外面浩大的山间日出媲美。
我往他怀里躲了下,避开他逐渐清醒的目光,很可悲,但不得不承认,我贪恋这种温暖,贪恋谢晏身上的复调幽香。
谢晏抓住我的手,他的体温从指尖传了过来,他用掌心包裹我攥紧的拳头,我从那一刻就被他打开,妄图从他身上汲取光热。
谢晏就是这样,我每多见他一次,就生一次妄念,让我的心魔又多一分。
我在爱谢晏这条路上走得又愚笨又拙劣,完全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可以用来讨好他。
吃过早餐我以为谢晏会走,他确实是准备要走,不过临走前绕过长桌给了我一个吻,“言言,哥哥晚上回来,给你带礼物。”
我有点委屈,手里的叉子不小心在盘子上打滑,直直刺进了手掌,艷红的血绽开在雪白的奶油上,谢晏的背影消失在门外,里外像不能相融的油彩插画。
我无法承受这般尖锐的疼痛,我是个芝麻汤圆,皮软软糯糯的,用勺子一划就烂掉了,流出里面黑色的芯。
没有人会喜欢我,没有人能爱我。
谢晏知道一切,他就是不肯彻底的接收我。
他恨着陈熙,也不愿意原谅我。
可是,陈熙无论怎样坏,她都是我的妈妈。我爱她。我不能让她落到谢晏手中,那是比死都恐怖的活着。
“小祖宗,不痛吗?”谢辰逸轻声斥责,叫人撤了餐桌带我去包扎。
我点头,眼泪猝然掉了下来。痛,痛死了。
“我要去秋山。”我固执地对谢辰逸说。
他无奈,让人去备车。又对我说:“小少爷,我们今天消停点,我现在把衣服脱了就是个花斑虎,您可怜可怜我呗,小的熬不住了。”
“你又不怕,大不了我帮你挨打。”谢辰逸白我一眼,我知道他的意思:感情鞭子没抽在你身上。
谢辰逸有一种神奇的反差,他明明长了一张刻薄绝情的脸,却有世界上大部分人都没有的温柔,他的温柔刻在骨子里,包容,识趣,耐心,忠诚,并且风度翩翩幽默谦谨。
若说谢晏是喜怒无常的君主,他不像佞臣,更像大智若愚的世家贵公子。
这样的人,会喜欢什么样的人啊?
谢辰逸说这与工作无关,他拒绝回答。最后被我威胁,他想了很久,才轻声开口,仿佛语气重了一点那人就要被他吹散。
“亭亭月下松,遇上方知有。”
欺负我没读过书,我不跟他一般见识,望着拆了一半多的福利院,问他:“后面的山庄修得怎么样?”
“差不多了,再晾一个多月,就可以住人。要取个正经名字么,回头让人镶块匾再做个石刻。”
“藏月,叫藏月山庄。”
谢辰逸记下,久久没有说话,我静静看着他,蓦然一笑,像攒够了钱去买礼物的小孩儿,舍不得又更想拥有。
我在福利院见到了张姨的小孩,十来岁,天生不会说话,他能听见世界上各种各样或饱满或枯涩的声音,却无法将他们诉诸于口。
他的世界是嘈杂的,又是静默而孤独的。
我和他们玩了整整一个下午,我的手语和盲文好到出乎谢辰逸的意料,他问我在哪儿学的?
“不告诉你,笨蛋。”我双手交叉,表示拒绝回答。
陈家也做慈善,不仅家族做,每月还要让族中子弟去参与,但我那些所谓的表兄都不愿意去,所以每个月都是我去。
陈熙也一直希望我是个哑巴,她曾经掐着我的脖子咒骂,怎么没把我生成一个哑巴,怎么没把我生成一个残疾,那样,我就不能自己走到花园去,跟她表哥说那句话了。
对了,我把陈熙的骨灰也放在了藏月山庄。
黑色的越野开下山,几天后,这里的福利院会被完全拆掉迁到城郊去,一个多月后,藏月山庄会迎来他真正的主人。
落日余晖染红了半壁山河,福利院的百年梧桐树下站了几个人,一个男人站在最前面双手插兜,贵气天成。
“大少爷,让我去照顾小少爷吧!”一个女人眼里含泪,低声请求。
“不用。”过了一会儿,直到那道清瘦的身影被簇拥着上车离开,他才淡淡吐出两个字来。
“你和你儿子去国外生活吧,今晚就走,别回来了。”
“啊……为,为……”女人没问完便被一道清越温柔的声音打断。
“我得让言言知道,这世界上是有好人的。”
有人全心全意爱着自己的儿子,有人会为小怪物动恻隐之心,有人是真的爱着他,愿意给他想要的一切。
作者有话说:
需要解释一个问题,谢晏让张姨去国外这件事是瞒不住弟弟,甚至是故意要让弟弟知道的,如果他想彻底瞒住弟弟张姨是他的人,那他不会让张姨的儿子一起离开。至于原因么……他是个神经病够不够?而且后续弟弟的囚禁也是在他默许下进行的,但是弟弟成功了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