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都市情感>桑榆非晚>第62章 不分手

  北辰,

  当你看到这封邮件,我已经在回家的飞机上了。

  很抱歉这两天没有接你的电话。我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你,所以很没用地选择了逃避。

  甚至在写这封邮件的时候,我也不知道该如何落笔。

  回想起来,关于工作这件事,你有很多次都暗示过我。

  而我也应该熟知这个社会与职场的规则,对自己做出合理的预期。

  但我都错过了,也从来没有往那个方面想过,所以知道真相的时候,才会觉得难以接受。

  或许你会觉得困惑。

  为什么你对我做了那么多事,有些事我会感激,有些事我会拒绝,而有些事,我会像今天这样,接近崩溃。

  可能在你看来,都只是单纯的想对我好而已。

  我理解你可能很难明白这件事对我的意义。因为连我自己,也是现在才懂。

  甚至还是因为你,我才慢慢体悟到的。

  曾经,工作于我而言不过是乏味的谋生手段,我每天都在拥挤的地铁里、沉闷的格子间中挣扎求生。

  好像是一粒沙,被生活的狂风骤雨拍在地上,随波逐流。

  后来,和你在一起,才真的从生活中得到乐趣。

  也真正产生了某些以前不敢妄想的期许。

  譬如说,想要认可自己的价值。

  譬如说,想要站在你的身边。想要爱你。

  所以我很难去怪你。

  你在我觉得很困难的时候,提供了至关重要的帮助。

  不仅从物质上改善了我的生活,也让我改变了以往的看法,想去抓住对生活的主动权。

  但就是这一点,让我最难受。

  好像没有了你,从哪个方面看,我都一事无成。

  不知道我这样说,能否让你明白。

  不多说了。

  不要担心我。我只是需要时间想一想。

  俞桑

  大巴到站的时候,清源下起了小雨。

  这次回来,俞桑没有提前通知俞秋霞。如果可以,他其实不想让任何一个人见到自己狼狈的模样,但此时此刻,他除了家,想不出偌大世界还有另外的容身之所。

  俞桑没有打伞,路上又几多辗转。纵使雨并不大,到家门口时,俞桑也已经浑身湿透。

  他掏出钥匙,想把门打开。

  但在翻找家里钥匙的时候,正好就看到了钥匙串上,挂着的密室逃脱奖品挂件。

  便停下来,出神地看了一会儿挂件。

  就没留意到脚步声。

  听到母亲喊他的名字,俞桑才有些惊讶地转过头。

  “妈,”俞桑说,“你没在家?”

  俞秋霞站到屋檐下,收了伞,也不嫌湿,抱了抱俞桑。

  “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俞秋霞问,“赶紧进来,换身衣服,我给你熬汤。”

  洗了澡,换上温暖而干燥的衣服,又喝了一肚子鲜香的猪骨汤。

  这时候,俞桑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似的。

  喝完了,俞秋霞站起来,利索地把碗筷摞起来,堆到洗碗池里。也没洗,就转过身,三两步走回餐桌,坐俞桑对面。

  “丢工作了?”俞秋霞问。

  “没……”俞桑说。

  “那是怎么,失恋?”

  俞桑睁大了眼:“你怎么知道……”

  “我不知道,”俞秋霞说,“但你们小年轻还能因为啥事呀,不就这两样。”

  随后,又问:“真失恋了啊?”

  俞桑顿了顿,说:“没有……吧……”

  “吵架了。”俞秋霞一锤定音。

  俞桑也无从反驳。

  “果然当妈的不能催,”晚上,俞秋霞一边打着毛线,一边还在说这件事,“催啊催啊催两三年也一点信儿都没有,这一不催了,你是不是明天就能给我整个孙子出来?”

  俞桑心道:……这可能还真不行。

  “啥样的人?”俞秋霞戴着老花镜,一边仔细研究图谱上的花样,一边问道。

  俞桑并不是很想提起钟北辰,就没说话。

  俞秋霞半晌没听见动静,就放下了自己的毛线针,隔着眼镜,探究地看着俞桑。

  俞桑挨不过,只好说:“就……比我小。”

  “正常,”俞秋霞说,“你这把年纪还没结婚的也不多了。”

  “嗯……”俞桑说,“特别懂事。”

  俞秋霞点点头,对俞桑挤牙膏似的评价不太满,皱起的眉头似乎在催促俞桑赶紧老实交代。

  “……有时候有点孩子气,但对我很好,掏空心思的好。”

  “那你别扭啥呢?”

  “……挺复杂的。”俞桑说。

  “说说?”俞秋霞说。

  俞桑想了又想,说:“就……觉得很难。”

  “我们两个很不一样。生活环境,为人处世,价值认知……好像我们之间,全凭那股感情吊着……可能一开始还好,时间长了,我担心……”

  俞桑顿了顿,没有继续说下去。

  闭眼就能预见到的很多结局,俞桑一个都不愿意细想。

  俞桑调转话头,说:“而除此之外,社会的认可也很难。”

  包括你的认可。俞桑默默地想。

  俞秋霞没有从俞桑似是而非的话语里提取出任何有效信息,她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没有得出什么结论,干脆问:

  “那现在呢,你还想跟人家在一块么?”

  俞桑一时没说话。

  屋里挺寂静,能听到窗外稀疏的雨声。

  过了会儿,俞桑轻声说:“……想。”

  “那就别耽误。”俞秋霞利索地说,“谈感情不能耽误,我不是跟你说过么?我跟你爸一个姓,又一个村,族谱上虽然没写一块,但都觉着我俩有血缘关系。小时候我俩当兄妹,长大了就处对象。要结婚的时候,全村上下没一个人同意,难不难?难。但我俩可一分钟都没耽误。”

  “我们俩你情我愿的,管他们什么事?”

  “你爸走得早,要是那时候我蹉跎了,现在我得悔半辈子。”

  俞桑确实听过自己母亲的恋爱史,在那个包办婚姻的时代,她拥有着令人艳羡的感情。

  可惜情深不寿。

  “可能……”俞桑试探着说,“你也会不同意。”

  俞秋霞挑了挑眉:“说明你是我亲儿子。”

  她收了毛衣,准备回屋睡觉。

  “同意不同意的,等我看看再说吧。”

  俞秋霞回到卧室后,俞桑自己在客厅,又坐了一会儿。

  吊灯被窗外的风刮得摇摇晃晃,餐桌上的影子摇曳,光线昏沉。

  俞桑蜷腿窝在硬木靠背椅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雨声连绵。

  突然,手机通知的声音打破了这份寂静。

  俞桑犹豫了半天,还是起了身,拿起了手机。

  看到钟北辰的消息。

  钟北辰看到俞桑的邮件就定了机票。飞往小城市的飞机一天只有一班,错过了俞桑的那班,钟北辰辗转多次,从帝都飞往省会,再从省会转到高铁,最后坐上大巴。

  第一次,钟北辰在半夜抵达清源。他叫不到任何车,最近的宾馆距离他十公里。

  钟北辰有些茫然地在巴士站等了一个小时,犹豫纠结良久,终于给俞桑发了信息。

  消息说得也很委婉,只说:“我在清源,可以明天见你吗?”

  好像培养出了某种默契,俞桑几乎是立刻就猜出了钟北辰此时此刻的处境。

  他一个电话打了过去,响了半天,钟北辰才接。

  “喂……”钟北辰的声音有些微弱,俞桑很清晰听到听筒那边的雨声。

  “你在哪?”俞桑问,“我去接你。”

  钟北辰还试图推拒。

  “你不想今天就见到我吗?”俞桑问。

  钟北辰立刻妥协了。

  俞桑看俞秋霞已经睡熟了,便没打搅,把家里的小电驴拖出来,又扒出来两套雨衣。

  雨下得愈来愈大,几乎看不清前路。

  但俞桑还是眯着眼,眨掉睫毛上的雨滴,俯身向前。

  钟北辰在客运车站的屋檐下站着,路灯把他的影子拖得很长。

  走到近前,俞桑才发现,钟北辰身上也星星点点,落了不少雨滴。

  看到俞桑,钟北辰有点想拥抱,但自己又狼狈,于是忍了又忍,没伸出手。

  俞桑看见钟北辰半抬的手腕,主动走上前,抬起胳膊,把钟北辰揽入怀中。

  钟北辰好像做了天大的错事,在俞桑的怀里手足无措。

  但是慢慢的,又抱得很紧。

  钟北辰低声说:“对不起,我太想见你,我就来了。”

  钟北辰歉疚地说:“对不起,是我不懂,用错了方式,让你伤心。”

  钟北辰急匆匆地说:“但你可以教我吗?我学一次就不会再忘了。”

  钟北辰信誓旦旦地说:“真的,我会好好学的。”

  钟北辰万分恳切、带有哀求地说:“但是能不能不要……不要和我……”

  他说不出那两个字,喉咙哽住了一般。

  俞桑是一个谨慎的人,他往往在言语上给自己留有余地。

  因此在重遇钟北辰的那天,哪怕对于分离万般不舍,他也只是克制地说“试一试”。

  好像只是试一试,之后再谈分开就不容易撕心裂肺。

  因为只是试得不太成功,并没有什么大不了。

  世界上有太多试到最后发现无法成功的事。

  就像代码里也会有对于异常输入的处理一样,如果遇到错误,就返回错误提示,或干脆跳过,执行其他代码行。

  完美的代码不会在运行时报错,它们会预见到所有错误并绕过,优雅地走到程序的最后。

  但俞桑不是一段优雅而简洁的代码。

  他更像是一个错漏百出,有着冗余代码和无用参数的工程。哪怕拿到了错误的变量,报错铺了一屏,也执着地忽略所有错误,想继续执行下去。

  “……不分手,”俞桑抱着钟北辰的胳膊紧了又紧,说,“不会跟你分手。”

  关于代码都是瞎说的,请大佬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