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主任走了之后,洛杨看了看今天的安排,见预约的人不是太多,暗暗松了口气。
他拿过桌上的花,是一束很简单大方的百合花,看起来和平常在医院里见到的没什么两样。
百合花中还夹着一封蓝色信封,看起来不厚,大概是患者写的感谢信之类的,他把信封拿了出来放到抽屉里,打算等午休闲下来了再看。
收到这样的一份礼物,洛杨面上不显心里其实是很高兴的,他把花束放到身后的小矮几上,开始了今天的工作。
就这么忙着忙着,一上午的时间过去了。
忙着的时候洛杨没闲工夫顾上自己身上的不适,等到闲下来了,屁股的不适腰的酸软就显得格外明显。
他难得直接趴在了桌上,一手垫着侧脸,在手机上敲敲打打着让陈主任帮他带份饭,他就不去食堂了,不然这来回的路还有一趟折腾的。
任帅也一直等着他到了午休的时候,几条消息跳了出来,一连串问着:【会难受吗?】【有没有很不舒服?】【等午休的时候我来找你吧好不好】
【吃饭了吗?】
这是最近的一条消息,在两分钟前。
洛杨直接回了个电话过去,安抚对面紧张了一天的情绪。
“喂。”任帅的声音传了过来。
“喂,我没事,已经让陈主任给我带饭了,你别太紧张。”洛杨轻笑着说,又叮嘱道:“你就别来了,下午我还要忙呢,没空陪你。”
见任帅回话的声音有些失望,他又多安慰了几句,等他挂掉电话,陈主任的饭也到了。
“真没事?”陈主任把饭放到桌面上,这回语气不像早上那样轻松了,神情中带着担忧。
“真没事,您就放心吧。”
洛杨前脚安慰完一个,后脚又要让另一个人放心,分明不舒服的是他,看起来却觉得他们好像比他还要不舒服。
他一边吃着一边劝陈主任放心,又是一番折腾后,总算送走了面前的这尊大佛。
想到陈主任留下的最后一句话—病急不讳医,他笑了笑没放在心上。
诊室里静了下来,只剩下他一个人,洛杨收拾了打包的碗筷,靠在椅子上拿出了抽屉里的蓝色信封。
他笑着打开信封口,出奇的是里边装的原来是几张照片。
可看到了照片的全貌后,洛杨脸上的笑就消失得一干二净,连拿着照片的手都有些使不上劲儿。
恍惚间照片掉了下去,没有全部散在地上,而是落在了他的腿上,只有一张飘飘扬扬着落到了一边。
洛杨闭闭眼,企图赶走脑海里一切糟糕的回忆,可照片的内容总是在不断闪过,一遍又一遍,只要看过了就钻进深处,藏在那根不能触碰的尖刺后面,只要你靠近那片区域,触碰到那根刺,愤怒失望悲伤就会蜂拥而至,直到把整个人包裹,直到拖进深渊。
他闭着眼喘气,呼吸越来越急促,四肢越来越僵硬,眼见着快要陷入情绪的沼泽。
但他不愿意这样,他好不容易才摆脱一切,好不容易有了新生活,好不容易有了爱人的能力。
洛杨奋力咬了咬舌尖,刺痛唤醒了他的一些知觉,他又趴回桌子上,动了动情况较好的左手,去掰那些僵硬着的手指。
无意间碰到了无名指上的戒指。
“洛杨,你还有我。”
任帅的话好像出现在耳边,昨晚求婚的情景与他们情动时的神色都出现在眼前,这一切无声息地安抚了他的情绪。
他始终坚信着任帅是不一样的,这样的想法总算打破了现在的困境。
洛杨的肢体开始变得酸软,如果在这时候有人想对他做些什么,就算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他也没有半点力气反抗。
但总比刚刚僵硬的状态要好上许多。
他调整着自己的呼吸,极力让身体状况恢复寻常,洛杨想到此时此刻,大概用破败的人偶来形容他也不为过。
本来他就是一具破败的人偶,由内到外,从上到下,都被人被不堪的过去撕毁。
现在的洛杨是这么多年来他和家人一点点精心地修补才让外表回归正常,是他和任帅一点点走入深处驱赶痛苦才好不容易让心脏也回归正道。
他不想让糟糕的事情再度重演,他不想让关心他的人眼里再次充满痛苦懊悔的色彩。
洛杨趴在桌子上用最微弱的呼吸平缓着,手臂上的衣服被泪水洇湿,身上的衬衫也被冒出的冷汗浸湿。
过了半个小时,他总算恢复正常,抽过纸擦干额上的细汗,红着眼眶抿着嘴抓过腿上的照片。
想到地上还有一张,洛杨弯下腰去捡,在看到照片上的两人后还是忍不住心一颤,一滴泪没忍住落在了照片的人脸上,但他没有停顿,把所有照片匆匆塞回信封里,又丢回到抽屉里原本放着的位置上。
这会儿洛杨连午休的心思都没了,身上的不适也统统管不上了,他无力地靠在椅背上,仰着头,再抬起一只手盖住了眼睛。
一闭上眼,眼眶里的泪又溢了出来,顺着侧脸滑到了耳边,再慢慢随着空气蒸发,等洛杨缓过来时,皮肤都变得有些紧绷。
洛杨随意抹了抹脸,眼睛因为长时间被压迫着一时间有些模糊,他打开手机摄像头看了看自己的样子,两眼泛红脸色苍白,嘴角抿成一条线,任谁看了都要问一句怎么回事。
洗手间在外边,要想洗把脸就得顶着这副样子过去,洛杨不想让人看见,叹了口气把手机扣回桌子上,继续靠着休息。
离上班时间还有半个多小时,估摸着到那会应该就能恢复正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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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帅的车停在不远处,洛杨扯了扯嘴角向着车旁站着的人走去。
他恍恍惚惚过了一下午,好在事情不多,没出什么差错,一路上遇到的人也没能发现他身上的异样,但他放不下心来,生怕会被任帅看出什么不寻常。
“来啦。”任帅放下手机一脸愉悦地揽过洛杨,空着的手摸了摸洛杨的脸,两人刚要对上眼睛,眼前人就闪躲着垂下了眼皮。
洛杨不敢对视,他总觉得眼底的情绪会藏不过任帅的眼睛,他弯起嘴角点点头,故作轻快地说:“嗯,回家吧。”
接着和之前一样,顺着任帅的动作坐进车里,看着任帅绕过车头坐到了他身边。
任帅没说什么,拉过洛杨扯了一半的安全带扣到卡扣里,动作间他手上戴着的戒指明晃晃地落入两人眼里。
“走吧回家。”任帅摸了摸洛杨搭在腿上的手,摸到金属质感时顿了顿,笑着把车开了出去。
等到了家里,两人坐在饭桌前吃饭,任帅时不时给洛杨夹上一筷子菜,看着眼前人埋着头只管往嘴里放的样子,他皱着眉头叹了口气。
从下班开始,洛杨的魂好像就不在这,他说一句洛杨搭一句,脸上的笑怎么看都在勉强。
平常挑食那劲儿也没了,本来洛杨吃得少还老被他念叨,念叨了也不改,可今天要不是丢了魂怎么连吃的饭菜多了也没感觉。
任帅非常担心,但任凭他怎么想也想不出就这一天时间什么事能让洛杨成了现在这样。
任帅的叹气声激得洛杨猛地一抬头,他脑子里那根弦紧绷着,这点风吹草动都让他心脏慌得乱跳。
洛杨放下手里的筷子,捏了捏指节一脸疑惑地开口问:“怎么了?”
“没事,还吃得下吗?怕你一下子比平常吃太多了会不舒服。”任帅也放下筷子,他碗里的饭基本没动过,只顾着盯着洛杨看了,“吃不下就不吃了,嗯?”
“嗯,吃不下了。”洛杨松了口气,点点头不吃了,擦了擦嘴被任帅赶到沙发上坐下,又随手打开了电视开关。
电视的声音从客厅传到厨房里,里头的人嘻嘻哈哈闹个不停,外头的人一个坐在沙发上魂不守舍,另一个边洗着碗边担心着魂不守舍的人。
最后一个碗被放回架子上,任帅解开围裙走出厨房,他的脚步声被电视声盖住了,一直走到了沙发附近都没能引起洛杨的注意。
洛杨眼睛对着电视,可明显双眼放空什么也没看进去。
任帅把围裙放到一边,实在是忍不住了,皱着眉头坐到沙发上,把被吓到的人圈进怀里,伸手在他背后拍了拍,安抚着他的情绪。
“到底怎么了?”任帅脸靠在他侧边的发丝上,语气里是浓浓的担忧。
果然是瞒不住,洛杨闭闭眼把脸往任帅的肩膀里窝了窝。
其实也不怪他,在医院里同事之间没那么熟悉,但任帅不一样,他们是最亲密的关系,自然一点变化都躲不过他的注意。
更何况从见到任帅那一刻开始,就总是有个声音在不断提醒他这是照片里的其中一个主角,他光是控制自己的情绪就已经费尽心力了。
洛杨不想让任帅知道这件事,或许是出于私心,又或许是觉得只有他一个人知道那就能够把一切都当做没有发生。
他暗暗下定主意,抬手搂住任帅的腰,心里默念了一声对不起,然后撒了他们在一起后的第一个谎。
“我身体不舒服。”洛杨的声音闷闷的,语调带着撒娇的意味。
任帅听到这个答案的时候手已经开始在洛杨腰侧轻轻揉了起来,他被洛杨难得的撒娇打败,心瞬间软成一滩水。
但他还是怀疑地接着问了一句:“只是身体不舒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