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都市情感>告别蜻蜓>第170章 失忆蝴蝶

  丰岸江町的保安打着手电,正要一栋楼一栋楼地做夜间巡查,刚好见到从酒吧回来的陆宇宁,顺带着一路进了小区。

  “以前没见陆先生回来这么晚过啊,一个人住还是要小心一点,谁也说不准会遇上什么人。”

  年过半百的保安絮絮叨叨地提醒着,上了年纪的人,对小辈总是带着一点劝诫的说教,陆宇宁虚心受了,在单元楼下面分了手。

  十七层的住户几乎都熄了灯,唯有陆宇宁住的那家客厅还亮堂堂的,凌晨两点看过去,让人恍惚以为,黑暗的大楼中间,缀着一颗星星。

  陆宇宁站了片刻,深吸了一口带着草木露水味道的空气,任由它们充斥着胸腔,然后一点点带着忧郁的蓝色释放出来。

  他已经对过去做了漫长的告别,那也该用告别结束的姿态去面对过去的人。

  钥匙在磨出划痕的锁孔里旋转一个半圈,陆宇宁收敛着眼中的悲哀,弯腰解开鞋带,穿上温煦挑给他的灰色龙猫布拖鞋,一抬头,没有意外顾向年站在灯光之下看着他。

  “还没睡?”

  把公文袋放到鞋柜旁边的竹篮子里,里面零零散散堆了不少杂物,还有些温煦留下的毛绒玩具,不复光鲜,但旧物到底难舍,收拢在一块,等着主人无力承担的那一天,再统一处决。

  顾向年对陆宇宁的主动问候十分惊喜,原本拦在路中间准备强行搭讪的步子也止住了,慌忙揭开盖住饭桌的罩子,里面摆着一碗放冷掉的冰糖炖银耳。

  秋天的时候,程静喜欢做这个给陆宇宁喝,说是滋阴润肺,能止咳嗽,只是银耳汤不宜久放,偶尔做得多了些,陆宇宁就悄悄装进保温桶里给隔壁楼的顾向年送过去。

  是早上那杯豆浆刺激到他了吧。

  “熬得有点糊了,不如你做得好吃,试试够不够甜吧,我知道你喜欢喝甜的,多放了几颗冰糖。”

  果然,在盛甜品的瓷碗旁边,还用蘸醋的小碟子摆了几颗方糖。

  陆宇宁有些好笑,果然这位少爷不怎么下厨,都已经冷了,放再多糖也不够原来最好的味道了,何况还是方糖。

  他也没有推辞,拉开厚重的板凳,用勺子舀了起来,尝了一口,果然有些焦糊的味道,怕不是顾向年从网上学了菜谱,但没人提醒他,这种东西煮的时候要经常搅拌着防止糊锅,所以只能勉强算合格。

  冰糖化了就会黏腻,陆宇宁伸手去抽纸巾,偶然瞥见纸巾盒换了个布套,温煦一张一张粘贴的粉色樱花和小海豚都被遮住了,取而代之的是举着星星魔法棒的小天使和星空。

  他这才隐约意识到一进门察觉的怪异感来自于何处。

  客厅里的地毯被换过了,现在铺在茶几下面的那张,颜色和图案很像顾向年高中在桃李园租的那间房子的风格。

  电视机上的hello Kitty玩偶被换成了两个日本和服娃娃,直接就是过去陆宇宁买来送顾向年的新年礼物,经年累月,裙子都变了色,娃娃脸上红晕也掉了指甲大的一块。

  茶几上的干花、电视墙旁边的挂历、冰箱旁边的垃圾桶,一股陌生的熟悉感扑面而来,房屋的布局或许不同,细节上的还原却能一眼看出来。

  陆宇宁放下勺子,擦掉指尖沾上的糖水,细细地看着每一样承载着他最幸福回忆的物品,他们也曾快乐过,但走着走着,两个人都忘了,让他们的快乐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顾向年不动声色地观察陆宇宁眼神的变化,心中暗自窃喜。

  这些东西他花了大力气收集了过来,为此还暂时缓和了和顾青松的父子关系,在家里的大仓库里找了好久,才找到落灰的杂物盒子。

  高三那一年他走得匆匆,是父亲的助手替他收拾了行李送回了天都。也幸亏是不敢得罪老板公子的助手,这些东西才事无巨细地都被打包来了回来。

  “你还认得那对娃娃?”

  起身走到电视机旁边,顾向年捧着穿着日式婚服的小人,怜惜地替公主把婚礼的金色头冠扶正。意有所指地暗示着他想要问出来的话。

  陆宇宁点了点头,难得露出了一个笑容。

  “那时候过年,你送了我一个海螺,我就想着也要给你一个礼物,去商场里挑了半天,选中了这个,结果身上的钱不够,还是把用久的那个mp3卖了才买回来的。”

  他说的平淡,顾向年却是第一次知道,这个娃娃代表的分量。

  从前收到礼物是高兴的,现在再次珍惜地把它们握在手心,心里感受到的却多了一层难过。

  时间晚了,一切都变得太过安静,顾向年的沉默又给小房间关上了声音,陆宇宁无奈地收起碗筷,厨房里的洗涤精也不再是温煦喜欢的那种可可爱爱的清新薄荷绿,笨重的立白挺着黄色的大肚子从喷嘴里吐出透明的液体。

  陆宇宁恍惚以为,时间又倒退回了十年前,他第一次去顾向年家的时候,那个人也煮糊了一锅稀饭,还把五个生鸡蛋泡在没有开火的锅里,自己像个小保姆一样,卖力地用钢丝球混着洗涤精搓去锅底黑糊的米粒。

  其实一切都变了,没有变的,是那个男孩子长不大的骄纵与理所当然。

  等他放好碗,顾向年还在客厅里站着等他。

  “我的床铺好了,还有我在席梦思下面找到了一张符纸,怕是留下的有用的东西,你要不要看一看。”

  身形高大健美的男人手握着门把手,好像不这样,陆宇宁就不会进去一样。

  “可能是房客留下的,我收着给她吧。”

  陆宇宁看了一下表,已经快凌晨三点了,他知道顾向年的心思,不按照那人的剧本走完流程,或许麻烦的事情还会拖到明天。

  侧卧的门被打开,顾向年按亮了灯的开关,因为他在前面挡着,直到完全走进来,陆宇宁才看清楚顾向年说的“床铺好了”暗指的东西。

  如果说客厅还因为顾忌着陆宇宁和房东的感受没有进行大的改造,那这间侧卧则完全被收拾成了过去顾向年住的那件房子的样子。

  一样的被套、一样的台灯、一样的闹钟、一样的摆饰,还有两套放在床上的睡衣,带着白兰味道的,陆宇宁某次寄宿在顾向年家穿过的睡衣。

  他没来得及从震惊里清醒过来,手指尖被另一双温热的大手轻轻握住,慢慢摸索着,直至完全被包裹住。

  “看,其实用心的话,都能回到从前的样子的。”

  顾向年也很感慨,从前没去回忆,等到一件一件地翻找起来,那些时光里的琥珀,才重新熠熠生辉,他不信陆宇宁会毫无触动。

  可短暂的失神过后,陆宇宁心头的悲哀更甚。

  他反手按住顾向年的手背,一点点把自己的掌心挣脱出来,

  “你还能记得我们心动的日子,我很感动,可是向年,我真的累了,一块镜子摔成了碎片,你拼凑得再好,再想拾起它,始终只能捡到满是缝隙的不堪,我不想过了这么多年,和你站在一起,用这样的破碎去看曾经的美好,它只会提醒我们,一切真的回不去了。”

  顾向年僵在原地,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凝固。

  “你真的就这么绝情?”

  “不是我绝情,是你没有明白,横亘在我们过去、现在、未来的到底是什么,我没有和你负气,没有打算欲拒还迎地等着你来弥补我,我只是想往前走,明明我们各自都往前走了那么远,为什么你还想要拉着我重走一次老路呢?那些坎坷,不会因为你跌倒过一次就平坦了,你闭着眼睛追逐着,咱们只会摔得更惨烈。”

  轻轻捡起形似一对的衬衣,陆宇宁把它们扔到顾向年的怀里。

  “你能够骗你自己吗?把它们弄得再像从前的样子,这些东西都是十年前的旧物了,十年能改变的事情太多,你不是你,我也不是一心只想爱你的我了,放手吧,就算是看在我们曾经真心喜欢过对方的份上。”

  我们只差半步成诗,可这半步就已经横跨了时空的两端。

  顾向年,一切都回不去了。

  “我不是在骗我自己,”

  直勾勾盯着陆宇宁眼眸的男人魔怔一般,一伸手将陆宇宁的手臂反按在身后,

  “是你在骗自己!”

  说完,不顾陆宇宁的怒视,他狠狠吻住颤抖的嘴唇,动情地,一直睁着眼用力地吻着,就连陆宇宁咬住了他的舌尖,被血腥充满喉咙也不愿意放开地吻着。

  “告诉我,你也再不想抱着我、亲吻我、让我对你做最不堪最下流的事?我要你拿我的命发誓,你一点都不想要我了,如果你说假话,我就立马五雷轰顶,横死当场,你敢吗?”

  “你简直是个疯子。”

  陆宇宁擦掉了嘴唇上的鲜血,又恢复成冷冷的样子,他斜睨着红着眼的大男人,

  “我不会和你玩这种恶毒的游戏,因为你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