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膀被轻推两下,林一从浅眠中转醒。
“到了。”段喆给车熄了火,从中央扶手里端起那杯已经彻底凉掉的咖啡喝了一口,皱了下眉,又放了回去。
借着微渺黯淡的夜光,林一看清了车外的景色,他解开安全带卡扣,拉开车门下了车。
厚重的阴云遮住星月,视线所及是一片漫无边际的漆黑大海。
脚下的沙质不算松软,碎石沙砾随处可见,几块礁石单调地耸立在岸边。
林一抬起左手看了眼表,距他们从家里出发,已经过去了三个多小时。
这里既不像什么热门旅游景点,又不像什么小众野游圣地。
它只是一片平平无奇的沙滩。
段喆还是把那杯咖啡端了出来,灌中药似的一口气喝完半杯,站在林一身后问:“你冷不冷?冷的话回车里坐一会儿。”
林一穿得不算太多,半高领白毛衣外面套了件黑色的加绒机车皮衣,下身穿了条休闲束脚裤,脚踩着双黑色皮靴。
他向前走了几步,踏上白色的浪,一字一顿、由衷感慨道:“这可真是令人刻骨铭心的景色啊。”
段喆未发一言,两口喝完一杯只剩苦涩的凉咖啡,转身又往车的方向走了回去。
林一跟在他身后,话音里含着隐隐笑意:“你是不是被网络上的图片骗了?社交媒体上的照骗太多了,段大夫可得多加警惕啊。”
段喆依然没有回答,伸手拉开了前车门。
“别灰心,哥哥带了琴,可以拯救这一场失败的初次约会。”林一拉开后车门,把琴盒从车里抱了出来。
他措辞暧昧,语气中却带着点轻佻的讥诮,段喆欲言又止地回过头看了他几眼,左手撑住前排座椅,把空杯放回中央扶手。
林一找了片干燥的沙面将琴盒打开,抬头环视一周,最后圈定了一块高度合适的礁石,他手握琴弓点了点方向,指挥道:“去那边吧。”
段喆朝他指的方向看过去,白色浪尖正在礁石脚下不停翻卷。
“你不怕大提琴受潮吗?”段喆不太确定地问。
林一已经抬步走了。
他一手拿着琴弓,另一手提着大提琴,头也不回地说:“坏了你赔。”
段喆只好跟了过去。
林一走到岸边,将大提琴尾柱抵在合适的位置,人在礁石边缘坐下,双腿分开轻轻卡住琴身。
段喆在距他三四米的位置席地而坐,仰头看过去。
林一今天打扮得痞帅痞帅的,和大提琴同框后显得有些违和,他思索片刻,左手按上琴弦,冲段喆浅浅地笑了笑,提醒道:“没有伴奏的话,可能会有点单调。”
丢下这句话后,林一轻轻地闭上了眼。
琴弓落上琴弦,平缓悠长的第一个音符荡漾在零下五度的北方冬季海岸线上。
段喆在第一个乐句响起时就辨认出了这首曲子。
巴赫最著名的作品之一,一首富有诗意,又令人感到安宁的乐曲。
黑云压顶,波涛拍岸,林一的琴声像海风绵长的呼吸,又像大海的沉声低吟。
这是段喆第二次听到林一的现场演奏,与上一回在音乐会上相比,他的状态更为放松,也可能是选曲舒缓的关系,嘴角的弧度始终没有消失。
这首曲子不长,演奏时长大约只有五分钟,林一结束最后一个音,提着琴弓等了一会儿,不太满意地咳嗽了一声:“这位听众,该鼓掌了。”
掌声没有如预料中立刻响起,段喆神态怔怔,喃喃地说:“《G弦上的咏叹调》。”
林一有些意外地挑起眉:“原来你真懂一点儿古典乐啊?我以为你听热闹呢。”
“也不是。”段喆终于回过了神。
他从沙滩上站起身,挥手拍掉衣服上沾到的沙粒,坦言道:“我很喜欢的一部动画用了这首配乐。”
“哦……那这部动画的音乐导演还挺有品位。”林一重新将琴弓架在弦上,歪着头问,“你还想听什么?”
段喆的视线越过他,看向他的身后,说:“听这个吧。”
----
在EVA旧剧场版《AIR》里,明日香有一段宇宙超级霹雳无敌名场面,她一人驾驶二号机单挑九架量产机,那段战斗中有一部分的配乐就是《G弦上的咏叹调》。
战前明日香在二号机中感受到了母亲的灵魂,认为母亲一直保护、关注着自己,于是解开幼年心结,砍瓜切菜般扫清了杂鱼,SEELE只好派出九架量产机对抗二号机。
这一战的明日香英姿飒爽,以一敌九,展现了她绝对炸裂的战斗力。
但这一战的结局悲壮、惨烈、极度血腥——二号机被仿制朗基努斯之枪贯穿左眼,电源也彻底耗尽,最后被复活的量产机如秃鹫进食般开膛破肚、肢解分尸了。
这算个彩蛋吧。
小段从小就是明日香粉丝,这首曲子对他来说意义非凡。
这首《G弦上的咏叹调》我选了两个版本放在了微博上,一个是《AIR》中的原版,一个是马友友老师的大提琴版。
~~妈的,为了写明白这段作话,又回去看了一遍这段噩梦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