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赫G大调第一号大提琴组曲缓缓响起,沉闷的车内被明亮轻快的弦音充盈。
这是一组容易让人放松心情的曲子。
前奏曲刚刚奏响一半,林一闭着眼说:“换一首,拉得太难听。”
“想听什么自己换吧。”段喆用余光瞥了他一眼,淡淡地说,“我觉得挺好听的。”
林一靠着椅背没动,低声轻嘲:“一点儿欣赏水平都没有。”
二人谁都没有再发一言,一路上只余娓娓道来的大提琴音在车内回响。
段喆将车开到导航显示的楼栋附近,找了一个空车位停好车,又把琴从后座里抱出来。
林一提着包下了车,站在旁边看他不动声色地背好了琴。
段喆抬起头对他说了一句“带路”。
林一不准备做无用的挣扎,掉头就走。
大雪初停,空气冷冽清新,小区内的人行步道还未来得及清理积雪,林一走得很慢,花了好几分钟才走到自家院门口,他回过头看了一眼,段喆就站在距他两三步的位置。
林一得承认,这个人确实满足他对完美白砚初的一切想象。
他看穿了自己的抗拒与回避,分得清哪些“不”是“要”,哪些“要”是拒绝。
给予的体贴不多不少,恰到好处。
但这么多年来,林一在白砚初身上学到的最惨痛的教训就是——不要轻易把人拉进那口黑黢黢的井。
因为一切都要付出代价。
“不进去吗?”段喆问。
林一闻言失笑,但也无意探究这话是不是别有深意,他伸手推开铁门,空荡的小院被一尘不染的皑皑白雪完全覆盖,两人在院子里一前一后留下几个深浅不一的脚印。
段喆随着他进了屋,把琴放在墙角,打量着意料之外的装修陈设。
客厅阳台边的垂丝茉莉开得正好,简约白墙搭配原木与灰色系家具,给人的感觉克制却温馨。
与林一本人给人的感觉正好相反。
“我没有招待客人的习惯,你走吧。”林一把羽绒服挂在玄关处,想要越过他去门口拿琴,却被段喆右手撑墙挡住了去路。
“干什么?”林一警惕地往后退了半步。
他还没来得及再退一步,段喆突然抬起左手,按住他的左肩向墙边推了一把,脚下同时迈出两步,把他禁锢在了墙壁与身体之间。
“你干什么?”林一歪头躲开他贴过来的唇,话音里扬起明显的怒意。
段喆又向前贴了一步,平静回答:“替你解决过剩的需求。”
昨晚颠鸾倒凤的情形仍然历历在目,感官被突如其来的身体接触彻底唤醒,林一避无可避,只好抬手推了一把他的腰:“用不着,你技术太差。”
“那你硬什么。”段喆与他身体紧密相贴,几乎是把他压在了墙上,“你不缺炮友,那应该也不怕再多一个。”
林一挣扎了一下,没能挣脱开,他低下头,躲开扑面而来的滚烫气息,用很小的声音说了一句:“我怕遭报应。”
“你怕什么?”他声音细弱蚊蝇,段喆没听清楚,正准备追问,一阵手机铃声骤然响起。
林一又推了他一把,说:“我有电话。”
段喆往后退开一点,给他留出了手臂活动的空间。
他不再退步,林一只好从兜里拿出了手机。
电话是林深打来的,问他到家了没有。
“到了。”林一简短地答。
“好打车吗?”林深说,“早知道下这么大的雪,我应该找个人去接你。”
“没打车。”林一冷眼看向段喆,一字一顿,用了强调的语气,“纪春山的朋友送我回来的。”
“朋友?他哪个朋友?”
“段喆。”
这个名字林深隐约记得纪春山提起过,印象里是在和安工作的医生,他“哦”了一声,又说:“那你先在家里好好休息,我这边还有个会,完事我联系你。”
林一挂掉电话,瞪着段喆骂了一句“滚开”。
段喆沉默地望着他,又向后退开半步,不再贴着他的身体。
“林一,等到了合适的时候,我自己会走。”他的语气压抑,又像是乞求,“在那之前,我需要你接受我的帮助。”
这句话的措辞很奇怪,林一愣了一下。
段喆卸掉手上的力气,低头躬背,将额头靠在林一的肩膀上,低声说:“我需要你好好的。”
林一说:“我挺好的。”
“如果昨天我没去找你,你要做什么?”段喆顿了顿,像是虚脱了,嗓音沙哑无力,“临近午夜,一身正装,你要去哪儿。”
“我看你比我病得还要厉害。”林一把他从身上推开,大跨步绕开他,提起了立在门前的琴盒。
段喆保持着被推开的姿势没有动,背影看着有些落寞。
林一收回视线,边往工作室走边说:“我要去练琴了,走的时候给我把门关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