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喆在电梯里给徒花连着发了好几条评论。
一分钟过去了,最后一条仍然没有得到回复。
徒花从来不在文字中暴露任何具体的线索,人物、地点,一向都是模糊的描述。
但她今天留下了两个人的名字。
“一眼万年,一如初见。愿我们白头偕老。”
段喆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想太多,但这句话不像一句单纯的情感宣泄。
它像是林一对白砚初的告白。
更像是……他写给白砚初的遗书。
段喆没有亲眼目睹程清露的死亡现场,悲剧发生后,后台立即被全面封锁,警察和工作人员在音乐厅中往来匆忙。
但眼前这扇紧闭的房门仿佛与另一扇门彻底重合。
不应存在的温热血液自门缝空隙向外缓慢流淌。
幻觉与现实在此刻模糊了界限。
段喆的大脑一片空白。
徒花不能死。
*
白砚初入睡前看了一眼手机,音乐会筹备群突然变得异常热闹。
有几个住在22层的师弟在群里@林一问他在哪,说有个男人没完没了地敲他的房门,动静很吵。
白砚初往上翻了翻聊天记录,林一没有出现。
他犹豫了一会儿,给林一打了一个电话,对方关机。
白砚初披上外套,乘电梯上了22层,远远地看到了段喆的背影,以及几个围观的房客。
其实满共只过去了五分钟,但段喆失去了时间观念。
在他后知后觉想起可以联系酒店前台的时候,门对面传来了一声清冷的“谁”。
段喆反应了几秒,扶着门站直了身体。
“我,段喆。”
门纹丝未动,林一说:“我要休息了。”
“我有事找你。”
“明天再说吧。”
“林一。”段喆又重重锤了两拳门,“把门打开。”他刚要继续开口,身边多出了一道人影。
段喆朝边上瞥了一眼,又移回视线。
“他怎么了?”白砚初问。
段喆没回答,继续敲了两下门,大声催道:“开门。”
“别敲了,我去找前台。”白砚初转身要走。
门锁突然发出一声解锁的轻响,林一推开门,云淡风轻地看向眼前的二人:“你们大半夜不睡觉,在我门前闹什么。”
他的模样毫无异常,翼领衬衫一丝不苟地系到了最上面一颗纽扣。
段喆扶住门板将门彻底扒开,拽起他的右手看了眼,又扯过他的左手,目光与呼吸同时一顿。
白皙腕间布满了横竖交错深浅不一的狰狞旧疤。
林一抽回了手。
段喆直接绕开他,走进了房间。
林一无奈地叹了口气,和白砚初有一瞬间的视线交汇,最后伸手握住门把,把门缓缓合上。
*
段喆在房间里绕了一圈,最后看向电视桌下面的垃圾桶。
他拉出来看了眼,里面空空荡荡,只有一张自己的名片。
“没想到你还有翻垃圾的癖好。”林一双手抱肘,在门口靠墙而立,语气凉飕飕的。
段喆没理会他的风凉话,径直走进了浴室,再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把复古式手动剃须刀。
“意外吗,GAY也是要刮胡子的。”林一漫不经心地笑了笑。
段喆始终板着脸,当着他的面一言不发地拆掉剃须刀,把刀架摔进垃圾桶,又拿着刀片出了门,走之前甚至拔掉了取电开关中的房卡。
林一站在陷入黑暗的房间里一动未动。
等段喆再回来的时候,情绪显然缓和了不少,他把房卡插回插槽,站在了林一的面前。
“我来帮你。”段喆说。
林一不明所以地抬起头。
鼻间萦绕着一股浓重的辛辣烟味。
段喆垂眼看着他,语气很沉静:“我来当那个完美的白砚初。”
林一没料到他如此异想天开,冷笑一声:“别来搞笑。”
“他都是怎么做的?”段喆往前贴了一步,“他给你背琴?哄你入睡?他还做过什么?”他顿了顿,继续问,“需要我学钢琴吗?”
林一蓦地瞪大眼:“你怎么知……”
“林一,我来满足你的幻想。”段喆将他陷入剧烈抖动的身体揽入怀里,闭上了眼,“前提是,你不许死。”
徒花有一个对她好到无微不至的完美男友。
他钢琴弹得很好,很招女生喜欢,但和其他女生都保持着绝对的边界感,不曾忽视过徒花任何一个微表情,读得懂她字里行间隐藏的每一条小心思。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一起读书,一起学音乐。
感情自然而然地萌芽,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狗血情节,就这么平平淡淡、顺理成章地在一起了。
林一伏在他的肩头,眼泪无声奔涌。
白色翼领衬衫洇出一片血迹,是段喆刚刚攥紧刀片时不慎划破的伤口。
林一伸长胳膊摸到插电开关,拔掉了房卡。
窗帘拉得很紧,透不过一丝月光。
他抬手摘掉段喆的丝框眼镜,轻轻贴上了他的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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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GM:《Lost Again》-Kings Ellio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