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山将手从椅背上收回来,莫名其妙地从架子上取下那支旧手表,戴上。
他的手依旧在抖,所以戴得很慢。表盘斑驳,绿色却依旧刺眼,陈煜别过脸,不欲再看,于是先行离开。
他飘至楼下,看到大厅里已然聚集了一群人,陆陆续续地还有几个零散的过路人试图加入看热闹。陈煜本想直接离开,却发现人群的中心是两个熟悉的人。
一个是祝小彤,另一个是……
顾长亭。
祝小彤低着头站在前台后面,抽噎着,抬手不断地抹着停不下来的眼泪:“我不知道,顾总,我确实没有……”
而顾长亭大概是匆匆赶来的,连衬衫的领子都没有理好,西装外套也只扣了一只扣子。他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也不知道是累的还是气的,一时间堂堂顾氏总裁风度荡然无存。
“你没有,不是你做的是谁做的?你看好了,修改记录上是你的名字!”顾长亭猛地一拍桌子,吓得祝小彤一颤,眼泪落得更猛了。
见祝小彤被吓得说不出话,顾长亭又转向围观的人群,发火道,“看什么?好看吗?都没有事情做了是不是!”
于是人群作鸟兽散去,只剩陈煜一动不动地立着,木然看着顾长亭气得扭曲的面孔。
顾长亭赶走围观人后,转过头冲祝小彤冷笑道,“你现在就收拾东西滚,吃里扒外的家伙。”说完愤愤扬长而去,剩祝小彤在原地抹眼泪。
陈煜垂下眼,默默飘到祝小彤身旁。他无法补偿被他牵连,替他背锅的祝小彤,只能无力地给她一句她也许根本就听不见的抱歉。
陈煜哑声对她说:“对不起,小彤。”
“……是我连累你,对不起。”
祝小彤抹眼泪的手蓦然一顿。她抬起泪痕斑驳的脸,茫然地四处张望。
然而人都被顾长亭赶走,此时的大厅里哪里有人?
空空如也。
“陈哥……?”祝小彤喃喃。
陈煜听到,也是一愣。
这时一阵风从大门吹进来,掀起前台被顾长亭闹一场后散乱的文件。祝小彤慌张地手忙脚乱地去压,却不想有个漏网之鱼。
打头的一张,先悠悠乘着风飞起,又轻飘飘地落下,最终停在一双男士皮鞋前,被鞋子主人捡起。
祝小彤松口气,对他说了声谢谢,作势就要接过纸张,却不曾想那人完全没有要还她的意思,倒是自己看了起来。
“顾经理?”祝小彤疑惑出声。
陈煜也不知是什么文件能让顾明山看得这么入神,他只听到顾明山问她,是你改的?
闻言,祝小彤已经停止的眼泪又要有奔涌的迹象。她嚅嗫道,“不是我……我也不知道是谁改的……”
顾明山将文件还给她,简短应一声后转身返回公司,临走前抛下一句“不用听顾总的”。
祝小彤自然是由悲转喜,而陈煜瞟了一眼那张顾明山还到祝小彤手上的陈佳佳的的预约单,转身离开。
不知道应该去哪里,陈煜心烦意乱地一路飘着,不知不觉居然停在了他高中的大门口。
夕阳西下,应该是到了放学时间,学生两两三三地结伴走出,或笑或闹,他们担心的最多是成绩怎么样,今天吃什么,不用为了生计奔波,不用担心爱久无味、爱侣变心。
陈煜看着他们走近、经过,又离开。
他和顾明山曾经也是这样的,可惜后来就变了。
不再多想,陈煜轻飘飘地就找到了当年他的班级。
教室里已经不剩多少人,陈煜没有进去,只是在走廊上想望望他之前的座位,和他后面的顾明山的座位。
毕业多年,桌椅早就换了一批又一批,怎么可能还能找到原来的那个桌子呢?陈煜自嘲一声,飘去了操场。
他来到升旗台,顺势坐在台阶上。
操场上还有学生。他看到零星几个跑圈的,和慢悠悠散步的,不知为何又想起了顾明山。
大概是因为他们第一次有交集也是在这里,彼时他饭后在操场上散步消食,身边是陪他一起的徐青乾。他只听见身后一阵有节奏感的脚步声,很沉,大概是在跑步。他侧过身想给那位跑步的人让个内圈,然而脚步声却在他身后停了。
“——陈煜。”有人这么叫他。
已经是只鬼的陈煜眉心重重一跳。
他不可思议地慢慢抬头,看到了站在他面前的似哭又似笑的、对着他张开了双臂的顾明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