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都市情感>桂花巷106号>第29章 寻人启事

  天气灼热,窗外树梢上传来阵阵蝉鸣,六月十七咬了一口手里的红苹果,又懒洋洋往杜笑那儿分去了一个眼神。

  嗯,苹果又脆又甜。

  杜笑嘛……

  杜笑一本正经地看书,表面上看起来十分平和,但若掀开这本欲盖弥彰的书籍,就能看见少年被书页挡住的脸就像熟透了的红苹果一样血红,不知正在回忆什么,连书也拿反了。

  六月十七简直怀疑再过不久就要从他耳朵里冒出两缕白烟。

  对方已经保持这个宛若呆滞的状态足足有好几个小时了,也不知道究竟受了什么刺激,这几天的杜笑跟看见猫的老鼠似的躲着邬齐。

  说曹操曹操到,邬齐只是刚刚推门进来,刚刚开口吐出两个字:“杜笑……”

  方才维持在发呆状态的杜笑就猛然一个激灵,如梦初醒似的腾地跳了起来,也没看来人是谁,就下意识立正站好了:“在!”

  邬齐:“……”

  瞧着笑得满地打滚的六月十七,杜笑耳朵又渐渐红起来,他有一双十分湿润的眼睛,正慌张无措地张望着,等真正见到邬齐了,又不知不觉把头低下了,只觉得分外丢脸,结结巴巴说道:“我、我去拿、拿点水果。”

  他声音小,又软绵绵的,听起来倒像是被人欺负了似的,加之激动起来眼角就红彤彤的,愈发显得可怜。

  邬齐眉头紧蹙,扫向东倒西歪的六月十七:“别欺负他。”

  六月十七平白无故背上这么一口大锅,怒极反笑,手里的苹果也不吃了:“邬齐,护犊子也不是你这么个护法,怎么还乱咬人呢?”

  “他前几天还好好的。”

  言下之意就是自己把人给欺负坏了咯,六月十七挑起的桃花眼也不笑了,他咬牙切齿说:“我是今天才回来的,你怎么就不想想是你自己有问题?”

  “你天天缠着杜笑,说不准就是让杜笑觉得心烦了又不知道怎么拒绝你。”

  此话落下,炸若惊雷,邬齐那张往常看起来冷淡的脸也渐渐变了颜色,他眉峰蹙起,过了半晌,竟是十分笃定地摇摇头。

  再一开口,险些没将六月十七气死——“他不会讨厌我。”

  只要瞧见自己就骤然发亮的眼眸,总是对着他软绵绵撒娇的语调,这怎么会是讨厌呢?就连攥着自己的手指也是永远炽热的。

  杜笑不讨厌他。

  窗外树叶婆娑,斑驳阳光落在邬齐的侧脸,连他眼眸中浮动的情绪都晶莹剔透,他只望着六月十七,耳朵尖尖还是红的,又一字一句坚定说道:“他不会讨厌我。”

  察觉到那情绪是什么的六月十七先是怔了怔,随后不可置信地略微睁大了眼睛,仿佛一瞬间山呼海啸,世界倾倒,无数端倪连点成线,构成最后的答案。

  他早该发现的,邬齐对杜笑那过了界的关心与喜爱,哪一点跟友情扯得上关系。

  面庞青紫红白一阵闪烁后,六月十七也想通了杜笑这几日的不对劲,多半与邬齐有关,可邬齐显然还没发觉,他幽幽长叹一声,决定让这两人自己纠结:“怪不得你总看我这么不爽,原来是嫌我碍了你的眼。”

  邬齐觉得他这话说得不对,听起来太怪,却迟迟找不着反驳的地方。

  等到拿了西瓜的杜笑回来,二人又都默契地闭了嘴,摆出一副相安无事的模样。

  穿着雪白衬衫的杜笑坐下后,原本白皙的脸庞因为跑上跑下而微微出了汗,倒是没有先前红了,邬齐与他拿了抽纸,却被杜笑相当正经地拒绝了。

  杜笑拒绝邬齐的模样堪称一身正气,毫不迟疑,硬是做出了从所未有的神情。

  “这几天请你跟我保持距离。”

  邬齐的手悬在了半空中,还拿着包抽纸,微微抿了抿唇:“怎么了?”

  六月十七看见邬齐一靠近,杜笑的耳朵又一点点红起来,显然是有些难以抵抗,羞涩腼腆的模样,只是开口却是相当认真的一句——“因为我生病了,会传染给你。”

  六月十七直接呛了起来,咳得惊天动地。

  不料杜笑竟还掰着手指头非常认真地数起来:“我这几天在家里一直发热,出汗,心跳加速,我肯定是感冒了。”

  是了,杜笑笃信自己是因为那天夜风太凉了,将他吹病了,这才叫他这几日都浑浑噩噩,脸颊发烫。

  邬齐才是唯一的病原体。

  即便早知道杜笑迟钝,也没有想到能迟钝到这个份上,六月十七向邬齐投去一个怜悯眼神。

  怎么偏偏喜欢上了个不开窍的傻子。

  而杜笑傻,邬齐却不是,他渐渐想通了来龙去脉,心里是高兴的,却又不敢试探,只是忍耐着不讲话了。

  杜笑没心没肺惯了,哪里想得到邬齐肚子里的这些弯弯绕绕,他满心惦记着前几天那个钟宝早餐,却碍于六月十七在场,不能明说,只能咳了咳。

  他没什么心眼,一点儿小想法全写在脸上,就连六月十七都看得一清二楚,知道他这是要与邬齐讲有关于自己的事情了,就故意问:“怎么了?喉咙不舒服?”

  原本就是做贼心虚,杜笑几乎看也不敢看六月十七一眼,只觉得自己像个罪人,期期艾艾说道:“没、没有。”

  六月十七又忍不住笑了几声,竭力憋着的,扼杀在喉咙里只有微末的一点儿气音,忍得肚子都要翻江倒海痛了。

  “我记得楼底下还有几罐可乐,你去帮忙拿一下吧。”

  然而他也高兴得没有多久,就叫邬齐支开了。

  等到六月十七真正走了,杜笑这才骤然松了一口气,他望向邬齐的眼睛湿乎乎、亮晶晶的,像全心信赖主人的某种小动物,不由自主地开心。

  “邬齐,我们什么时候再去钟宝早餐?”

  从早餐店回来之后,邬齐就将线索告诉了六月十七,只是六月十七去的不巧,那几日都是对方正好关店的日子,这才失落回来了。

  邬齐思索了片刻:“你确定那家店与六月十七有关么?”

  杜笑立即坚定地点了点头。

  没错的,与自己梦里一模一样。

  那双光可鉴人的眼睛注视着邬齐,叫他神色也微微闪烁:“你现在还是决定不对六月十七坦白么?”

  手指骤然紧缩了,又过了半晌,杜笑微微点了点头。

  虽然很自私,但他的确接受不了六月十七就此消失在自己面前。

  杜笑又想到什么似的,笑眯眯说道:“不过那家的馄饨店真的很好吃哦,要不我们今天再去一次吧。”

  等二人来到早餐店面前,却看见这家小小的铺子大门紧锁,栓了铁锁,竟是个不开张的样子。

  旁边理发店的老板娘看见杜笑在这站得久了,白皙干净一个小孩儿都快叫夕阳染红了,就忍不住说道:“这家店都关门好几天了,老板是个可怜人,她儿子啊,十几年前在这附近的十三中读书,结果放学的时候失踪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她到现在还没放弃,你是没看见,之前这大街小巷到处都贴着她儿子的寻人启事。”

  蒲扇打得欢,才能从炽热的余温中躲得几分清凉,老板娘一头小卷发,染了香槟色,不知想起什么,啧啧感慨。

  “每年的四月份老太太都会闭店半个月,到处去贴寻人启事,造孽啊,六十岁刚出头的人,老得像七八十岁的!以前好体面的,头发都梳得干干净净,这不是儿子不见了之后,就一直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这描述听起来竟是惊心动魄的熟悉,叫杜笑心脏也咚咚直跳起来,他喉咙干涸,已经隐隐察觉到了结局,他不禁不安起来,有些不敢问下去,而目光所及之处,邬齐遥遥站着,却是对他微微颔首。

  邬齐剑眉锋利,浓黑色,只是眼睛被夕阳照得玻璃珠子似的剔透,眼里的光也朦胧起来,显出几分不为人知的温柔。

  杜笑心中一凛,仿佛从那儿得到了鼓励,仍旧十分艰涩地开口问:“她、她儿、儿子叫、叫什么?”

  老板娘这才发现这模样干净的小少年居然是个哑巴,惋惜了片刻,被这么一问,也微微愣住了,好在那经年粘贴的寻人启事实在是太过于令人印象深刻,只记得那海报上的少年名字文绉绉——“好像是姓贺什么来着……贺天……贺云……?”

  努力回忆了老半天,老板娘忽然听见耳旁传来一声很轻的呢喃,似风吹就散,又无故显得晦涩——“贺钊天。”

  她立时露出惊喜神色,一拍大腿:“对对对,就是这个名字,嗨,我说怎么想了半天没想起来,你怎么知道的?”

  杜笑站在她的面前,眼睫微微颤了颤,他嗫嚅了半天,原本叫太阳晒得发红的脸颊又微微苍白,薄纸似的,一触即碎。

  倒是对方又自言自语地替他找好了由头:“我知道了,你看过贴着的寻人启事是不是?”

  “那孩子我之前还见过呢,顶乖巧帅气一男孩,白白净净的,就是不怎么爱说话,总是一个人,形单影只的。他妈她压力也大,平常对小孩就比较严厉,回家也晚。我那会儿经常看见他放了学之后一个人蹲在街边跟流浪猫玩,自言自语的,瞧着怪可怜的,一问他要不要来我家吃饭,总说不要。”

  她叹一口长气。

  “老天爷真是不长眼。”